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寨內,尤川皺起了眉頭,餵食遊隼的手也頓在原地。
他臂膀上的灰白色大鳥歪了歪腦袋,猶豫著要不要自己去啄食那掌中的小蟲。
但下一刻,尤川便忽的灑落掌心的蟲子,繼而從石階上站了起身,神色肅然的盯著腳下。
其實不止是他,大寨的所有人此時都感受到了腳底下那驚人的響動聲。
有人驚駭的轉頭望向尤川。
“少祀官,這是……”
後者面色凝重,方才還立於臂上的遊隼,此時已然在天空盤旋。
他握緊腰間的彎刀,匆匆向外而去。
“有東西,被放出來了——”
…………
…………
遠處的地平線上。
如蝗蟲般的黑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逼近。
死溪林外的沙土,都隨之開始顫抖。放眼望去,只覺似螞蟻如潮,有沙塵漫天。
那些是,塵封已久的無數死屍。
一波又一波先前未至的蠱師,此時才從陰影處露出身影來。
毒公所在的位置,同時被無數蠱師及刀盾手護住。
先前那散著詭異紫光的容器,此時卻已經落在地面,裂成了碎塊。
虺王受制於巫蠱娃娃,僅能憑藉蟲術使自己意識清明,才能不受毒公操控。
但他今此一挫,死溪林這邊就少了一位大助力。
剩下之人,只有鮮參與寥寥無幾的蠱師通曉蠱蟲之術,餘下者僅能肉搏。
在萬毒窟有近戰、有遠攻的雙重結合下,他們並不能迅速突破至毒公身前。
何況——
“嘶……”
人群左右散開,肌膚瞬間變得灰白、身形亦是愈加枯藁的毒公緩緩踱步而出。
他的咽喉處,不斷有蛇吟聲傳出。
本陷於近戰的鮮參迅速退出混戰,同時將虺王護至身後。
“毒公伯伯。”
鬼頭么與花蝠子在混戰時雖被鮮參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陣,外表看起來卻是毫髮無傷。
此刻眼見毒公煉化了那詭異容器,便立刻欣喜的迎了上去。
但他們只見毒公枯藁灰白的臉上全無表情。
下一刻,一隻雪白的幼蛇驟然從毒公口中射出。
其蛇口大開,發出了一道尖銳的蛇吟聲。
————
隨著鮮參退出混戰,死溪林一方的剩餘人手亦是紛紛退下,神色沉重的望向天邊遠處。
那如蟻潮的黑線,掀起的塵煙足以籠蓋住大半個死溪林!
鮮參狠狠擦掉臉頰上的血跡。
“毒王八,成了……”
虺王此時緊閉雙眼,心口處不斷有蠱蟲蠕動。
那巫蠱娃娃能攝人心智,要想快速解除控制,唯有換血一途可走。可短時間內,他只能用自己的蟲術將其壓制。
他勉力睜開眼睛,死死握緊拳頭:“召集大家,先退到林子裡去。”
“走不成了。”
鮮參神色凝重。
不止是她,死溪林一方所有人的神色,都變得肅然起來。
眼前的萬毒窟一眾,以及雖在遠處但飛速奔來的無數兵神,都不會給他們留時間。
虺王的臉上盡是痛苦之色,他懊悔的嘆了口氣:“是我害了大家……”
“沒有你,他也只是晚些練成而已。”
鮮參撕下一縷衣襬,繼而將之緊緊纏在手腕間,目光裡帶著對毒公、對一切的不屑,緩緩走向前。
“我留下來,你帶著他們去十二峒。”
但她的手腕此時卻被人緊緊握住。
她皺著眉轉頭,卻見虺王撤去了胸口的蠱蟲,神色間也帶著了莫名的死意。
鮮參大驚失色:“你瘋了?不壓制它你會被毒王八控制心神的!”
虺王灑脫一笑:“既然無路可退,那便不走了。”
“萬毒窟,也沒有丟下婆娘自己走的男人。”
鮮參美眸一瞪:“我讓你走啊!”
虺王搖頭笑笑,然後轉頭看向死溪林一眾,以及跟在自己身邊的幾個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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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他們,神色間只有視死如歸。
有人大笑:“虺王,你都不走,我們走了還有甚麼意思。”
“自從被你救出來,我可沒放開手腳打過架!”
“蚩笠那老家夥想毀了萬毒窟,我們還不答應呢!”
“不就是死嗎?”
“……”
“今日此地,便是吾等——”
“埋骨之處!”
明明已至絕境,卻無人退後半步。
縱使,誰也沒想過今日會有此番場面。
一眼望去,每個人的臉上唯有那份灑脫的死志。
虺王的眼角微微溼潤了。
鮮參看向他:“真不帶他們走?”
“不走了……”
虺王輕輕一笑,徹底放開了體內的壓制,緩緩向前方走去。
“從不良人解散起,我輩就已至終局。這災禍,當初由我一人釀成,本該就由我獨自去承擔——”
“說啥子話,這裡可不止你一個人。”
鮮參走到了他身旁。
“當初與虺王一起創立萬毒窟,可不是為了躲進去貪生怕死的。”
所有人,走到了他們二人身邊。
有人大聲道:
“萬毒窟——”
“萬劫不朽!”
虺王澹澹一笑,神色變得堅定。
在他們對面的陣中,傳來了幾道如野獸、如怪物的嘶吼聲。
遠處,無數兵神的嘶吼聲亦是越來越近。
虺王緊緊盯著被魔化了的連體嬰,及一眾同樣神志不清卻實力暴增的蠱師。
在他們身後,才能隱約望見毒公的身影。
他與鮮參對視一眼。
“姑娘還在中原,不能讓他們離開這裡。”
“殺了蚩笠!”
兩派人,便要霎時撞在一起。
而狂奔而來的兵神浪潮,也彷若馬上要將他們完全吞沒。
今日此地,便是他們的埋骨之處!
……
“嗚——”
厚重的號角聲,彷若要震破天際。
馬蹄的聲音急促至極,如悶雷滾動,踏碎了無盡的沙土。
這滾滾的雷震聲,讓所有人的動作都霎時一滯。
就在此時,有疸族青年指著來聲方向,大聲呼喊,連聲調都完全變了樣:“虺王快看——”
“是唐旗!是唐旗!”
“是秦王的旗幟!”
虺王驟然轉頭,渾身一震。
無數旌旗獵獵舞動,簇擁著一面黑色大纛從沙坡上霎時撞出。
在他的視線中,有一騎展露出了他英武的身姿。
但還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樣貌與飛卷的旗號,就見這一騎之後,有一青衣身影緊緊跟出。
再後邊,上百門火炮的炮口,高舉了起來。
虺王心跳的極快,他勐地拉住鮮參的手。
那是——
阿郎與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