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晚上在一丈淵很危險的。”婉玲妙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青衣素淡，在月光下，卻獨有一股擋不住的誘惑。

“你跟誰學的媚術？”無寒轉過身，淡淡言道。

婉玲一怔，撲哧一笑，言道：“被你看出來？”

無寒微微一笑，道：“我雖運不起道法，但多年的經驗仍在，還是能看出來的。”

婉玲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言道：“看出來就看出來吧，我不在乎，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午夜的一丈淵並不安全，特別是針對你的。”

無寒苦笑，即是現在是鬼面雷霆的身份，在一丈淵中也是仇人如星，聚仙島和一丈淵千年的仇恨在他面前表現的徹底。

沉默了一會，婉玲緩緩走向前，與他並排站著，低聲細問：“你可曾想過離開？”

“離開？”無寒微微一怔，月色瀰漫，映著他淡淡苦笑，漠然地神色。

無寒看著婉玲，言道：“無時無刻。”

婉玲一息之間，一片傷心襲上絕美的臉頰，心碎的雙眸凝望著面前男子。

這個被月光與陰影交相輝映的男子，三尺的距離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是那般的蒼涼，彷彿心中有什麼事情正折磨著他，峻拔的身影就在眼前，可隱隱地，他們之間的距離何止這短短的三尺，

婉玲微微低下頭，卻是輕聲言道：“你還是忘不了你那個師姐？”

無寒身子微微顫抖，眼中附上了一層憂傷，那個被詛咒的女子，已經在石化了人兒，將他心底牢牢佔據，這樣的明月夜，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思念嗎？

婉玲還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出神的眼神中，沒有自己的影子，夜風吹過，青衣飄飄，擾動平淡的憂傷。

她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眼中淚水閃爍月光，終被她眨了眨眼後，止住了。

深吸一口氣，她突然笑了，如一朵睡蓮在午夜綻開，青色的身姿美輪美奐，她緊接著歡喜的言道：“好了，不說這些事情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著轉身離開，將唇邊那一滴淚輕輕拭去。

無寒轉頭看了看她，面有不忍，但終究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跟隨而去。

一路蜿蜒而去，兩人一前一後，除了沙沙的腳步聲，誰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似乎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無窮無盡。

不知走了多久，無寒漸感疲憊，撥開密林，水波粼粼如湖面灑滿奪目的珍珠鑽石，慢慢適應後，無寒發現這個湖泊並不是很大，應該是在一丈淵極其偏遠的地方，因為一丈淵大大小小有名的湖泊他都遊遍了，印象中並沒有這個湖泊。

婉玲走向前，輕輕擊掌三下，水面波光晃動，接著湖水翻騰，一股詭異大力將向左右分開，一個洞口朝下傾斜的地穴赫然出現在兩人面前，無寒看著這般鬼斧神工之地，驚愕的說不出話。

洞穴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水底之物，若不是婉玲指給他看，就算是告訴他這裡有洞穴，他也找不到。

婉玲輕言：“此湖北稱為鱗片湖，這是飄渺仙界剛剛立足在南疆時，建造起來的，用做飄渺仙界逃避敵人的暗穴，後來飄渺仙界漸漸壯大，這裡也就荒廢了，只有四大仙子和我知道，就連我姐姐也不知道這個洞穴。”

無寒點點頭，卻不知道婉玲想說什麼。

婉玲似看出她的疑惑，低低言道：“你現在是離不開一丈淵的，若想一個人待會兒，這裡應該是個好地方。”

無寒釋然，嘴角浮出笑意，輕輕言道：“多謝了，我會記得的。”

“那就好！或許有一天你真的會習慣這裡。”婉玲也是笑道。

轉過身去，臉色再次有憂傷掠過。

無寒避開她的目光，望著北方聚仙島的方向，輕輕言道：“或許有一天，真的會忘記。”

婉玲笑了笑，眼光輕柔似水，彷彿終於看到，他心中那堅不可破的防線，有了一道細細地裂縫。

水波重歸湖面，水面漸漸平靜，波光粼粼中，夜色更深，無垠而黑暗的蒼穹中，月兒西沉，花香蟲鳴，深夜的一丈淵依然生機勃勃。

“我們回去吧。”沉默了許久，無寒平靜的言道。

婉玲笑了笑，道：“好的，你要記得來時的路，或許有一天這暗穴真的能救你一命。”

無寒微微皺眉，卻是不懂婉玲此話是何意，但待他想詢問時，婉玲已經往一丈淵走出。

西沉月光，將兩個人的倒影拉的很長很長，很近很近，很冷很冷。

無寒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長舒一口氣。他並非石人，怎能不知婉玲對他的感情，只是心中終究虧欠那個為他石化的人，每一次想起她十年如一日地躺在那裡，詛咒一天天的變為現實，他心中便被愧疚佔滿，容不下另一個人了。

他轉身欲躺下，卻不想屋外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咳…。

無寒熟悉這聲音，當下忙起身，開門道：“鬼醫前輩快請進。”

屋外，鬼醫搖搖頭，道：“你穿上道袍跟我去一趟飄渺宮吧，有緊急事情要商議。”

無寒一怔，低低道：“你們的事情，要我去幹什麼？”

鬼醫白了他一眼，道：“你現在不是鬼面雷迅嗎，這樣的會議必須參加！”

無寒苦笑一聲，當下換上道袍，跟隨鬼醫而去。

路上，左右無人時，鬼醫神秘地言道：“鬼面雷迅，我交給你的鬼道可能修煉？

無寒點點頭，低聲道：“我將前輩和我之前得到的鬼道殘卷依依修煉一遍，只是殘缺斷割的地方太多，對恢復心脈根本沒用。”

鬼道呵呵笑了聲，道：“現在沒用，不代表將來沒用，你可以像仙后尋求鬼道全本，到時候必能重現生長出心脈，變成原來的無寒子。”

無寒苦笑，道：“我何嘗沒有求過她，只是被她一口否決了，並讓我死了這條心。”

鬼醫一怔，隨即笑道：“這事還要從長計議，莫急，莫急。”

飄渺殿，鬼葉兒高坐其上，情仙子和愛仙子分居兩側，其他各長老按照等級相應入座，無寒子貴為鬼面雷迅，就坐在愛仙子下首，一路走過，自然受到眾多不滿的鄙視眼神，好在他已經習慣了，並不在意。

愛仙子見他過來，低聲笑道：“鬼面雷迅來的還很早啊，這麼多天了，不知道在一丈淵住的還習慣嗎？”

無寒微微吃驚，卻是沒有想到愛仙子會突然跟自己搭茬，雖不知其意，但當下還是忙言道：“讓仙子掛念了，一切都好。”

愛仙子笑著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鬼葉兒朝他們看了看，面色冰冷，看不出一絲感情，只聽她輕咳一聲，大殿之上立刻安靜下來，目光橫掃一週，厲聲言道：“今日召集大家，是有要事公佈。我們的派出的偵查小隊，近日在御劍宗的廢墟中發現了幕遙瀟，不過他已是道行盡失，整個人也陷入半瘋癲的狀態。”

大殿之上一片驚訝之聲，幕遙瀟成名數百年，一直都是御劍宗第二交椅，道行極高，放眼天下，能廢掉他道行的人少之又少。

鬼葉兒輕輕揮了揮手，兩名弟子攙著一大漢走了進來，那大漢，蓬頭垢面，雙目渾濁，臉色麻木無情，更是渾身不住的抖動，但相貌卻跟幕遙瀟絲毫不差。

眾人皆驚，一時間議論聲起，更有幾人走到幕遙瀟身邊，上下打量，又拽又拉，像翻弄木偶一般，其中得意笑聲，嘲弄聲充滿飄渺殿，而幕遙瀟仍然麻木的樣子痴呆的望著這一切，無動於衷。

無寒面有不忍，他與幕遙瀟也算是熟人了，他曾為了救自己帶隊闖入一丈淵，後來聚仙島和御劍宗漸漸變成了對手，兩人也成了敵人，卻是想不到一代高人竟會淪落如此，真是可悲之極。無寒看在心中卻是不免有些觸景生情，他不由的想到自己，和幕遙瀟比起來，自己只不過多了可以保護自己的女子和一個稱號。

不知不覺中，他朝鬼葉兒投去求助的目光。

鬼葉兒白了他一眼，言道：“不可如此，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幕遙瀟被發現時，便是這般樣子，雖不知是誰將他打成這般樣子，但從他的隻言片語中還是能感覺到跟尉遲淵和鬼兵有莫大的關係。”

“不管是誰將他打成這般，能為我們除掉這一大患，當真可喜可賀啊。”說話間，幾名好事的長老退下，但眾人都是喜形於色，看到一丈淵的大仇之人能有這般下場，卻是難掩喜色。

有人站起，施禮言道：“想當初尉遲淵率眾衝進一丈淵，多麼的不可一世，可如今落到這般下場，也是報應，我建議將他放入豬舍，與豬同食同睡，然後告之天下，與一丈淵作對的人就是這般下場。”

鬼葉兒嘴角揚起一絲冷笑，點點頭，道：“極好，就這麼辦！”

“慢！”無寒猛然站起，厲聲言道：“幕遙瀟好歹也是得道高人，即使曾經是仇敵，但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我們至少應該給他起碼的尊重吧。”

“尊重？”那名長老滿是嘲意，道：“若是死在他劍下的眾弟子同意，我便答應，想當初，他為了救聚仙島的某個弟子，率隊斬殺一丈淵數百弟子，更有天啟劍祭開天眼，又死了多少弟子，這樣的仇恨，我們還要給他尊嚴嗎！”

“住口！”鬼葉兒臉色大怒，秀目圓睜，“莫非當我已經死了！”

那名長老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連忙低頭退下，不敢再言語。

鬼葉兒臉色嚴肅，聲音冰冷，話鋒一轉，緩緩道：“這件事先放到一邊，將他帶下去吧，另外熾仙子傳來訊息，五雲老祖召集萬妖與鬼兵惡戰一場，結果被鬼兵打敗了。”

“啊。”眾人動容，顯然驚訝萬分。

鬼葉兒也是皺緊眉頭，道：“原本我以為尉遲淵只是曇花一現，威風不了多久，中土修仙高人比比皆是，很快就能將他那些鬼兵打敗，但現在來看，我們太輕敵了，尉遲淵一路北上，中土修仙人無人能與之抗衡，如今更是殺了萬妖之祖，怕是中土再無修仙人能將其阻住。”

鬼葉兒見眾人臉上或多或少有些懼色，稍有停頓，又道：“現在我們瞭解的情況是，每一個鬼兵都相當於一個修仙高手，且他們的身軀能在虛實之間轉換，更是有死而復活的異術，更令我擔心的是，在如今，熾仙子傳來消失，尉遲淵和鬼兵在她面前消失了，不知所蹤。”

愛仙子一驚，霍的站起來，急道：“鬼兵萬餘人竟能讓姐姐跟丟，真是難以置信。”

鬼葉兒點點頭，對眾人道：“天下大亂，鬼兵能力難以預料，而我一丈淵則要保存實力，等待鬼兵和中土兩敗俱傷時，好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我決定，無需在等了，直接讓眾弟子上船，開赴大海深處。”

眾人諾，紛紛起身齊齊施禮，鬼葉兒又看看兩位仙子，道：“兩位仙子受累，速去開啟雙棲山上的閘門，讓海水灌進來吧。”

一直沉默的情仙子面有難色，道：“仙后可是想好了，海船巨大，且運河並未疏通很深，強行出海，擱淺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海水倒灌，必會淹沒一丈淵，我等在此苦苦經營數百年，難道真的為了只是聞名並未見面的鬼兵而放棄這裡嗎？”

鬼葉兒面色忽冷，道：“飄渺仙界本來就是在海上遊蕩的門派，想必這點情仙子比我更清楚，另外一丈淵之地多是豺狼虎豹，弱肉強食，多受地脈習性影響，眾弟子心性變得殘忍兇狠，勾心鬥角，這般極兇之地早該拋棄，難道情仙子認為此時回到海上，不正是時候嗎！”

空氣陡然冷了下來，愛仙子忙出來說話，“仙后息怒，我們這就去辦。”話畢，不由分說，拉著情仙子便離開飄渺殿。

眾人見此情景，更是不敢多言，紛紛施禮離開，不一會，碩大的飄渺殿便只剩鬼葉兒和無寒子了。

無寒偷眼往鬼葉兒看去，見她面色仍有怒色，便搖了搖頭，起身欲走。

“你上哪去？”鬼葉兒像是驚醒一般，聲音也瞬間輕柔了許多。

無寒轉身，看著她，苦笑道：“我能上哪，這般凡人之軀，上哪不都是一樣。”不知為何，話說出，一時竟是傷心至極。

鬼葉兒一息，淡淡道：“剛才我為了你訓斥長老，怕是今後你在一丈淵內又多了一個對頭。”

無寒聳聳肩，道：“無所謂，既然不能回到修仙人的行列，早死早脫生。”

鬼葉兒面色生寒，低低道：“你真的很想在成為修仙人？難道那天你說你喜歡做凡人，莫非都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事後我想過，有些事情，許下的承諾，都還沒有完成，就這樣沉淪下去，心中越發羞憤慚愧，夜不能寐，對不起別人，也對不起自己。”

“你是言寒冰洞的那位石人吧？”鬼葉兒冷冷地看著他，嘴角揚起一絲嘲意。

無寒面色閃過一絲怒意，隨即轉為平常，不再言語，轉身欲走。

身後，鬼葉兒冷冷地言道：“強詞奪理，前幾日你三番五次求我將鬼道全本交給你，助你重現連線心脈，再做修仙人。你可知我為什麼不同意嗎？”

無寒停步，卻沒有回頭，淡淡道：“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想讓我重做修仙人，只不過是想留我在身邊罷了。”

鬼葉兒看著他，溫柔一笑，道：“那只是一個理由而已，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你可知若是修煉鬼道全本，必須忘記所學的所有心道，天道，一心沉浸在鬼道當中，等修煉而成之日，之前半生記憶會全被全被抹掉，心中只識鬼道，無欲無歡，重歸修仙。”

無寒一怔，渾身微顫，冷言：“你說的可是真的？”

鬼葉兒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我不想讓你忘了我。”

無寒木然的愣在那裡，一時竟是痴了，心頭迷惘之極，剎那間思緒萬千，紛至沓來，千言萬語在心中卻找不到一個喜悅之意。

若是忘記一切，修煉全本鬼道又有何用？

還是，修煉全本鬼道，就是為了忘記一切。

兩人皆是心事重重，就在此時，第一縷陽光刺穿濃濃晨霧，立在飄渺殿前，耀眼奪目。

聚仙島，到處的人聲鼎沸，確似一個脫離中土浩劫的世外桃源，只是即使變得擁擠的聚仙島，也是有幾處安靜之地所在。

寒冰洞，歷來的長老安息之地，便是其中一處。經歷那場魔教偷襲浩劫後，寒冰洞重現修葺一番，如見聚仙島龍蛇混雜，更是在周圍加派得意弟子，以備有人打擾先人安寧。

一道身影急起，快如鬼魅，似乎對守備弟子的位置瞭如指掌，往往在間不容髮之極避開守衛的眼光，寒冰洞前的警戒陣法在她眼中更是形如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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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閃身進了寒冰洞，並未深入，只是面對的洞口處那個石像，沉默無語。陽光溫潤，照在美豔的臉上，即使數百年，依然不見改變一絲，似乎歲月也不忍帶著這般美麗的臉頰。

“啪”一聲輕響，一株花藤在寒冰洞口彎彎曲曲長出，長到一米多高時，瞬間開出一朵白花。淡淡清香傳來，白花處，傳出一聲輕輕的嘆息聲，接著夢妖的身影緩緩顯出。

“好久不見了，熾仙子。”夢妖嬌笑一聲，眼神銳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