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周身升騰而起的純白的勢中,薩麥爾微微抿起嘴角,眼睛只定定地看著那顏色極淡的唇無聲地張合著。
天使般的精緻面容,陽光渲染而成的金髮閃爍著……卻在此刻,都比不上他眼底流轉出的璀璨光色。
直到那件事發生前,薩麥爾對白的定位一直是——自己這一生中最棒的……絕無僅有的宿敵……
或許還有一絲絲同為孤兒一起長大的夥伴情誼……
他也一直以為白和他的想法會是一樣的。
直到那一天,白背棄了他,背棄了他們一致共同追求的即將成真目標。
他才知道他的所想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自作多情。
也是那一天,他才知道……那個本就天才得如同怪物的人……真的就是個難以想象的可怕的……怪物。
“作為老朋友,你應該聽過他‘說話’吧。”
身邊又傳來矢川慢悠悠的聲音,猩紅的色彩從薩麥爾眼底略褪去,他抽回神,又露出一絲美好到耀眼的笑容。
“自然。一重‘言靈’,二重‘分身’,三重即為‘默讀’。”
“不過,據我所知,白的勢有八重,而你……只破封到第六重吧……”
瞥到薩麥爾被戳到痛腳之後有一秒扭曲的神色,矢川臉上顯露出一絲不明顯的暢快促狹,轉而慢悠悠饒有興趣地開口。
“都說……美人‘啞語’……為此代最強。”
似是輕嘲戲謔,又帶著一縷藏得極深的忌憚,矢川笑嘻嘻地看著場上分秒瞬變的局勢,語氣卻森冷。
“我們被腐蝕了的小公主,能走到哪一步呢。”
就在對面的白唇角微微牽動之時,方才感覺好受一點的她一怔,悚然地縮了縮瞳孔,清晰地感覺到源源不斷抵達自己體內的那絲美妙的力量有了停滯的感覺。
這在之前,從未發生過。
耳邊微弱了些許的嗡鳴聲在剎那間重又高漲開來,她忍住從喉間湧起的一股腥羶氣息,只用彷彿被血色的一層霧氣矇住的眼眸死死盯住對面那雙在輕輕吐露著什麼話語的極淡的唇。
他在說話。
說著彷彿神諭一般的冰冷話語……
清晰的不帶感情的命令語義,存在於那無窮地拉扯著撕裂著的……在她體內開始瘋狂的力之中。
被她放進身體力的屬於白的力,開始沸騰般暴動起來。
只是感覺著,也彷彿能看到那純白與極黑的兩股源湧的力在激烈地撕咬著……
天地顛倒的暈眩感在那不斷放大的嗡鳴聲中如潮襲來,她的全身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近乎痙攣的手撫上控制不住的輕微扭曲的臉龐,眼神裡濃墨般的顏色空洞失控地漫開。
腦海中的力的不死不休般的對抗侵蝕和從內心深處湧起的不可控的躁動交融著……在逼著她……猙獰著趁虛而入……要破開最後一絲她潛意識裡堅守的最後的一層束縛。
開始瘋狂蔓延生長的妖冶花蔓纏繞上她顫抖的身軀,近乎禁錮般纏住她不再能動彈……
微微泛紅的黑色印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閃現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彷彿是詛咒般的紋路慢慢綻放開來……在吞噬她掙扎著的最後一絲尚存的清醒。
“我的天哪,真是太美了。”
薩麥爾臉上綻開一絲痴迷的笑容,他的眼裡清晰地映現著場上的另一番圖景。
本來看似勢均力敵的兩股黑白之力在印文出現之際,發生了極為奇妙的變化。
彷彿是衝破了什麼壓制,那股黑火陡然濃烈了許多,撕扯著貪婪至極地吞噬著一個不防落了下風的白的勢力,那團純白的光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一圈……
那可是一絲白核心的勢啊……
看著臺上白顫了一瞬的身影……
薩麥爾幸災樂禍地笑著。
真是,大意失荊州呢……嘻嘻嘻。
握著劍的手突然頓住,失意之間被奪去了一絲核心的勢的白有些許不快,但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有些……拔不動這劍了……
猙獰的印記並著那失控的花蔓一起將她定在了原地,一個巨大的花影王座慢慢凝出了真形。
她身後伸展開來的羽翼之間,一個纖細但濃郁至極的暗影浮現。
被迫地被束縛著定在那張叢叢枝蔓凝出的妖冶王座之上,她因極大痛苦而褪成極淡櫻色的唇微微張合,眼裡流露出一絲受到蠱惑般的痴醉幽暗。
她不再有動作,連那雙眼睫都隱隱睏倦般即要闔上。
取而代之有所動作的,是她身後那抹暗影。
白望著揚手即憑空招來黑火燎燒向自己拔劍的手臂,浮空立於羽翼之間的那個身影,眼裡露出微微訝異。
但白卻沒有避開那燒向自己的黑火,理想之中這個並不能傷害到他。
“‘二級進階’,分神異化。”
望著闔眸似已沉睡於那巨大的華麗王座上的她,薩麥爾嘟嘟嘴,抱胸嘟囔著。
“沒道理會變得這麼快啊……一級到二級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變化。”
瞥了眼那刺向白握劍之手的黑火,薩麥爾彎彎眼,像是遺憾般又似是厭棄般唸叨。
“但就算這樣,初入二級的力量還是無法直接傷到他的……畢竟……嘶!怎麼可能!”
“嘶……”
他玩味的話語還未說完,一絲輕微的如同金屬被腐蝕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響了起來。
就在那團黑火逼近了自己的一瞬間,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飛快地鬆開手躲閃,卻還是慢了一剎……近乎剜心的一絲痛楚襲來。
這是比那一絲核心的勢被吞噬更甚的痛苦。
“她剛剛才進階!怎麼可能傷得了白的勢元!這不可能!”
薩麥爾驚訝地上前一步,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語氣裡慢慢都是不可置信的質疑。
“我們掌握得最清楚的只有宿櫻的勢。小公主天賦繼承的存在也是近幾年才被我們找到端倪。但她的資料一直被其他力量隱藏得很好,我們並沒有深入的瞭解。”
矢川點點頭,也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詫異。
“這確實與她媽媽的情況有所出入,有點蹊蹺。”
“真是太有趣了!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
眯著眼,薩麥爾盯著那張王座之上似是熟睡的面孔,緊緊地盯著,突然笑了,笑得極為燦爛。
與薩麥爾的饒有興致不同,被傷到勢元的白是真的有些著了惱,
傷到勢元,那是噬心的折磨,不久前被傷到的舊傷處與這新添的傷齊齊發作的痛,足以讓白喝上一壺。
這場對局也算是一波三折,白看著對面那個確實算得上奇異的女孩,自是明白這般局面也有自己大意失心的原因。
但,確實,如那個女孩說的一樣,這是個極為有趣的對手。
如果讓她成長起來,以後看到的一定會是很有意思的事。
但是今天……
白看著自己手上被那一絲黑火噬燒至留下了一道黑紅印記的傷口,眼角餘光撇過場下目光灼灼的薩麥爾。
他轉而看向對面那個陷入沉睡的女孩,在湧向自己的那波暗影黑霧面前站定,闔眸分神。
今天,就算了吧。
在黑火灼傷了白止住他拔劍的瞬間,王座之上的那抹浮空身影揮手,湧起漫天由虛離魑魅匯成的黑霧,映襯著如同活了般的花紋印記一起襲向了那道羸弱美人面。
魑魅鬼影如霧成海,撼人心神的哭號聲以刺穿人耳膜的恐怖分貝響徹全場……無數慘烈與淒厲的記憶與苦痛呼嘯而來盈滿於眼。
扁舟繫於海。
被席捲而來的黑霧淹沒的白就如亂入了呼嘯著的狂躁之海的一葉小舟。
一息之間即被完全淹沒。
這是一場無差別的攻擊……
瀰漫的黑霧不止於那高光打亮的高臺,它裹挾著滿含惡意的令人聳立的尖嘯聲湧向了四周,彷彿是傾盆而潑無法收覆的天上洪。
場邊的所有球手都在那傾瀉而下的洪霧裡受到了衝擊。
狂躁,出現在全場。
同樣感受到了危機的,還有立在場邊的薩麥爾和矢川……
危險的不是那一瞬間便淹沒眾人的暗霧,危險的……
薩麥爾凝神望著那以王座之上為中心,緩慢向外蜿蜒生長出的鮮活的黑紅的花蔓印記,如同惡魔烙印般的印記……
那才是讓他都感到危機的危險之源。
詛咒般的印記花蔓還在不算快地向外伸展著,漩渦般愈發翻騰的魑魅霧海已經模糊了場上的情形。
就在薩麥爾握起了一直放在一旁的球拍,終於站直了一直慵散的身軀之時……
一道音色極為清亮的清嘯伴著金戈之聲驚起——
音浪暴起,掀起眼前巨霧!
一道極為龐大的神影從那繚繞的霧海里現出,立起。
那是一尊著著布衣長衫的瘦削劍神!
清晰地感受得到體內勢元的震顫……
這是極強氣息才能引起的共鳴……
看著那張與白有八分相似的同樣極完美,卻多了幾分凌厲的面孔,薩麥爾咬咬牙……似是不甘卻又像是不知為何地舒了口氣。
“那就是他的分神啊。”
矢川不動聲色地微微放鬆握著酒杯的手指,看著那尊神影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讚歎。
“真是美。”
話語落間,場上的形勢已驟變。
繚繞的霧氣在白的布衣分神出現的剎那便淡了幾許,已能看得見一站一臥闔眸而對的兩人,此刻已是最後瞬間!
霧海咆哮——魑魅與印文尖嘯著席捲而來!
長衫翻舞——劍花在空中劃浪斷海幻出無數奇影!
金戈清亮之聲與尖嘯的音浪激對——最後一擊!
——空氣震顫!
——兩人的身影都怔然一動!
……
“噗!”
鮮血……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