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舊物……麼?”
窗邊的風鈴輕響,櫻乃開啟手中有些重量的盒子,一沓紙質的證書摻著幾枚獎牌散在盒子。
櫻乃一一拿起瀏覽,越看越覺得驚心又疑惑……
Anesidora……是誰……
心底泛起猶疑,櫻乃放下證書,看向其他。
一個已失去光澤卻很被擦拭都很乾淨的網球孤伶伶地靠在盒子的角落。
櫻乃伸手拿起,一個難以引起人注意的的精緻印記畫在球的一側:一朵小小的櫻花落在一柄橫放的球拍之上。
雖然時間已很久遠,但畫的印記仍被仔細珍惜地儲存著。
握住手中的球,櫻乃眼光不自覺地放柔,這個網球,好熟悉……似乎……在夢裡見過……
“你,你別這樣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我,她,你不怕麼……”
“我才不會怕呢!”
“你還差得遠呢!”……
耳邊響起曾在黑暗中徘徊的那些字句,更加清晰,像是為了喚起經年的記憶。
櫻乃的思緒正飄忽著,餘光又看見盒子裡一閃而過的光芒,是一枚極為精緻的水晶髮簪。
看見髮簪的那一刻,不知怎麼,櫻乃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純粹的水晶被雕成了櫻花的形狀,在燈光下泛著剔透乾淨的色澤,櫻乃手不自覺地有些輕顫,拿起的一瞬間彷彿整顆心都被那微涼的觸感刺痛了……
眼裡有墨色在蔓延,一些輕柔的溫存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櫻櫻,我給你雕了一枚髮簪,看看喜不喜歡。”……
“櫻櫻,別怕,我沒事。”
“櫻櫻?”……
“櫻櫻……”
那溫柔的聲音漸漸渺遠,櫻乃眼瞳漸失神,手指輕縮,似乎想抓住什麼卻落空。
又有刺耳的鳴笛和尖叫摻雜著炸響的雷聲在腦海裡轟鳴,櫻乃扶住額,眼裡的墨色翻滾。
似乎有什麼悔恨的陰沉的怨懟的複雜的情緒在咆哮,掙扎著想要爬出那最後一層看起來極為脆弱的囚籠……
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慌感,櫻乃無意識地跌撞著奔下樓,在龍崎反應過來之前踉蹌著跑出了家門,像是在逃避什麼即將破土而出的情感和記憶……那湧現的彷彿是她極為牴觸的極為不願面對的……
夏日的晝夜溫差很大,街巷裡也時不時冒出一陣陰風,櫻乃只著了一件極薄的襯衣,即使並不能感覺到冷,也覺得清醒了許多。
那些心底的恐慌與不安似乎也在慢慢消失,眼底的墨色翻湧著也慢慢褪去,櫻乃調整著呼吸,臉上的溫柔笑意卻也顯得有些慘淡。
她眼角不經意地一瞥,卻意外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腳步一停,撇下那些繁雜的心事,她詫異的眸光閃了閃,還是跟了上去。
由於之前的遲疑和相距得較遠,沒跟幾步櫻乃便跟丟了目標,但看著周圍莫名有些熟悉的景象,她想了想,抬腳拐進錯綜複雜的巷道,迎著路燈的光,走到了一處廢棄的街頭球場。
如果是他的話,櫻乃笑著想,這裡一定是他的目的地吧。
望著周圍或坐或躺,倒了一地的氣喘吁吁的球手,廣田亞美咬牙切齒地看向另一邊空曠半場上逆光站立的人影,那個來挑戰的可惡的,不速之客!
可惡,最近怎麼總遇到這種事,趕走了蒲元那幫人,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更強悍的!
“怎麼?你也不行了嗎?”
對面的男生緩緩走出逆光處,來到網前,痞痞的笑容正對上亞美惡狠狠瞪去的目光,“我可還沒興奮起來呢!”
雖然很想繼續戰下去,但已經嚴重體力不支的亞美只能無力地退回牆邊,企圖用兇狠的視線擊退對面那個強悍的挑釁者。
雖然不服,但不得不承認,連續與十幾人車輪拉鋸戰,居然還是體力充沛的他實在是厲害!
“唉,真是無趣啊。日本的街網這麼弱麼!”
扛拍的男生惡劣地搖搖頭,激怒了地上的眾人後終於準備離開。亞美氣不過地轉過目光,視線卻突然凝注在路邊陰影處一抹給她留下太深印象的輪廓,那不是。
沒有多想的,亞美驚喜地開口,望向對面的人影,“慢著!你不是要很強的對手嗎!那裡就是!”
“誒?又來了一位小姑娘嗎?”
順著亞美手指的方向望去,陰影處的人影模糊不清,只能粗略判斷出那是一個嬌小的女孩子,男生挑挑眉,臉上是痞痞的有些邪氣的笑容,“你也要來玩一玩嗎?”
暗處旁觀很久的櫻乃有些詫異亞美的話,雖然知道自己已被發現,卻依然沒有動,只望著男生熟悉的笑容,溫柔地笑了笑,瞥了眼倒地的眾人,淡淡開口,“我只是路過,不會打球的。”“喂,我說,小姑娘。不會是怕了,才不敢應戰吧?”
櫻乃淡淡撇了叫囂挑釁的男生一眼,不在意地抬腳向來時的巷口走去,留下單薄的背影和,微微含笑的聲音,“我不太喜歡使用二刀流的對手,而且,你慣用的右手還帶傷,用左手和我打,沒有必要呢。”
奇怪,怎麼又不自覺地冒出了那些我不知道的名詞?
二刀流?慣用手?
風吹過,雖然感覺不到冷,但手臂上還是起了雞皮疙瘩,櫻乃抱了抱雙臂,正皺著眉思索,身後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喂!這些,你怎麼知道?”
櫻乃臉上仍慣性地微微笑著,腳步未停,不假思索地就開口回道,“你右手的手肘有略微的僵硬,應該是被球拍揮到或用力不當引起的間歇性脫臼,短時間內是無法握拍的。而大多數人受傷的往往是慣用手,你的右手也有常年握拍形成的繭和習慣性的屈指動作。”
“但今晚你用不慣用的左手一連挑掉了十幾個人,說明你的左手也經常用到,而且你的體力很好,這正是二刀流所需的特殊要求。判斷力的精準必須有體力的默契同調才可以達到。”
“所以,即使只是看了一會兒,我也可以確信,你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對手。”
男生聽著櫻乃有板有眼的推斷,眼中的訝異越來越深,類似的分析極準的話,記憶中只有一個人說出過……
想到這,男生臉上痞痞的笑僵了又僵,難不成。
“等,等等,”
快步奔向前方慢慢踱著的身影,男生看著臉上笑靨柔和的櫻乃,唇角弧度是掩不住的驚喜,“櫻醬!真的是你!”
上下打量,左右端詳,盯了櫻乃許久的男生還在打量自己熟悉的輪廓,眼裡是無法掩飾的驚喜“櫻醬,你,你說的那些……你都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剛剛那些。我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就說出來了,好像不受我自己控制一樣……”
櫻乃也在訝異自己剛剛那番長篇大論,看著怔然的龍雅,她突然想起了盒子裡那些讓人驚心的證書和獎牌,“對了,你知道Anesidora是誰嗎?”
“啊?啊。叫這個名字的我只認識一個,而且你也認識啊。”
斂去眼底的失望,龍雅促狹地笑了笑,略帶神秘地搖搖手指,“不告訴你,你自個兒想吧!”“誒,櫻醬,你不是在美國嗎?”
轉過頭,龍雅可以忽略了櫻乃沉思的神情,岔開了話題,“怎麼跑回日本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櫻乃眼裡笑意加深,看著走到自己身旁的男生,笑容溫柔促狹,“浪跡天涯的,龍雅君。”
“在美國轉久了,偶爾也回日本看一看嘛。”
看了眼一臉得色的龍雅,櫻乃微笑著捋了捋垂下的長髮,“我看,你是在美國混不下去了吧。”“哈!櫻醬,這個玩笑,真好笑。”
龍雅挑挑眉,照舊沒心沒肺地笑著,“你呢,這是回日本生活了?”
“嗯。”
櫻乃微斂住神情,笑容中多了分異色,“醫生說,也許換一個環境對我的病情有好處。”
氣氛頓時有些滯凝,龍雅看著默然的櫻乃,笑容微沉,伸手揉上她柔順的發頂,目光深邃。
“不進去坐坐麼?除了照片,奶奶還沒真正認識過你呢。”
被龍雅送至居所的門前,櫻乃轉過頭,看向已經轉身,準備離去的那一抹身影,“每次都是這樣,說也不說,就自顧自地離開。”
“下次吧。”
向後招了招手,龍雅沒有回頭,走進一盞又一盞路燈投影中的背影略顯出一分瀟灑不羈下的淺淺落寞。
那是,流浪者的背影,沒有歸屬,不知去處。櫻乃久久地站立,兀自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知道,那道不羈的背影,那個不羈的人,也有著同樣宏麗的夢想,或許,每個人理解的不同,履行的方式也不同,但最後的最後,終究是,殊途同歸。
這是一種,十分默契的約定。
誰也不問,誰也不說,只待結果,在他們每個人縱橫相錯的生命裡,刻下,夢色的瑰美。
昏暗的光為櫻乃鍍上淺淺的一層暖色,彷彿可以滲進她的軀幹,照射出一個,心懷宏願,堅定,執著,追逐夢想的,驕傲的靈魂。
而在距離這片土地很遙遠的地方,有一抹深邃的目光也在注視著這裡,有某個人呼吸的地方。
散發著水晶般淡淡光澤的純色卡片在精緻的指間翻飛,折射著柔和卻奪目的光彩,他靜靜坐在椅子上,低垂的眸中掠過幽深暗魅的色澤。
“少爺,‘公主號’已經到了,隨時可以出發。”
恭謹的請示聲過去了很久,椅子上他終於動了,微抬起的視線掃過仍嚴謹地躬著身的老人,輕不可聞的聲音在夜色裡響起,低沉而優雅,“嗯,走吧。”
同一片天空下,可以在同一個時刻,發生很多個不同的故事。
但無論,是多少種相遇,多少種思憶,或是多少種推開往事的法門。
其實,所有不同開端的指引,都堅定不變地指向同一個正在按序發展的,關乎夢想與追逐的劇本。劇本的結局由眾人各自詮釋,不同的纏繞,不同的探尋。
唯一,始終,不變的,就是他們,她們散發的執著不懈的淡淡灼人光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