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如果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生呢？”陰影裡的人又說：“不要忘了在星都發生過什麼，與‘王獸’交戰的過程中，你們的力量完全糾纏在一起，彼此侵襲，你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就出現了，而此前的一千年裡都沒有人能夠憑藉自身孕育新的生命……如果說你肚子裡的根本不是人類……”
“他不是！”女孩溫柔地笑笑：“他會是個好孩子……我有預感！”
女孩頓了頓，接著說：“即使他是個魔鬼，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可以為他去死，又怎麼會在乎他是什麼呢？”
六年前，祭壇。
林立的火把照亮了黑夜，黑暗中人影綽綽，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或紅或黑或白的面具，看上去鬼氣森森。
在人群的中央，木質的十字架上捆綁著傷痕累累的女人。
一個黑臉面具的男人走上臺來，一把抓起女人的頭髮，冷冷地說：“說吧！”
女人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幾近於孩子的臉。她的腦海裡一片混沌，但是疼痛使她清醒過來，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黑臉男說：“只要說出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我仍舊可以免除你欺騙廟宗的罪過！”
“那個夜晚……發生了什麼？”女人喃喃說。
“還要我來告訴你麼？”黑臉男憤怒地說：“那個背叛了整個部落的女人生下的孽種，他跟本就是個魔鬼，就在十三天前，這個魔鬼利用自己的力量殺掉了八個孩子，死去的孩子當中還有你的一個親弟弟……我們在北方抵禦了魔鬼一千年，多少先輩為之犧牲，可現如今居然有人把一隻魔鬼圈養在部落的都城裡……只要你說出這一切，我會請求大公赦免你飼養魔鬼的罪責……”
女人恍惚地看著高臺下的各色面具，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孩子的面孔來。
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也是在這個祭壇。
同樣黑白紅的面具，同樣隱藏在面具後的人。
嬰兒無力的哭聲迴盪在夜風裡，但每個人都對此無動於衷。
這是一場審判，而審判的物件則是一個未滿週歲的孩子。
人們議論紛紛。
有人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更多的人說他是女巫的孩子，女巫是不可以有孩子的，因為女巫應該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神靈，所以他一定是惡魔的後代。背叛神靈倒向惡魔的巫師，她的後代終將變成魔鬼毀滅每一個人。
他應該死在火刑架上。
也有人說他的母親是一個叛徒，背叛整個部落的罪人的後代沒有資格談人權，既然他的母親還沒來得及接受審判就已經死去，那麼就應該讓他承擔下這份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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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人群陷入了爭論，而議題不過是現在就燒死他還是等他長大先審判然後再燒死他。
支援立即燒死他的理由是巫師誕下孩子本身就是一種罪孽，不支援的人的理由則是只有貴族才能接受最高級別的火刑，而每一個貴族被燒死前都必須接受審判並跪在祭壇上懺悔自己的過錯，但是他們無法審判一個沒有完整思維的嬰兒。
兩派的人彼此吵個不休，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就在這個時候，帶著純白面具的老人用手杖在地面上敲了敲。
人群立馬安靜下來——他們沒辦法不安靜，因為所有的廟宗當中只有一個人有資格用純白色的面具。
老人咳嗽一聲，正打算開口說那天的第一句話，而無疑那句話將決定這個孩子的命運。
一個披著斗篷的女孩忽然從人群裡衝了出來，她跪倒在老人面前，深深地低下頭去，說：“就讓我來照顧他吧！”
人群一片譁然。
“小夏，你瘋了麼？快回來，這裡沒有你事！”一個中年男人忽然急了，語氣又是驚恐又是憤怒。
老人一愣，冷冷地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女孩抬起頭來，毫不猶豫地說：“我願意照顧他，直到他成年的一天！”
老人略一思索，緩緩地舉起一隻手，立馬有人把火把遞到他的手中。
他問到：“你想讓他活下去？”
女孩點點頭：“是的！”
“好！”老人猛地向高高聳立著的火刑架張開手，“上去，作為龍圖騰家族最出色的後代，我允許你代替他承擔這份罪孽，你死，他活！”
先前出聲的中年男人突然癱倒。
小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沒有絲毫猶豫，怯懦而又堅定地，一步步走向即將燃燒的荊棘。
每一個人都被那個顫抖卻又不肯退縮的背影震撼到了，高聲的喧譁也變成了竊竊私語。當她最終站在木質的十字架前，整個場地變得死一樣寂靜。
老人猛地擲出火把，熊熊烈焰頓時燃燒起來。
女孩看著腳下漸漸蔓延開的火焰，身體因為死亡的恐懼越發顫抖，但是她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眼看著火焰即將吞噬掉女孩腳下的平臺，人群不禁發出一陣驚呼。
老人又一次用手杖敲敲地面，將眾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那麼就是這樣了！”老人以手杖遙指襁褓中的嬰兒，“他是個罪人，他會在成年的那一天接受廟宗的審判，而在那之前……”老人看向被火焰包繞的小夏，說：“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他的母親，代價則是你的整個家族都會從德拉貢這個姓氏中除名。這個契約會持續到他接受審判或者是中途死亡的一天，介時我會重新恢復你們家族的貴族身份！”
“還有人有異議麼？”老人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移動著，每個接觸到那目光的人都深深地下頭去，一言不發。
他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我允許你們有異議，但前提是你們要做好被剝奪貴族頭銜或是上火刑架的準備。
無論任何一種對於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噩夢。
雖然每個人都恨不得立馬燒死那個孩子，但嚴格來講他跟他們中的所有人都毫不相干，為一個不相干的人毀掉整個家族或者被燒死這樣的愚蠢的事，自然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