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天際,落日也在長河盡頭,完全掩去灼灼血紅色。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李璟緩緩撫著千瘡百孔的城牆頭,輕聲長嘆。
潞州城頭上的血跡還未清洗,方才入城的唐軍士卒只來得及將晉軍的屍首搬開,在城外聚集焚燒。
鍾小葵按著繡春刀的刀柄,站在遠處。
她回過頭,遙望著一身墨色直綴朝服的天子,在那裡就要獨自溶於夜色之中。
便側頭吩咐旁邊的下屬:“讓城頭上的人把火把升起來。”
“是。”
有錦衣衛百戶領命而去。片刻後,一隻只照明火把便依次升了起來,讓城頭上也漸為明亮起來。
這時候,便有甲葉相撞的聲音自登城踏步邊傳來,讓鍾小葵回頭望去。
“稟指揮,有一女子想要面見聖上……”
鍾小葵想都不想,直接回道:“聖上正在思慮政事,旁人就不要打擾了。”
那將領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抱拳道:“但此人自稱是天佑星石瑤,說有要事稟報聖上。”
鍾小葵頓時轉過身,但先望了眼城頭遠處的李璟後,繼而才眉頭緊皺:“她在何處?”
“就在下面。”
“先帶她上來。”
看著那將領又匆匆離去,鍾小葵的小眉毛豎了起來,下意識的來回走了幾步。
片刻後,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便被人持著火把領了過來,直到距離鍾小葵還有一丈遠,才盈盈一禮。
“草民石瑤,見過鍾指揮。”
揮手讓左右屬下退下,鍾小葵上前幾步,小臉一板,大眼睛瞪著:“你怎麼還沒死?”
石瑤捂嘴輕笑,“鍾指揮這是何意?你現今都能為聖上賣命,我又如何不能?”
這老妖婆……
看著石瑤咯咯直笑的樣子,鍾小葵撇了撇嘴,繼而壓低聲音道:“聖上心情不順,莫要亂嚼舌頭!”
不用她說,所有人都知道李璟為什麼心情不好。
唐軍勐攻潞州半個月,日夜炮轟,打的晉軍在城牆上完全不敢露頭。到這兩日,李克用終於撐不住,領軍從潞州城退了出去。
但除了晉軍之外,潞州城內的所有百姓亦被裹挾帶走,執意不走的百姓,都成了晉軍的刀下亡魂。
且李克用這廝,在撤離潞州時,居然在城內還狠狠放了把火,如今城內建築大多皆成廢墟,實在讓人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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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現在不死都得死了……
“聖上,天佑星石瑤求見。”
身後傳來鍾小葵的聲音,讓李璟回過頭。向遠處望去,便能看見石瑤站在距離城樓尚遠的地方靜靜等待。
他略顯詫異,上一次見到石瑤都是幾個月前了,按道理說,她這會應當在藏兵谷陪著袁天罡煉丹才對。
雙手按著腰帶,他略顯沙啞的出聲。
“讓她過來。”
片刻後,頭戴幞頭,身著黑色飛魚服的鍾小葵便領著石瑤近前來。
李璟笑了一聲,將雙手負在身後。
“不良帥現在可還在煉丹?”
石瑤行了個萬福禮,先是恭聲道:“大帥讓妾身問候聖上萬安……”
繼而才回道:“稟聖上,大帥自言長生丹出了差池,還有工序未完成,現已不在藏兵谷。”
李璟啞然,真沒想到袁天罡真是去給他煉長生不老藥了……
心下念此,他只能哭笑不得道:“那他現在去去了哪裡,又為何派你來尋朕?”
“若不出差池的話,大帥現已至幽州。至於妾身,則是來給聖上送禮物的。”
李璟皺眉,臉龐在火光照耀下也顯得嚴肅起來:“大帥何至幽州險地?”
石瑤輕輕一笑,只是躬身伸手做邀請狀:“大帥聽聞漠北蠻夷偷了聖上的東西,打算親自去替聖上取回來。但聖上或許,此時對妾身的禮物要更感興趣一些……”
————
幽州,漠北大營。
“稟王后,據老奴仔細勘驗,大元帥確實是假冒之人。而大元帥真身在哪…恐怕還得依靠奧姑出手……”
大營中心的主帳內,一句僂身影手持山蠻杖半跪在地毯上面。
如今雖已至夏日,但此人卻還是身著一件漠北半披肩貂絨,內裡還有各套衣衫,顯得好不炎熱。
帳內燈火雖然明亮,但照在此人的身上卻好似變得有些昏暗,加之他的臉上被灰布遮了半面,便更加只能讓人看見他的一隻眼睛。
至於大帳背對他的負手身影,則是漠北王后述裡朵。
她轉過身,面上俱是寒霜。
“奧姑早已探查過,整個澶州都沒有大元帥那枚扳指!何論幽州?”
句僂身影不敢言,只是低頭不語。
述裡朵冷笑:“大賀蜂,你平時不是說你的幻術有多厲害嗎。本後再給你幾日,務必要讓那假的大元帥在環幻術中吐出我兒現在到底被藏到了哪裡!”
大賀蜂唯唯諾諾,卻不敢徑直應命,只是低頭:“老奴不敢保證……”
“必須保證!”
述裡朵英氣嫵媚的臉上滿是陰沉,此時聲音滿是寒冷,讓人不寒而慄。
大賀蜂不敢違抗,只能立下軍令狀:“但請王后放心,老奴必尋到大元帥所在!”
“滾下去。”
述裡朵轉過身,閉上眼睛。
這兩日就算工匠營頻頻傳來好消息,她都毫無欣喜。
拖到現在,奧姑都還未尋到耶律堯光所在,她有些慌了。
紅玉扳指雖是漠北聖物,但卻也只是一介死物,奧姑能感應到的範圍有限,超出範圍,便只能確定生死了。
好在直到現在,她還能知道耶律堯光還活的好好的。
她吐出一口濁氣,招呼了一聲外間的守衛。
但接連喚了幾聲,帳外卻都毫無反應。
述裡朵皺起眉,側耳靜聽了片刻,才發覺帳外居然一絲動靜都無。
但她並不馬上出去檢視,而是瞬間折身,取了一柄橫放在帥桉後面的漠北彎刀。
她腳步放緩,以刀尖慢慢挑開帳簾。
“快去保護王后!”
“來人,護駕!護駕!”
“刺客兇險,務必要護著王后先走!”
簾帳之外,卻是混亂無比。
原本早已離去的大賀蜂,此刻背對著她環腿坐在地上,嘶啞著聲音不斷高聲念著咒語。
從述裡朵這裡看過去,卻只能看見大賀蜂身前連綿無際的紫色煙霧。
迷霧之中,卻好似全無反應。
她向四面放眼望去,整座大營都被大賀蜂引得瞬間沸騰,無數火龍開始向主帳這邊匯聚。
幾十個漠北護衛馬上向她護了過來。
“哪裡有刺客!”
述裡朵厲聲喝問。
護衛也都一臉茫然。
述裡朵推開擋在她身前的人,持著刀向前。
但她面前的空氣卻瞬間晃動,一道持著法杖的高挑身影便如此憑空擋在了她的身前。
“奧姑,營中哪裡有刺客!”
述裡朵緊皺著眉,看著遠處的大賀蜂坐在原地發瘋,只感覺他無比荒謬。
但擋在她身前的耶律質舞卻並不回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前方。
最終,她握著法杖的素手瞬間緊握。述裡朵便聽見耶律質舞有些情緒波動的聲音。
“母後,趕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