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黃金面具,在喉結處貼上一片變聲器,就這樣走入大廳中,這裡不再有身份,不再有地位,不再有階級,不再有正邪。
治安隊長和黑幫頭目把臂言歡,稅務官與奸商點頭致意,一模一樣的黃金面具,一模一樣的權力和富貴,寧負反而放鬆了下來,在這裡不會有人質疑他的身份。
坐在吧檯邊,他開始一杯又一杯地喝馬提尼。
大廳吊著即為奢華的水晶燈,紅毯柔軟,幾道帷幕將空間分割,女孩們戴著銀色面具魚貫而入。她們和戴著金色面具的男人一同落座,吃著帶血絲的牛排,喝葡萄酒,然後挽著手離開。
這場派對的主題叫做“盲盒”。
寧負發現不知不覺間從自己身邊經過的女孩變多了,她們有人像蝴蝶一樣,踮著腳,一轉身就消失不見,有人會坐下來聊兩句,問他是否能為自己買一杯酒。寧負拒絕了,說想先一個人待會兒。
他能猜到,這是盈水莊園的安排。
策劃這樣一場活動,大概需要耗費不少心思,而細緻入微的隨機應變則更是讓人歎服,這窮奢極欲的生活著實令人享受。似乎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裡,就會有人來愛。
藝術家們之前寫小說,拍電影,後來做遊戲,建造元宇宙,編織了一個又一個夢,儘管這些夢本在的價值往往在於夢的自身,但這並不妨礙某些人將夢中的場景試圖重現於現實。
盈水莊園就在做這樣的事。
眯著醉眼,他數著角落裡的保鏢,一片歌舞昇平中,這些保鏢靜靜佇立在暗處,粗略看去,他們應該都植入了義體,這種提升戰鬥力的方式,無疑比血清注射和基因改造更加普適。
血清注射和基因改造還存在著一定的風險,而且價格昂貴,過程繁瑣,但植入義體就簡單得多,某些晶片同樣能極大程度激發人類的潛能,帶來和血清注射與基因改造一樣的效能。此外,義體往往比血肉更加堅韌,也沒有痛覺神經,打壞了換一塊就好。
難怪會說血肉苦弱,機械飛昇。
寧負忽然想起最近網上很火的一張戰力榜,有好事的人將這些年來戰力出色的幾個人做了排行。
典越毫無爭議地出現在第一位,而智慧國度的阿撒茲勒排在第二,他可以算是完完全全的義體,梅音排在第七,黑格爾排在第八,寧負排在第九。
這張排行榜有實力對比說明,甚至列舉了某些戰鬥,比如寧負就曾多次敗給黑格爾。說來也可笑,寧負是這張榜上勝績最少的人。不過就憑他多次敗給黑格爾,也足以說明他實力的強悍。畢竟大多數人只會敗一次。
雷齊鳴居然不在榜上,這讓寧負有些詫異。
而最讓他吃驚的是,第三到第六這四人,幾乎都是義體植入者,他們身上的血肉很少,每塊骨頭都用鈦合金替代,甚至部分器官也進行了置換。排行第三的人只保留了心臟和大腦,其餘的身體都是由機械構成。
武術中有一重境界,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是武器,在賽博朋克時代,有人真的做到了。
這些深海公司的安保也都是高度義體植入者,想必會很難對付。一直待在大廳中也收集不到什麼有用的情報,寧負決定再進一步。
這時一位穿著墨綠色長裙的女孩像他走來,同樣戴著銀色面具,但不知為何比其他人多出了幾分攝人心魄。她坐在寧負旁邊,說:“能請我喝杯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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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這個位置的女孩都這麼說。”
“那是因為我們不能在這裡消費,除非,戴著金色面具的人願意給我們分享。”
“這樣麼?”
女孩輕蔑地笑了一聲,說:“我們都已經一天沒吃沒喝了,所以大家才這麼賣力地表演著,因為如果沒有被男人帶走,我們還會繼續渴著餓著,人能承受的極限是三天,那我們就還會被餓上兩天。”
“那這裡對於你們來說豈不是和地獄沒什麼分別?”
“難道對於你們來說不是地獄麼?”
“不是吧,至少他們都很快樂。”
“也沒有人說在地獄就非得哀傷呀,變態的人或許在地獄就是很快樂吧。”
“你很聰明,我可以請你喝酒。”
寧負又點了一杯馬提尼,女孩先吃了橄欖,然後呷著杯中的酒。寧負也感覺有些餓了,吧檯裡有刺身和壽司,寧負要了一份,和女孩一起吃著。
餓了一天的人能吃的這麼矜持,讓寧負有些出乎意料。女孩說過後他回想在大廳中看到的場景,似乎果真如此,還有些燙的牛排剛端上桌,那些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揮舞起刀叉。
寧負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渾身燥熱,某些慾望似乎控制不住了。他眯起眼,無論是酒還是壽司,裡面都應該下藥了。
女孩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片紅暈,看到寧負皺眉思索的模樣,問說:“你不知道麼?”
寧負眼中的光變得犀利起來。
女孩說:“這酒,這魚生,裡面都是下了藥的,各種為了讓辦事更加盡興的藥。”
寧負兩眼一黑,他還沒有這麼慘過。現在吐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那些藥都有一定的延遲,等男男女女吃飽喝足,走入房間之後,藥效才會發作,但是寧負的新陳代謝快於常人,所以還沒從吧檯的凳子上站起身來,藥勁兒便衝上了天靈蓋。
強作鎮定,強顏歡笑:“不吃了。”
寧負抓著女孩的手腕,地上出現一個箭頭,指向為他們預備好的房間。
門開啟後,寧負震驚了,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滿是帷幕的空曠房間,地上鋪著柔軟的天鵝絨,堆滿了枕頭,無數金色銀色的面具,赤裸的身體。
寧負一把將女孩推了進去,關上房門。他現在腦子裡充滿了邪惡的想法,幾乎無法抑制,跌跌撞撞找到後廚,“冰塊!”
他抓起一把塞入衣領,同時也在衣袖中藏下廚刀。
製造克隆人的實驗室在哪裡?
想。
不行,要先找到實驗室。
不是,什麼先,沒有先!
沒有實驗室。
建築結構他從外面觀察過了。
那就在地下。
一定有道暗門。
反胃的感覺讓慾望消減了大半,寧負在牆邊吐了起來,撐著身子,避免自己墜入嘔吐物中。
頭痛,想喝水。
暗門一定在客人不會去的地方。
休息室。
他足夠好運。
猜對了。
鏡子旋轉著,白色的光從裡面射出。
明和暗被就此分開。
白光之下是無數被關著的原體,黑暗裡則是自動化流水線上生產著的克隆人。
“艾詩怡。”
寧負看到了被吊起來的女孩。
“阿撒茲勒,幫我思考。”
一陣電流貫通神經,劇烈的刺激讓寧負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喘著粗氣將全身赤裸的艾詩怡放了下來。可是要怎樣出去?
懷中的女孩睜開了眼。
寧負竭力移開自己的視線,在藥物作用下,他滿腦子都是過分的事情。
“寧……負。”
低聲的呼喚,帶著一點詢問。
“殺了我吧,求你了。”
“不要!”
但是他的手已經舉起了刀。
現在他的本我已經完全壓制了自我和超我,不得不藉助阿撒茲勒的力量來調節,所有的念頭在腦中瘋狂衝撞著,寧負的眼中閃過忽明忽暗的光,無數世界寂滅又重生,最後歸於一片灰白。
真實世界的感官又回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恨極了這個恪守道德戒律的自己,為什麼不能順流而下?自己哪怕不被人下藥都會有各種想法,既然被下了藥,還有人投懷送抱,那為什麼要拒絕?多麼虛偽。
是呀,多麼虛偽。
可他確實不想,就如同眼前的女孩,在某個時刻不想死了一樣。
艾詩怡說:“我終於可以自己選擇死亡了,是我選的!不是你們逼的!”
離了源源不斷的藥劑,她身上的器官迅速衰竭,咳出一口血,臉色蒼白的就像A4打印紙。
阿撒茲勒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此刻重新沉默了下去。
寧負說:“我帶你出去。”
艾詩怡說:“我已經髒了。”
寧負說:“確實,那就換掉好了。”
艾詩怡眼中倏爾亮起了光。
寧負已經明白了在她身上都發生了什麼,可無力感再次襲來,他不知道該怎樣將人救出去。自己手裡只有一把廚師刀,而他的敵人都是植入了數個義體,強大程度堪比基因戰士的職業保鏢。
“阿撒茲勒,有辦法將資訊傳出去。”
一片沉默,這裡被遮蔽力場包圍著,阿撒茲勒能從睡眠狀態甦醒,但依舊無法連線網路。
想要不動聲色地越過這些安保措施,那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殺出去呢?
自己帶著虛弱萬分的艾詩怡,可能沒走兩步就會被打成篩子。
他思考著,走向了暗處,那裡是製造彷生人的流水線,一具具軀體在巨大的培養容器中成長。另一邊呢?寧負的目光停留在閒置的3D印表機上。
深海公司的人長期駐紮在這裡,對於義體的維護保養是必不可少的,他們一定配備了專業的義體醫生,此外,缺少的零件也要想辦法填補。
這臺3D印表機便是做此用途。
那如果現在就給艾詩怡打造一副全新的身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