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酥蘇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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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蘇桃也想過這個叫寧負的小破孩是不是渣男。蘇桃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總覺像九十年代上海灘的交際花或者頭牌,太豔了。她反倒是喜歡自己取的ID,將名字倒過來,變成桃酥,又甜又酥,一聽就很好吃。

和寧負聊這麼多純屬偶然,和她徹夜雙排的男孩太多了,但是只有寧負,好像鋼鐵直男一樣,腦子裝的只有“抱到大腿了,快帶我上鉑金!上鑽石!”至於抱的是一條怎樣白皙欣長的腿,他好像一點興趣都沒有,這讓蘇桃很有挫敗感。

剛開始,蘇桃以為寧負是真直男,可能“直”到情竇未開的程度,但是這對於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來說,似乎誇張地過分了。

蘇桃慢慢感覺到寧負是在有意保持距離,但是後來自己給他訂外賣,打電話,他都沒有拒絕。

昨天她問寧負上課發呆時在想什麼,以為寧負會說“在想你”,說低分下來帶他是自己樂意,以為寧負也能接話,但是寧負不知是在裝傻還是真傻,一點回應都沒有。這讓蘇桃更加感到挫敗。

蘇桃問閨蜜唐佳寧:“你相信男女之間有純潔的友誼麼?”

唐佳寧說:“你不會又遇見渣男了吧?如果你的感情史可以出本書的話,題目我已經幫你想好了,就叫《遇見渣男》。”

蘇桃說:“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渣男,這個男孩我感覺挺不一樣的。”

唐佳寧說:“我可以幫你算一下,不過有條件。今晚有空嘛?”

蘇桃說:“我一直沒什麼事兒。”

唐佳寧說:“姐妹想喝酒了,準確地說,是饞你酒櫃裡那瓶巴黎之花了。”

蘇桃說:“沒問題。”蘇桃看了一下時間,才下午四點,“那你八點來吧?我做芝士焗蝦和意麵。”

蘇桃把自己要背英語的事兒拋在腦後,閨蜜要來,房間是得收拾一下的,她擦了一遍地,把水杯都洗乾淨晾在在架子上,選了兩隻香檳杯,和巴黎之花一起擺在餐桌上。

她養著一隻超大的布偶貓,名字叫薯片。抱起來很有安全感,但是成天都窩在沙發裡打呼嚕。在她做家務的時候,薯片依舊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懶洋洋地趴在窗邊曬太陽。

蘇桃換上牛仔褲和帽衫去樓下超市,買了半斤鮮蝦和一塊三文魚。

七點半的時候,蘇桃家的門鈴響了,唐佳寧一見面就撲了上來,蘇桃被她抱的都快喘不過氣來。

唐佳寧是個很酷的胖女孩,紫色短髮,方形的碩大耳環,嘴唇飽滿熱烈,塗了黑色眼影,眸間的真誠份量十足。

唐佳寧說:“姐妹,想死你了,我最近發現了一家特別好吃的日料,明天一起去怎麼樣?”

“好呀,先嚐嚐我的廚藝!”蘇桃從唐佳寧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戴著隔熱手套從烤箱裡取出芝士焗蝦。

她們喝著巴黎之花,吃著軟糯清甜的三文魚和酥脆香濃的芝士焗蝦,聊著蘇桃最近遇到的這個男孩。

寧負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這兩天的言行舉止將會被兩個女人充分討論,他現在想玩遊戲,可是又答應了蘇桃得看書,只得找羅小天借筆記。

羅小天是他們宿舍中的學霸,住在上鋪,掛著一張藏藍色床簾,整日研究著艱澀的符號和公式,像一個離群索居的智者或巫師。如果哪天他變成一隻巨大的烏鴉,在人們頭頂飛掠,預言洪水和瘟疫,那寧負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羅小天說:“聽說你談戀愛了?”

“沒有沒有,你聽誰說的?”

寧負在心裡把郭頌罵了一萬遍。

羅小天說:“聽說聽說,只是聽說。”然後留下個意味深長的笑,趙翎接話到:“他就是在談戀愛,網戀,還是個富婆,郭頌說那個富婆可照顧他了,工作都安排好了。什麼時候給我們也介紹幾個富婆呀!”

寧負說:“我到底在男寢還是在女寢,郭頌人呢?”

羅小天說:“郭頌不是剛走嗎?說是和他的小學妹去圖書館上自習了。”

當然,蘇桃也想不到自己也成為了被討論的物件,主要是她想不到寧負會有一個這麼喜歡講八卦的舍友。吃飽喝足,蘇桃去淋浴更衣,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找唐佳寧算命了,門清,需要將自身狀態調整好,測算的結果才會準。

蘇桃沒由來地感到情緒低落,花灑的水從頭頂流下,她止不住開始回憶,往事一點點被浸溼。她原本應該謹遵醫囑,不去這樣做的。

上一任男友叫任梓晨,是她在籃球場認識的。那時蘇桃還和父母住在市郊的別墅,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總是下意識地想去數清周圍的東西,比如地磚、天花板、房間的的燈,這種現象愈發嚴重,她總是陷入痛苦的沉思,但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在想些什麼。如果被人打斷,那她就會變得相當暴躁。父母帶她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她得了強迫症。

國內無法對未成年人做精神診斷,家人帶她去國外進行治療,一段時間後她略有好轉,於是回國繼續讀完高中。

家裡人想讓她申請國外的大學,於是那段時間她每天早上學習英語,下午健身,晚上泡在泳池裡。唯一的社交活動就是在週末去市內的球場和陌生人一起打球。

那天球場有個穿襯衣的男孩,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但是他毫不在意,買了一個髮帶又繼續奔跑投籃。

蘇桃打累了就坐在場邊的一攤手機和鑰匙之間,一邊喝水,一邊看他們投籃。穿襯衣的男孩向她走來,解下發帶,攥幹其中的汗水,拿起了她身邊的一隻手錶,調節卡扣,說:“打得不錯。”

他的汗水順著鬢角流下,像條小溪一樣繞過分明的頜骨,微張著嘴還沒有喘勻氣,眼裡笑意盈盈。

蘇桃說:“你怎麼穿襯衣打球。”

男孩說:“剛參加完社團活動,過來玩一會兒。”

他們坐在一起聊天,發現可以順路回家,一來二去就成了好朋友。男孩叫任梓晨,和蘇桃住一個園區,他們一起打球,也去夜店蹦迪,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時蘇桃經常在半夜的時候偷偷從家裡熘出來,任梓晨接她一起去自己家煮義大利面當宵夜,她會在六點以前熘回家裡,父母沒有發現過一次。

蘇桃以為自己遇見了生命裡的光,《倫敦生活》中說,遇見愛的人就好像遇見了希望。遇見任梓晨之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每天都很幸福,就好像時間定格,可以延續到永遠。

她開始和之前一樣,開開心心地跟著唐佳寧去做美甲,吃日料,不再吃那麼多穩定情緒的藥物,父親也說她變得自信又開朗。一切真的在好起來,她和任梓晨計劃著未來,一起去國外留學,任梓晨將來要接手家裡的酒店生意,她想學繪畫。

有天她像往常一樣從家裡熘出來,但是很不巧,那晚的凌晨三點,父親還在看工作報告。

父親知道了她和任梓晨的事,打了幾個電話,把任梓晨家裡的人脈關系查了個底朝天,然後說會和他們好好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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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桃瞭解父親的性格,也清楚他做事的風格。她知道這個男人如果發現有誰和自己還未成年的女兒發生了一些什麼,只會把所有的怒火都強加在那個人頭上。

“她還小,不懂事,你也不懂麼?”蘇桃都能想到父親站在任梓晨家的客廳,冷冰冰地撂下這些話的模樣。

回到臥室,蘇桃就用修眉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她不想給任梓晨帶去一點點麻煩。

父親說這個男孩和她不是一路人,但是蘇桃不信,認為父親管得太多了,家中的每個人,無論是媽媽還是弟弟,都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父親那雙致命的手搭在他們的肩上,左右他們的人生,他們只能去往父親計劃好的方向。

自己的女兒十八歲不到就和別人亂搞,甚至不惜把命搭上,父親心寒了。以至於後來,蘇桃要求任梓晨將自己從家中接走,他都沒有表態。

這對胡鬧的小孩讓兩家大人都束手無策,蘇桃住在任梓晨家裡的酒店套間,養了一隻叫薯片的布偶貓。那段時間她也很開心,每天有愛的人陪在身邊。她認為父親的憤怒是因為自己脫離了掌控,自己已經證明了沒有父親也可以過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她和唐佳寧一起去看電影,漏接了任梓晨的十幾個電話,當她再把電話撥過去的時候,任梓晨在酒吧喝得昏天黑地,周圍一片鶯聲燕語。

那一夜任梓晨都沒有回家,她坐在地板上一邊喝威士忌,一邊哭,直到天亮。

蘇桃拼命道歉,任梓晨質問她為什麼看電影不告訴他?蘇桃保證下次不會了,任梓晨開始數落她的一切,莫名地情緒低落,漫無邊際的幼稚想法,毫無緣由地失聯,間歇性的強迫症發作,蘇桃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任梓晨,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任梓晨和自己一樣幸福,不知道的是他默默揹負了這麼多。

蘇桃寫下保證書,一共列了二十五條自己之前犯過的錯誤,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糟糕。然而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再做錯什麼,任梓晨變本加厲,他問蘇桃:“你知道自己是有病的吧?你覺得誰能受得了你?動不動要死要活,走在路上就開始數地磚,去了酒吧數瓶子,數不對就開始鬧脾氣,誰受得了?我是在幫你,你懂麼?”

他讓蘇桃跪在地上,錄下自己抽耳光的影片,蘇桃徹底崩潰了,吞下房間裡所有的抗抑鬱藥物,唐佳寧找到她的時候,她只能在地上爬動,像條毛毛蟲一樣。

蘇桃不僅洗了胃,還在大腿內側的動脈上切了一個創口做血液過濾。昏迷一週後,她醒來第一個看到人是媽媽。

她動了動嘴唇,說:“媽,你怎麼沒化妝。”

在蘇桃的印象裡,幾乎沒有見過媽媽素顏的樣子,她無論何時都精緻萬分,高貴地一塵不染,像一朵含包的純白鬱金香。

但此刻守在蘇桃床邊的女人,頂著因為幾夜沒閤眼熬出來的黑眼圈,臉上脂粉未施,皮膚因為長期的保養依舊細膩,但卻顯現出病態的蒼白。看見蘇桃醒來,眼淚頃刻便落了下來。

“桃桃,你回來吧,媽好心疼。你爸在忙工作,他沒有去找任梓晨,你放心。你不要再這樣了,媽真的受不了。”

蘇桃動了動手指,想要幫媽媽擦去眼淚,但是她試圖抬手便是針扎般的劇痛。

她說:“給爸爸講我錯了,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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