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內憂生則外患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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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橚的臉上帶著幾分期待。

就藩開封已經十四年的朱橚,很清楚這一次黃河潰決,六府受災之地的問題是什麼。

百姓糧草短缺,大災之時無數百姓為洪水創傷,災後這些日子也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生病。

朝廷能賑濟糧草,也能抽調太醫院的太醫們。

可朝廷能救命,卻不可能在這短短的個把月之內將完成了治病的事情。

但自己有啊!

以此開啟一個局面,好緩和眼前這位明顯是帶著殺氣來到開封府的大侄子。

朱允熥則是哦了一聲:“不知五叔說的獻藥獻方,究竟是何物?”

問完後,朱允熥便澹澹的打量了朱橚一眼。

如果自己記得沒錯的話,大明朝如今的宗室親王們,在封地漫長的藩國時期裡,會培養出無數的愛好來。

有如燕王那樣整日裡嚮往著蕩平草原的人。

也有如秦二叔那樣,只想躲回秦藩去廝混日子的。

也有喜愛金銀,前些年明裡暗裡,不斷囤積田地,經營錢財的。

那自然,也有眼前這位五叔周王殿下,是對醫藥學有著濃郁興趣的人。

按照錦衣衛和暗衛的雙重核查。

光朱允熥知道的,自己這位五叔在開封府便有藥田合共一十三處,最小的一處也有田地三百多畝。

更母庸說,朱橚自洪武二十二年被流放了雲南一趟之後,在洪武二十四年重新回到開封,又對鄉野之外的野生植物產生了興趣,更是為此建立了專門的植物園。

可以說,上林苑監有的,周王府植物園也有。上林苑監沒有的,周王府植物園同樣有!

這便是錦衣衛和暗衛拿給朱允熥的所有訊息。

“今次六府所需草藥,五叔替你一力承擔。大災之後,恐有疫病出現,五叔的周王府還有《保生餘錄》兩卷、《袖珍方》一書,如今皆已帶到蘭陽縣來,可供你為民選方。”

說著話,朱橚站起身,衝著縣衙大唐外面拍了拍手。

朱允熥面帶微笑,他知道自己這位五叔自少年時就對醫術倍感興趣,或許是真,或許是因為旁的原因,但確確實實是做了不少的事情。

編修醫學著作,收集洪武之前歷朝歷代的藥方等等,編纂成書。

隨著朱橚起身看向堂外,朱允熥也緩緩站起身。

少頃。

便見有一行周王府的護衛,在幾名很有學識風氣的男子帶領下,將一堆堆的書本抬在架子上,送到了縣衙大堂裡來。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當朱允熥親眼看到朱橚帶來的這些醫書時,臉上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世人常用始皇帝每日閱讀奏章數百斤,來形容秦政的繁重,表達竹簡記載的不方便性。

而現在,已經是大明朝,人們可以用薄薄的紙張來記錄好幾卷竹簡也難以詳盡敘述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朱橚帶來的醫術之多,還是讓朱允熥震驚不已。

朱橚看著在自己的主持下編修出來的醫書,臉上同樣是露出自傲的表情,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動容:“此處不光有累千藥方,可供你此次為六府百姓選方。

另外還有周王府名下,合共八千七百六十二畝的藥田產出記載,自洪武二十四年重回開封之後,歷年產出偶有少許售賣或使用,大多都有妥善儲存。”

還在驚訝於老朱家基因的豐富性,就連醫學工作者這樣的職業都能被囊括其中的朱允熥,聽到最後卻是眉頭微微一挑。

他不由的側目看了身邊似是豪情萬丈的老五叔。

單單是藥田,周王府就坐擁近九千畝。

這位老五叔是不打自招?還是另有所圖?

“五叔,侄兒一直知曉您在開封編修醫術,此舉自然是為民立功的大功德之事。不過侄兒也有聽聞,編修書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想五叔,這些年盡有如此成果。”

朱允熥左支右絀的搗騰著話語,人也走到那成堆的醫書前,伸手輕輕的拍了兩下。

朱橚輕步上前,指向那幾名隨書而來,候在一旁的人。

“多虧了有李先生、劉先生、騰先生他們,若是沒有他們相助,何能成書?又有老爺子這些年的賞賜,這兩年朝政有些改變,左右不過是少些用度,餘下的還是能撐得住編纂修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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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朱橚指點到的那幾人,無不是畢恭畢敬的作揖施禮。

朱允熥目光下沉,在朱橚的注視下沉吟半響,之後才輕咳一聲道:“五叔,今日您來這裡,為了六府百姓,捐獻醫術、捐贈草藥,是為了什麼?侄兒當日斬曹智聖前,他曾拿出了一本賬冊,五叔是為了那個東西而來?”

轉為坦白局的朱允熥,說完之後默默的後退了兩步,一旁的田麥則是順勢上前一步,在朱允熥和朱橚二人之間隱隱的形成隔檔。

朱橚眉頭藏不住的跳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道鋒芒。

他平靜的注視著整整退後了兩步的朱允熥,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朱允熥卻是處之泰然。

老五叔今天過來獻藥獻方,配上那些解釋,無一不是在說他是心向朱家的,沒有做過一件壞事。

於是,朱允熥便丟出了曹智聖所說的那本,還並沒有被他拿到的,藏於開封府府衙後面的證據。

只是期間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改變。

朱橚忽的輕笑了起來,嘴裡發出笑聲,伸手拍著邊上那成堆的醫書。

他話鋒一轉:“要不要五叔帶你去藥田裡看看?”

朱允熥微微一笑,欣然答應:“好啊。”

……

蘭陽縣正西,越過疑似張良墓,往西向開封府城去三十裡,一處相較周圍地勢明顯更高一些的地段,沿著坡修建了偌大的望不到頭的一圈人高的籬笆牆。

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官兵們,眨眼間便從官道上而來,封堵完籬笆牆前開出的院門,便有更多的人衝進了裡面。

隨後,一架足以容納數人的馬車,在眾多官兵和官員的簇擁下,停下了院門前。

“這邊臨近黃河,平日裡用水方便,土壤也不同於別處,更能滋養草藥,所以當初便選了這塊地方作為第一塊藥田。”

朱橚從馬車上下來,對跟著自己走進藥田院的朱允熥揮手解釋著。

朱允熥默默點頭,抬頭眺望出去。

一望無邊的田地裡,此刻還有不少人影正彎著腰,操弄著地裡頭的各色草藥。

這些個草藥,似乎也因為不同的藥性而被分在一塊塊不同位置的地裡栽種著。僅僅是多看了兩眼,朱允熥甚至都能看出,這些草藥的栽種,相鄰草藥的選種,都是極為將就,隱隱附和草藥配伍之法的。

隨行而來的官員們,望著眼前這些栽種的草藥,亦是連連發出感嘆。

朱橚故意走快了起來,引著朱允熥便往藥田深處走去。

不知不覺,兩人身邊已經沒有了外人。

朱允熥始終不忘觀察著這位老五叔的舉動。

等兩人到了藥田中一處十字路口的時候,朱橚終於是停了下來,站在路口他回首看向朱允熥。

“熥哥兒啊,收手吧,萬事不可急功近利。”

朱允熥從一片認不出的藥田裡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面露誠懇的老五叔,他搖了搖頭:“五叔,您說笑了。”

朱橚輕嘆一聲,指向周圍的藥田:“治國如烹,當文火慢燉,不可勐火使之。又如此間草藥,若是配伍不當,則藥到病症仍舊難除。你還年輕,日後自有數十年歲月,可讓你揮展治國之道,此間事多人雜,你又何必深陷其中?”

朱允熥再一次的搖頭:“五叔,開封府的事情,和你是否有關係?”

問了一句,朱允熥目光直直的看向朱橚,他始終在等這位老五叔能夠自己親口說出來,而不是被自己一點點的查出來問題。

朱橚心中忽的一個激靈。

最後,朱橚也搖起頭來:“非本王避禍躲罪,乃社稷為重。今歲六府災情,罪至曹官?你我皆知,然若因此桉,牽累百官,則賑濟事弱,民生難救。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臣子自保,累桉牽連。六府皆知無官可用,災情必如脫韁之野馬,災民徒變亂民。

六府乃中原之地,大明中國。六府干係朝堂,猶如巍宮,層巒疊嶂,密密匝匝。若六府變,則中樞必生亂,中樞一亂,則大明政令難行。

到那時,大明手足無措,左右不顧。便不只是六府災情一事,亦非一地官吏清明一事。”

朱橚長嘆一聲,憂心忡忡,意籲不已。

“目下我明,看覺花團錦簇,卻好似那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則有祝融之災。事有輕重,人分曲直。愚公可奮百世子孫之力,移山川阻礙。今人可否量力而行,不叫鬥車行於危崖之上。”

朱橚長吁短嘆,只要自己一閉眼,就彷若能看到那紛亂的景象。

他目光爍爍,臉色凝重,伸出雙手重重的摩擦著臉頰。

“熥哥兒啊!我大明內憂一起,則外患必至!當審視而行,不叫斗車墮崖啊!”

朱允熥沉默了許久,他望著已經動容了的老五叔,自己緩緩的低下頭,用腳提動著地上泛黑的蓬鬆泥土。

他聽懂了老五叔的意思。

開封府沒有一個好人。

這就是朱橚想要表達的問題,一個大概除了陳留縣那個鐵脖子以外,再也沒有一個好人的開封府。

朱允熥冷笑了一聲:“五叔,侄兒自此西巡,捧天子令,攜百官隨行。若只是為了賑濟一事,五叔以為,爺爺會這般安排?侄兒現如今只想知道,開封府的事情,是否與周王府有過牽連。”

朱橚眉峰止不住的跳動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憋在胸中,直到臉色開始變紅,這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熥哥兒,本王藩國開封,受百官敬拜,為朝節制地方。然,本王編纂醫書,尋覓可食野物,窮我一家之力,何以成?

王府之外,便是地方,若是不睦,足不出門。身處染缸,何以潔身?

王府名下有良田、藥田、山林、河川,共計愈有五千頃,王府取一成,餘下九成皆不入王府,你又當以為何?”

說完這一切之後,朱橚方才整個人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

朱允熥亦是瞬息之間便明白了老五叔為何會跑到蘭陽縣來尋自己。

五千頃,那便是超過五十萬畝的田地,盡數皆在周王府名下。然而其中卻只有五萬畝是真的入了王府的,餘下從未有被收入王府內。

這說明了什麼?

朱允熥眉頭愈發凝重,目光冰冷如淵。

老五叔說的沒有錯,一旦動了開封府,則整個河南道都會被波及,甚至就連朝堂之上也有徒然生出一片紛爭,乃至於將如今剛剛走上對外擴張,輸入資源,輸出矛盾的國策給重新拖下水。

朱橚無聲的感慨良久,默默的抬頭看向身邊的朱允熥:“事情總是要一步一步的來,飯也是要一口一口的吃。牽一髮而動全身,引一府之地動盪整個大明,難道便是熥哥兒你希望看到的?

五叔現在便是悔不該當初,卻又積重難返。當初五叔方還年少,事事急躁,有感天地生養本草與萬民之利,卻察宋宮王府拮据,方才行將差錯。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步的到了今日。”

說到這裡,朱橚悄無聲息的看向陷入沉思的朱允熥。

朱橚忽然低聲道:“曹智聖雖為蘭陽縣不過一年,卻在開封府為官十數載,自一介典吏而起,舉子之身走到了一縣知縣的位置。

既然你已拿到曹智聖的東西,自也是知曉,開封府到底是個怎樣的光景,我大明地方上又是個什麼模樣。

裴本之可戴枷請罪,本王負罪日久,亦可戴枷赴京,此生為一囚徒。

只是萬望皇太孫以大明社稷為重,不可再叫天下生亂,百姓再回三十載前那亂世危局之中。”

朱允熥沉默著,許久都不曾說話。

老五叔現在就是因為自己,故意提了一句有關曹智聖手上證據的事情,所以才會如此的長篇大論。

他在為自己爭取最大的的寬恕。

來自於老爺子的寬恕。

這讓朱允熥不禁對那些此刻還被放在開封府府衙後面,某一根橫樑上的證據,愈發的感到好奇。

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堂堂的大明朝周王殿下,能夠表現出豁出一切,只為了求一個圈禁京師。

那些賬本證據,必須要拿到手!

“五叔,開封府的事情如何,朝廷的事情如何,這些侄兒做不了主。侄兒只知道,這一次五叔要是處置不當,恐怕……”

朱允熥再一次故意停頓了一下。

這讓原本還心存幻想的朱橚,心中勐的一個咯噔。

他在開封府衙高樓之上,對上官文虎和方固薪二人說的且安心,實則上是對他自己說的。

主動交代錯誤,主動承認錯誤,主動接受懲罰。

至於開封府,至於那些人?

管他是洪水滔天,還是血流滾滾。

自己趁早從這些事情裡面抽身,才是真的要緊事。

然而現在,朱橚看著眼前這位皇太孫大侄子,不由想到此刻遠在應天城裡的自家老爺子。

朱橚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他上前一步,拉住朱允熥的雙臂:“熥哥兒,五叔便是當初年少不知事,犯下了些錯,可五叔並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五叔今日之言,亦非虛張聲勢,故弄玄虛。開封府等地官府便是有錯,也不可輕易動之,中原不能亂。”

朱允熥默默掙脫開,退後了兩步,目光平靜的看著臉上漸漸露出惶恐和不安的大明周王殿下。

他哭笑不得的搖著頭:“五叔,您是爺爺的血脈,是大明的宗室。您便是想做些什麼事情,也大可上奏爺爺便是。再不濟,父親也自會照顧五叔你們這幫兄弟的。

難道沒了下面這些蠅營狗苟,五叔你便不能編纂醫書了?難道沒了下面的迎來送往,五叔便不能安居舊時宋宮?難道沒有了這些個貪贓枉法,枉顧大明律法,漠視大明百姓,五叔你便能安心?”

朱橚兩眼漸漸的失去了光彩。

在現在的大明,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家的老爺子是個怎樣的人。

可往往,人們又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選擇性的忘記這一點。

這一切都是因為僥幸心理所帶來的問題。

朱橚長嘆了一聲。

朱允熥開口道:“五叔,如果現在是我的話,最好的選擇就是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然後怎麼來的,就怎麼回王府。”

反正老五叔還不知道,自己現在並沒有拿到證據。而自己卻已經想好了,要用他去對付開封府這一次爆發出來的問題,替老爺子和朝廷背一次鍋。

倒是朱橚聽到這話,臉上頓時露出驚訝和不解:“為何要這樣?熥哥兒,這時候你五叔不該是回……”

“該回周王府!”朱允熥搶過話茬,上前托住朱橚的手臂,他誠懇真摯的開口道:“坦白從寬,立功減罪,乃至功過相抵。”

朱允熥如同一個渾身散發著光芒的天上來人,勸導著犯錯的世人,循循善誘,勸人向善。

內心慌亂不知所措的朱橚,勐的抬起頭,好似是狂風大作、黑雲壓境的孤島上的一隻擱淺船隻,忽然之間看到眼前的海面上顯露出一抹光亮來。

“熥哥兒!”

“救救五叔!教一教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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