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進溝裡的是公社那輛130。
梁進倉還坐過。
雪天路滑,而且拉著鄭主任,本來司機一路很小心的。
快到公社駐地了,司機也算松了口氣,基本放鬆了。
速度就稍微有些快,拐彎的時候踩了一腳剎車,後輪瞬間打滑。
這種雙排座的130,在有些地方俗稱“大頭車”,本身設計的就是頭重腳輕。
車斗里拉點貨的話,可能還顯得比較勻稱。
要是空車,加上路滑,剎車稍微重一點,輕飄飄的後輪就妄圖超越前輪,造成側滑。
這輛130在路上轉了好幾圈,然後掉溝裡了。
等到梁進倉和鄭淑葉趕到那裡的時候,看到那輛130翻倒在溝子裡,四爪朝天。
駕駛室裡的司機和鄭主任血頭血臉,不知死活。
已經來了好多人,試圖開啟車門救人,但是駕駛樓有些變形,車門打不開。
有幾個人在旁邊雪地裡像狗一樣瘋狂地扒雪。
其實他們想扒出塊石頭,砸破玻璃救人。
國營飯店的女經理也來了,和她的女兒鄭淑葉,娘倆趴在雪地上,隔著風擋玻璃朝車裡哭喊。
幾個公社醫院的醫生也是趴在雪上朝裡面觀察。
拖拉機站來了兩輛拖拉機,車斗裡放著被窩,準備把人救出來之後用拖拉機拉著去醫院。
據說還有一輛鏈軌車正在蝸速趕來,用得著的時候可以把車拖出來。
梁進倉觀察了一下車裡的倆傷者,然後目測一下,溝子並不深。
而且從駕駛樓稍微變形的情況來看,事故當時車速並不快。
只是因為路滑的原因,就是出溜下來了。
雖然看著車裡倆人血頭血臉的樣子,最多就是昏了過去,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不等那邊幾條狗扒出石頭,這邊的人已經把車後門成功拉開了。
這更說明車輛受損不嚴重。
人群一陣歡呼,七手八腳把倆傷者弄出來,抬著就往拖拉機上跑。
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跟著上了車斗。
拖拉機發動起來往醫院跑,醫生在車斗裡給傷者檢查傷勢。
梁進倉問其中一個人:“為什麼不用汽車,而用拖拉機。”
“嗨!”那人頓足道,“全公社一共幾輛車?巧不巧的全出去了,一輛在家的沒有。”
梁進倉朝著人群喊道:“大家都圍上來,先把車翻過來,再把車推上去。”
這是一輛空車,自重不到三噸,現場幾十號人呢,發一聲喊,就給翻了過來。
然後梁進倉坐進去控制著車輛,幾十號人輕而易舉就把車推上公路。
前邊拖拉機上,兩個傷者已經醒了。
醫生經過初步診斷,結論是傷得應該不重,最多有點輕微腦震盪。
鄭主任的一條胳膊疑似斷了,最好去縣醫院進一步拍片檢查,必要的話做手術接骨。
一聽說需要去縣醫院,鄭淑葉和她媽不約而同朝路上張望,多麼希望能有輛汽車!
大冬天的坐拖拉機上傷者很冷不說,就這拖拉機不緊不慢一顛一簸的慢性子,哪輩子能到縣城啊?
這可是去救人!
母女倆都有些絕望,為什麼偏偏全公社一輛在家的車也沒有,是因為車太少了,還是冥冥之中註定要讓傷者耽誤救治?
正在這時,只見那輛本來四爪朝天躺溝裡的130,就像從天而降一樣,從後邊飛馳而來。
鄭淑葉一眼就看到了開車的正是梁進倉。
心裡一熱,眼淚刷的滾下來。
在廠裡驚聞她爸坐的車出了事故,大家都去救援,公社大院和醫院裡已經去了好多人,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小梁。
十萬火急拉著他就趕去了現場。
相較於其他所有人,她更願意相信他,這種相信一點兒都不勉強。
而且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在裡面,好像只有小梁才能創造奇蹟,才能成為她的驕傲一樣。
現在看來,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坐進開著暖風的130,傷者和家屬一下子安心了。
鄭主任現在已經很清醒了,雖然滿臉血,那只是車輛翻滾時磕破了頭,皮外傷而已。
在後座上,老婆和女兒一左一右扶著,他得以用心觀察此時這個開車的年輕人。
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年紀,或者還沒有二十,雖然身體已經長開,但帥氣的面龐還有一絲尚未褪盡的稚氣。
道路上積雪依然,130此時的速度比事故前速度更快,但鄭主任感覺比事故前更穩。
他忍不住問:“這位是哪裡的司機,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整個夏山公社大小汽車加起來不超過一巴掌,司機翻來覆去就那幾位,鄭主任都很熟悉。
此時這位年輕人實在太陌生了。
偏偏看他開車,技術又是如此嫻熟。
鄭主任猜想也許是縣裡來的。
“這是我同事,小梁。”鄭淑葉介紹說。
“木器廠的?”鄭主任很是奇怪,“石國良帶的徒弟不是吳光榮的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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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說是呢!”爸爸思路清晰,說話正常,鄭淑葉的心已經放下一半,說起這個話題,忍不住發牢騷說:
“吳新剛根本就不是開車的料,我跟著出發的時候,每次石師傅讓他開,我都要嚇死了。
上次下雪壞了車那次,搖車都能把胳膊打斷。
幸虧當時有小梁。
要不然我們可能就凍死了。
我跟你說過的小梁,就是他。”
哦——
就是他啊。
不管是鄭主任還是國營飯店劉經理,對於這位能扛著汽車跑的傳奇人物可是早已如雷貫耳。
只不過女兒是親歷者,對那些越傳越訛的謠言一笑置之而已。
但對於小梁開車和修車技術的厲害,可是讓女兒給美化得神乎其神。
現在終於見到真人了。
兩口子再看這位年輕司機,眼睛裡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久仰大名的神色。
忍不住還像說相聲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地誇獎小梁。
梁進倉惶恐地趕緊謙虛。
副駕駛上那位受傷的司機卻是興奮起來。
再也沒有出了事故受傷的委靡。
搖頭擺尾地叫起來:
“原來你就是那個車壞了都能開的神人啊,嗨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早知道上次去送你,我就該讓你開著車,教教我啊……”
巴拉巴拉,各種崇拜。
要不是在車上,看樣子都恨不能磕頭拜師了。
梁進倉只好各種謙虛。
過獎過獎,還禮還禮。
到了縣醫院,倆傷員經過檢查,清創,發現都無大礙。
司機就是磕破頭,腳脖子讓離合器彆著了。
而鄭主任的胳膊沒斷,僅僅是骨頭有裂紋,上夾板吊起來,養著就是。
醫生在給倆人處理,處理完了都不用住院,一會兒就可以往回走了。
家屬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小梁司機也可以暫時自由活動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村長肥田不是在這裡住院嘛!
據說還是讓自己給氣病的?
梁進倉很有躺槍的感覺。
要說自己氣他,最多就是上次磚廠那事。
自己揭了王連舉老底,逼得村長揮淚斬馬謖,把小舅子好打,趕跑了。
讓村長很沒面子。
可是,當時他為什麼不氣得住院?
非得過了這麼多日子才氣得住院!
反射弧有這麼長的嗎?
要說生氣的話,梁進倉覺得自己才是真正需要住院的那位。
宋其烈受他六叔肥田的指使,要讓大倉當不成這個工人,然後他託了孫業委,孫業委指派孫業富執行。
這些事的前前後後,孫延成都跟小梁說清楚了。
雖然對方的陰謀詭計沒有得逞,但這並不妨礙小梁十分生氣。
知道肥田這是還記著宋其果那事的仇恨呢。
可是宋肥田難道就不長腦子?
宋其果那事,自己是受害者。
難道非得要伸著脖子任打任殺,這才能讓你宋肥田滿意?
太霸道了吧!
關鍵問題是,梁進倉真不知道自己最近又哪裡氣著他了?
住院你就住院,為嘛賴到老子頭上!
你住個院都要拿個替罪羊消消氣,要是你死了呢?
梁進倉決定去探望探望他。
你不是讓我氣得住院,非得讓人把我逼得當不成工人才能消氣,病才能好嗎?
那好,我就讓你看看,老子還好好當著工人吶。
而且發展得還挺好,至少過年以前是很難把我從廠裡開除掉了。
你就在醫院過年吧。
梁進倉跟護士那兒打聽到宋肥田的病房,就跟鄭淑葉說自己有個親戚在這住院,自己過去看一下。
待會兒要走的時候自己要是還沒回來,可以過去叫一聲。
還藉著護士辦公室的鏡子抹了抹頭髮,讓自己看起來更茂盛些。
精神抖擻地探望本村的村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