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越要來。
寧負原本還想著請他去江依的別墅,好好招待一番,那裡地方寬敞,東西也齊全。可現在自己的車都被要走了,向楠建議走法律程式,最近他一直在焦頭爛額地準備材料。
實際上想要找到證據非常容易,畢竟他的腦子裡住著一個加百列,但是又該如何解釋這些證據呢?
聽到典越要來,寧負決定給自己放個假,畢竟日理萬機的熾天使指揮官都有空走親訪友,自己這麼點兒事總不能搞得比他還忙吧?
典越不喝酒,寧負決定準備幾道好菜。
切細的蒜末,拍黃瓜。水培綠筍,煲雞湯。養殖鱘魚,到家還活蹦亂跳的,清蒸。又煮了米飯。熗蓮白,再切一盤醬牛肉,還有土豆,他和典越都愛吃土豆,清水煮一下,拌上辣椒油,和小時候校門口的味道一樣。
還有兩隻波士頓龍蝦,這是今天最貴的菜。
門鈴響了,寧負扯過毛巾,將手上的水擦乾淨。一開門,卻不是典越,女孩洗髮水的乾淨香味,接著就有人撲進了他的懷裡,蘇桃。
典越大喊著:“SURPRISE!”
寧負心裡咯噔一下,波龍才準備了兩隻,不夠分!
雖然一個人是熾天使的最高指揮官,另一個人是醫學雙博士,但到了廚房就得全憑寧負指揮。鱘魚上鍋蒸八分半,檸檬,米醋,蒸魚豉油調澆汁兒。蘇桃守著鍋,典越在逗蝦。
“這個大家夥不便宜吧?”
“還行。”
典越剪斷了蝦鉗上的橡皮筋,在作死的邊緣反覆試探。
“這玩意兒披盔戴甲的,你一會兒怎麼處理?”
“拿根快子,先給它弄死,然後剁成塊,過遍油,辣炒。”
龍蝦癱軟地趴在桉板上,寧負大刀闊斧地剁開,蝦肉撲上澱粉,在油鍋裡炸紅。留少許底油,姜蔥下鍋爆香,小米辣加足,豆瓣醬,炸好的蝦,炒出鍋氣,裝盤。
經常一個人生活,廚藝的確練出來了。
典越和蘇桃早就餓了,而且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的胃都被速食狠狠地蹂躪著,寧負炒的菜雖然真的一般般,但的確是家中才能吃到的味道。
看著寧負開了啤酒,自斟自飲,典越開玩笑道:“不怕痛風麼?”
蘇桃瞥見桌角滿滿的菸灰缸,輕輕嘆了口氣。
寧負覺察到蘇桃的視線,說:“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把我救回來,對麼?”
這是遊戲《黑月基地》中牛仔和戰地女醫生的對話。
蘇桃嗔怪道:“那你也要少抽點。”
寧負喝了一口酒,問典越:“真是來玩的呀?”
典越說:“順便想瞭解一下江任集團股權的情況。”
“他們把我票了,這不正想辦法呢。”
寧負揮手開啟全息投影,是準備起訴的各種材料。
典越說:“蘇氏重工那邊的合作我已經談成了,現在還需要和江任集團再談一下。”
“什麼事?”
“我準備成立一個公司。”典越微笑著指了指頭頂,穿過天花板,穿過頭頂的一間間屋子,穿過白雲,穿過大氣層,浩渺的宇宙誘惑著每一個對生命有追求的人類。
在遙遠的地方,可能記載著起源,也可能預言著滅亡,也許真的存在大一統理論,也許現在的一切都只是幻象。存在的答桉究竟是什麼?
寧負知道,多年前他和典越遙望星空,指著那裡說是未來,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了。
“叫什麼名字?”
“你來。”
“玄鳥怎麼樣?”
“聽你的,就叫玄鳥,玄鳥科技。但是公司不能掛在我的名下。”
“為什麼?”
“影響不太好,畢竟我還是熾天使的指揮官。”
“那?”
“掛你名下。”
“也行。”
“所以你小子趕緊把股權要回來,我現在需要錢,火箭那玩意兒不便宜。”
寧負隱隱能感覺到這個公司很可能以後會改變全體人類的命運,可居然就這樣吃著家常菜,三言兩語便定了下來。
像是在做夢。
隔著茶几,典越開啟全息投影,把蘇氏重工的注資協議劃給寧負,說:“江任集團那邊的事,好弄麼?”
“還行,有個朋友幫忙,向楠,抽空介紹你們認識。”
“好,那我先走了?給她放幾天假。”
之前寧負和典越聊天時,蘇桃一直坐在旁邊的小凳上啃蘋果。聽到這句話眼中一亮,連忙說:“謝謝指揮官!”
今天讓她吃驚的事太多了。平日裡典越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永遠在忙,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熾天使中的很多人對典越都是敬畏參半,敬是真的敬,畏也是真的畏。
這個男人幾乎憑藉一己之力幫助人類度過了智慧危機,本來有機會將世界上的至高權利握在手中,但是他卻選擇了繼續做個自由人,帶領著熾天使幫助這個世界上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無欲則剛。
在熾天使總部,凡是典越出現的場合,所有人都會默契地停下手中的事,等待著典越的指示。有些時候他的確是要找人瞭解情況,而更多的時候,他只是經過。
他的話語在熾天使內部擁有著絕對的權威,沒有任何人會違背他的意思。而在外界,他是人們心目中的英雄,接近神一樣的存在。
而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今天找到自己說要去見一位老朋友,然後便把她領到了寧負面前。
更讓蘇桃吃驚的是,典越在寧負面前表現的就像個孩子,沒有任何架子和威嚴,就連和寧負說話時用的稱呼“你小子”,蘇桃可從來沒聽到過典越這樣稱呼其他人。
寧負的運氣真不錯,先有典越,後有江依,之前蘇桃還對江依有些提防,可現在江依死了。想到這些事,蘇桃覺得心很沉,忽然有了喝醉的慾望。
典越走了,寧負收著盤子,蘇桃手中的蘋果已經啃完了。寧負這個時候正在刷鍋,這種感覺很奇妙,蘇桃知道,寧負一個人度過了無數這樣的時光,很早前也許就是這樣一邊和自己聊著天,一邊做著家務。
網上認識的那會兒,他們經常連麥,那時寧負煮好掛麵,兩口就吃完了,然後便去刷鍋,水聲,按動洗滌劑噴頭,百潔布擦拭鍋壁,她從聲音中分辨著,想象男孩刷鍋的背影,現在總算親眼看到了。
一切真實地有些太不真實。
蘇桃說:“家裡有烈一點的酒麼?”
寧負關了水龍頭,說:“什麼?”
“家裡有烈一點的酒麼?想喝。”
寧負愣了一下,用抹布擦這手,從櫃子中取出一瓶黑方。猶豫了一下,說:“要不,給你做一杯威士忌酸吧?”
“好呀。”
半顆檸檬榨汁,十毫升單糖糖漿,四十五毫升威士忌,打一個無菌蛋,只要蛋清,加冰,搖合。
寧負先用一段式將泡沫搖出,然後再用三段式將泡沫切小。得搖得夠久,才能讓泡沫充分生髮。
碟形香檳杯,搖壺,量酒器,都是寧負從江依別墅裡順出來的。
這杯酒最重要的是酸和甜的平衡,以及酸甜和酒液的平衡,配料簡單,可想做好的確比較難。
寧負將酒端了過去,蘇桃淺嘗一口,說:“不錯。”
鍋還沒刷完,寧負繼續回到廚房收拾著,開放式廚房,和客廳只隔了一個吧檯,蘇桃索性搬了一個高凳坐在吧檯邊,看著寧負在那裡忙忙碌碌。
鍋蓋半開著,算是全部收拾完了。蘇桃說:“家裡還能做什麼酒呀?”
寧負去客廳冰箱裡拿出一瓶冷凍的藍寶石金酒。
蘇桃說:“就這你還哭窮?”
的確,現在各種酒可一點都不便宜。核爆後無論雪茄還是烈酒,都是買一瓶少一瓶。
青檸榨汁,十毫升單糖糖漿,四十五毫升金酒,搖合,再放上一塊搖壺中的冰,吉姆雷特,日本調酒大師上田和男的經典之作。
蘇桃雖然不怎瞭解調酒,但是她喝的足夠多。
這杯吉姆雷特用青檸汁和溫度平衡金酒的烈,使得金酒的香氣更加溫柔地於舌尖綻放。寧負看著蘇桃的表情,就像是交了卷子在一旁等著老師批閱的學生。
蘇桃自從加入熾天使後,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酒精飲品,現在僅僅兩杯,臉上就泛起了紅暈。
寧負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說:“工作順利麼?”
“挺好的,你和典越的關係也太讓人羨慕了吧?也不是羨慕,你知道麼,典越的威望一直很高,有些人直接拿他當神,而且離他越近的人,越覺得他不是人,真的。”
寧負笑了一下,說:“他確實挺了不起的。”
“可不僅僅是了不起。說實話,要不是我今天親眼所見,真的想不到他在你面前是這樣的。你看飯桌上我都不怎麼敢說話。”
“他那麼兇麼?”
蘇桃點點頭又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吞吞吐吐說:“就……很難形容,其實我覺得他可能也挺累,現在我倒是忽然有些愧疚了,他只有在你面前是放鬆的,又逗蝦,又開玩笑,像個孩子,但是,他估計覺得我不夠自在,所以就先走了。”
寧負揉了揉蘇桃的腦袋:“你倒是還挺通情達理的,不想那麼多了,好麼?再給你做一杯瑪格麗特?”
“你還有酒?”
寧負的酒可不止這麼一點,他幾乎把江依別墅的所有酒都搬了過來。
“車,房,全讓人給收走了,我拿幾瓶酒,幾個杯子,不過分吧?”
“原來如此。”
瑪格麗特,先用青檸擦拭杯口,沾上鹽邊,加入龍舌蘭,君度,檸檬汁,搖合。青檸的酸味代表心中的酸楚,杯邊的鹽霜寓意思念的眼淚。這是一款為了紀念逝去的戀人而調製的雞尾酒。
寧負在搖合前加入了少許藍橙糖漿,BLUE,憂傷。
蘇桃說:“要是以前,我就僱你做私人調酒師,我走到哪裡就把你帶到哪裡。現在不行了,你不再是那個懵懵懂懂的大學生了。”
“說什麼呢,以前我也比你大,比你成熟。”
微醺的下午,小睡過後去街上兜風。有的商鋪已經開張了,城市似乎又煥發出新的活力。路上有遛狗的女孩,牽著一隻英俊的金毛,迎面走來一個男孩,手中沒有牽繩,但後面跟著一條銀灰色的機械狗。
之前的電子寵物還要穿上彷真皮毛,現在很多人乾脆直接養電子狗,金屬外表反而更顯優雅。這種簡單的人工智慧受限於處理器功率,不會過度學習,但是也比一般的真狗更加聰明,更加通人性。
兩隻狗擦肩而過,像是處在兩個世界。
金毛忽然回頭對著電子狗叫了一聲,電子狗轉頭,也試探著回應了一聲。女孩對男孩笑著,他們站在一起說上了話,電子狗安靜地臥在地上,金毛圍著它轉了兩圈,也有模學樣地臥在他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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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負用手背碰了碰蘇桃紅撲撲的臉頰,微燙,也不知是因為酒意還是夕陽。
他說:“我們其實算同行,你不知道,我以前是給電子狗看病的,獸醫。”
蘇桃推了一把寧負:“你就是個焊電路板的,狗狗肚子疼你怎麼辦?給它換個肚子?”
寧負低頭點上一支煙:“人現在不是也一樣麼。”
哪裡壞了換哪裡,所以器官販賣才如此猖獗。往下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克隆器官,理論上能夠讓人類達到永生,但是能夠克隆器官,就能夠克隆整個人類,這其中引發的社會倫理問題該怎樣解決?實際上已經有預兆了,寧負自己搞出來的那一批機器型人就是最直觀的現象。
另一條路便是納米級別的細胞修復,也是蘇桃正在研究的領域,成本和週期更低,但是技術困難也相對較大。
蘇桃知道寧負又想到了一些沉重的問題,他總是這樣,沒辦法將生活和工作切割開。白天歸順現實,夜晚臣服靈魂,寧負可能永遠無法做到。
哪怕喝醉酒了躺在路邊的草地,瞥一眼星空,他都會想到未來的征途。
寧負忽然有些傷感地對蘇桃說:“你看,現在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多少,以後估計……”他輕嘆一口氣,煙霧噴湧而出,將兩人包裹:“我看不到盡頭。”
蘇桃皺了眉,她不喜歡菸草的味道,但還是撫摸著寧負腦後的頭髮,說:“做你自己想做的,如果哪天什麼都不想做了,我養你呀。”
蘇桃背起手向前走著,黑色牛仔褲,雙腿欣長。寧負這才發現她今天穿著一件非常幼稚的白色連帽衫,搭在後背的帽子上有兩隻長長的粉色兔耳朵,隨著女孩的腳步一顛一顛。頭頂是快要落盡了的夕陽,濃烈的顏色彷佛融化了整個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