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我的老闆還是個職業選手,認識你我很榮幸。”
女孩伸出手,寧負握了一下,說:“可別,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艾詩怡,想不到吧?”
“有什麼想不到的?我叫寧負。”
“一個在元宇宙夜店工作的女孩竟然有這樣文藝的名字,不意外?”
“你說你讀過《追憶似水年華》我都信,那是他們的偏見,雖然我會對集體有偏見,比如追星女孩,但對於個人我都會單拎出來看。”
“你也知道那是偏見?”
“我覺得算是中肯的評價吧,因為某些集體所呈現出來的形象就是那個樣子,我不否認其中有很多優秀的個體,但是集體是集體,個人是個人,我一直分得很開。”
艾詩怡忽然站在原地,抱著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黑月基地裡的陽光還是如往常一般溫暖舒適,她已經換上一件帶著鉚釘的皮質短夾克,頭髮中有挑染的藍色和粉色,手鐲大得誇張。
“我忽然想到了勒龐的研究,雖然不夠科學嚴謹,但的確很有啟發性。”
寧負知道,艾詩怡指的是那本一度被包裝成暢銷書的《烏合之眾》。
寧負說:“是的,我看過《烏合之眾》,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一些影響的,集體可能的確會改變個體的特徵,比如,有的追星女孩可能在追星的過程中學到了很多東西,視頻剪輯,平面設計,組織管理等等,但是並不影響這個集體的整體形象,缺乏理智、狹隘、偏激。所以對於集體的評價歸於集體,對於個人的評價歸於個人。”
艾詩怡笑了起來,說:“你這倒是很有詭辯的意思,如果有人要懟你,你大可跳起來說她自己對號入座,可是集體的歸屬感在所難免,你這樣就是罵了人,還不落把柄,你也太滑頭了。”
寧負也笑了,多多少少是有一些,他說:“別搞人身攻擊,那只是你的主觀臆測。”
艾詩怡說:“你確實挺能噁心人的。不過我真的看過《追憶似水年華》,讀了前兩卷,第三卷實在讀不下去了。一個人在房間裡睡覺能寫十四頁,整整十四頁,用網文的話來說,普魯斯特簡直就是大水怪。”
“網絡文學和嚴肅文學的功能本來就不一樣,沒有可比性,嚴肅文學需要具有深度的內容,揭示或探討一些問題,網絡文學的娛樂比重會更大一些,讀者的閱讀體驗更重要。但任何東西都不是絕對的,嚴肅文學也需要重視閱讀體驗,網絡文學也不能流於套路,一味迎合。”
“看不出來呀,核爆之前,你應該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吧。”
如果沒有那場核爆,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模樣?生產力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們從勞動中解放出來,開始進行更富有創造性的工作,研究莎士比亞和量子力學,抑或練習咖啡拉花和雞尾酒調製。寧負知道,江依很清楚一切都不會實現,這場核爆註定發生,宿命論似乎是終極答桉。
過去未來和現在前所未有地混沌,江依說的遇見,又在哪裡?
如果未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已是定數,那麼為何不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該分開的一定會分開,該遇見的一定會遇見,不是麼?甚至寧負此刻的想法,也都是早已註定的,就像個走不出的怪圈,寧負感覺自己就像是沒拿到劇本的演員,可以盡情發揮,但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一出好戲。
一想到這些,寧負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喝一杯吧。”他提議。
再次來到超級斯貝颸,這裡二十四小時營業,從不休息。前臺,經理問艾詩怡:“你不是請假了麼?”
“陪朋友來的,能開個招待麼?”
“沒問題。”
她還是幫寧負省下了一筆高昂的開臺費。艾詩怡去更衣室換了一套黑色的裙子,露腰,金色流蘇,頭髮挽在腦後。
“會跳舞麼?”寧負問。
艾詩怡說:“得加錢。”
他們搖起了骰子,夜店太吵,寧負靠在沙發背上用手比出要報的數字,他連贏了五局,艾詩怡湊到寧負耳邊喊道:“你是不是偷偷撥骰子了?”
艾詩怡在夜店工作了一段時間,對自己玩骰子的技術很自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她想騙人的時候,都會被寧負抓住。
再搖一輪,寧負看過後便懶懶地靠在沙發上,酒杯滿著,凝了一層水珠。艾詩怡這次用餘光悄悄觀察著寧負的舉動,音樂很吵,光影交錯,半空中吊著一個道具鐵籠,穿著緊身皮衣的女孩正在熱舞,寧負目不轉睛。
艾詩怡掀開骰盅的一條邊,還用手遮擋,生怕被寧負看去。
她在寧負眼前晃了晃手,比出四個陸。
視線在一瞬間撞上,又很快分開。凌亂的燈光下,寧負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是就在剛才,艾詩怡感覺到一線銳利的光直刺而來,很快又消失不見,寧負似乎在笑。
是錯覺麼?艾詩怡預感這局又要輸。
寧負伸出大拇指,加一,也就是五個陸。
艾詩怡在學寧負,她沒有陸,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寧負也嚐嚐被騙的滋味。
艾詩怡一把掀開寧負的骰盅,那裡赫然擺著五個陸。
艾詩怡吃驚地喊道:“你運氣也太好了吧?”
“你是不是一個陸都沒有?”寧負湊到她耳邊說,順手掀開骰盅,果然沒有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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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
艾詩怡看著寧負的眼,乾淨又無辜,她又搖動骰盅,說:“你猜這是幾個幾?”
寧負說:“猜不到。”
“你猜到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真的猜不到,你得給點線索,我沒有透視眼。”
寧負也搖動骰盅,叫了三個肆,三輪過後,寧負說:“你第一次在說謊,第二次第三次說的是真話,你有至少一個壹,一個肆,一個陸,我只能猜到這麼多。”
艾詩怡掀開骰盅,果然如寧負所言。
“服了,沒看出來你玩骰子這麼厲害,說吧,什麼要求,願賭服輸。”
“跳個舞吧。”
艾詩怡給自己倒了一杯兌了蘇打水的威士忌,仰頭喝下,迷亂的燈光下,她站上桌子,跟著音樂開始搖擺,藉著酒勁,她也找到了狀態,無論是表情還是動作,都放開了很多。
核爆之前她學過三年拉丁舞,隨便跳一段便成為了所有視線的焦點,媚而不妖,半閉著眼,朱唇微啟,裙襬盪漾開來,高雅的木質香氣撲面而來。
寧負挑了一下眉,燈光之下跳著舞的女孩,時而慵懶,澹然隨意,彷佛陽臺的橘貓;時而羞赧,目光流轉,掩嘴偷笑,彷佛雨後含包的玫瑰;時而凌厲,肌肉線條緊繃,爆發力十足,眉眼間也染上幾分英氣。
艾詩怡整個人就是一件攝人心魄的藝術品,她彎腰伸手勾起寧負的下巴,眼裡盈著笑意說:“老闆,您還滿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