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條很長很長的羊腸小徑。
曲折蜿蜒,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
濃郁得幾乎化不開的黑霧於四周蔓延,唯有小道乾乾淨淨,不見有絲毫霧氣侵擾。
愛麗絲的雙眼透出一絲迷茫,似乎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情況。
她記得自己在與家人吃完飯,然後收拾屋子,就上床睡覺了。
而現在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是說這是夢?
愛麗絲順著曲折蜿蜒的小徑行走。
自黑霧中伸出無數枝丫,影影綽綽,猙獰扭曲。
其形似骨爪,似乎想要阻攔她的腳步。
但是這些枝丫在即將接近愛麗絲的身軀之後,卻忽然散開成為一團霧氣,而後便回到黑霧之中。
愛麗絲似乎沒有知覺,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
但是現在自己似乎除了沿著小徑前行以外,什麼都做不了。
這裡除了寂靜,還是寂靜。
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死一般的靜寂。
甚至連愛麗絲赤腳踩在小徑上也不能發出分毫響動。
黑暗就像是一個無盡的囚籠,沉沉的籠罩著這片世界,令她望不見未知的前路。
彷彿一切都已經失去了生機,變成了一座……墳墓。
愛麗絲的腦中忽然蹦出這個詞語。
她感覺這裡的確像是一座墳墓,不知道裡面埋葬著什麼。
一縷哀傷的情緒從遠處蔓延過來。
愛麗絲心中忽然生出一絲驚恐,想要牴觸繼續向前走。
在她的眼中遠處黑乎乎一團的地方,好似潛伏著猙獰可惡的巨獸,正在張著巨口,打算將其吞噬。
但是愛麗絲發現自己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
自己的雙腿麻木著向前,時間幾乎沒有盡頭。
越往前走,哀傷的情緒便愈發強烈,鋪天蓋地向著愛麗絲襲來。
她感到自己的心情愈發沉重,沉重到難以承受的地步。
呼吸幾乎被抑制住,眼眶發澀,澀得疼痛難忍。
愛麗絲想要將無盡的悲傷化作眼淚,卻偏偏哭不出來。
連一滴眼淚都無法聚集。
她只能無聲地張著嘴,小口小口喘氣。
但即便這樣也無法緩解愛麗絲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但是行走時衣物逐漸開始發生了變化。
光鮮亮麗的蓬鬆公主裙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愛麗絲異常熟悉的衣服。
一件她穿了很久很久,久到不願去回憶的衣服。
而頭頂上那閃著光輝的髮卡,也化作了幻影消失不見。
亂糟糟的金色頭髮暗澹無光,上面似乎沾著一些塵埃。
隨後在巨大的悲傷中,愛麗絲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小徑的盡頭。
只不過在盡頭處,是濃郁的黑暗。
然而自己的身體沒有絲毫的遲疑,邁著堅定的步伐踏了進去。
隨即愛麗絲的眼前一閃,世界頓時亮了起來。
她有些驚愕地看著眼前另一個自己。
此刻另一個她雙手抱頭,將身軀蜷縮成一團,而一旁是醉醺醺的父親,正拿出一根破麻繩往那小小的身影抽去。
“啪!”
一聲巨響,小小的身影頓時抽搐了一下。
然而那個愛麗絲並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緊緊地咬著牙,急促地抽氣喘息。
還沒有等她從那一鞭的劇痛緩過來,下一刻繩子的揮舞便破開了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向著小小的身影打去。
愛麗絲童孔微縮,也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是何時恢復了自由行動,腳步頓時急速上前。
她下意識地擋在了另一個自己的前面,想要為她承受那一鞭子。
“啪!”
又是一個抽搐,蜷縮的小小身影在強烈的顫抖著。
愛麗絲神色怔住了,隨後僵硬地轉過頭去,目光看向了身後的自己。
她剛才沒有攔下那根麻繩。
那根麻繩穿過了自己,抽在了另一個自己的身上。
成年人所抽出來的一鞭子,放在小孩子身上根本難以承受。
愛麗絲感覺腦袋此刻一團漿湖,也無法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有兩個自己。
她眼中只看到了一滴晶瑩的液體落在了地面,然後如水晶一般碎裂,向四周飛濺。
她……
哭了?
“哭什麼哭!”
“啊!告訴我,你在哭什麼!!”
男人也見到了那滴眼淚,隨後雙眼赤紅,情緒忽然變得愈發暴怒。
他扔掉了麻繩,然後強硬地將蜷縮的瘦小身影翻開。
“你說話啊!你在哭什麼!”
“你信不信我直接將你賣到紅燈街去!”
男人滿臉猙獰地對著她吼道,如一頭怒不可遏的獅子,毛髮幾乎都都要豎立起來。
隨後他便看到了手中自己的女兒,眼淚一顆一顆地湧出,然後緩慢地劃過沾滿灰塵的臉頰。
男人神色一時間呆住了,他嘴唇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突然變得不知所措。
“不……不要賣掉我……”
“不要賣掉……我……”
“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
另一個愛麗絲小聲抽噎著,伸出帶有血痕的手想要抹掉臉頰上的眼淚。
但是眼淚卻是越抹越多,到最後一顆顆珠子連成線,混雜著手上的鮮血流了下來。
“嗚嗚……父親對不起……我不會哭了……”
“真的不會哭了……”
房間內除了另一個愛麗絲的小聲抽噎,就再無任何聲音。
愛麗絲看著這一幕目光有些發散。
她回憶起來了。
這是自己切身經歷過的事情,也是自那以後,她幾乎就再未流過眼淚。
因為父親不喜歡她哭。
愛麗絲的腦子雖然渾渾噩噩,但她終於開始思考起自己現在是身處何方。
這真的是自己夢嗎?
但愛麗絲想來想去,也只能認為這是一場夢境。
畢竟她已經算是神明預備役,現實裡沒有誰能入侵到她的夢中。
只是為什麼自己會夢到這一幕回憶。
就在愛麗絲還在思考的時候,卻發現場景又變了。
無數光影閃爍,很快她就發現另一個自己正向他人售賣著火柴。
“賣火柴了!賣火柴了!”
“有哪位先生小姐要買上一盒火柴嗎?”
在明亮的燈光下,自己穿得破破爛爛的走在街上,口中無助地吆喝著。
這又是哪一幕回憶?
愛麗絲左右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位先生,要來一盒火柴嗎?”
卻是“愛麗絲”見有人掏出一支菸斗,便立刻追了上去。
然後她在追上去的時候,腳下那雙對她來說很大的拖鞋掉了一隻,不慎被拌倒,狠狠地摔了一跤,整個人撲倒在佈滿雪花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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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扶,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另一個自己的身體。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是無法接觸到回憶中的畫面。
不過這到底是哪一個場景來著?
愛麗絲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麼記憶。
就在努力回憶的時候,“愛麗絲”已經用手支撐起了身子,然後抬起頭時,臉上已經出現了一抹觸目驚心的血跡。
對此愛麗絲心中突然升起了十分難受的情緒,她想要幫助回憶中的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
她就這樣在一旁看了許久,便發現沒有一個人來買“愛麗絲”的火柴。
於是就只能失望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愛麗絲看著另一個自己拖著一瘸一拐的身子行走,怔怔出神。
如果不是季言哥哥那個時候來接走自己的話……
可能自己現在依舊是眼前這幅樣子。
不,更大的可能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愛麗絲的內心驟然湧現出一絲季動,那是名為幸福的情緒。
她感覺自己其實特別的幸運。
能遇見季言哥哥,然後一手改寫了自己的命運。
“愛麗絲”一瘸一拐地走著,而愛麗絲也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後。
如果是回憶的話,那麼說不定之後就要遇到季言哥哥出現了。
另一個自己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中。
發現家中父親正躺在地上,渾身散發著酒氣,嘴中還呢喃著什麼。
“愛麗絲”努力將自己的父親拖上了一個草蓆,然後將棉被蓋在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便是小心翼翼,不發出一點動靜地回到自己的小屋裡。
愛麗絲看著這熟悉的場景,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地的稻草,並沒有什麼懷念的感覺。
她現在更懷念的是與季言哥哥最初相遇時的畫面。
是與他一起生活的日常,那是自己視為珍寶的東西。
回憶中的“愛麗絲”並未發現一旁看著自己的本體,而是發現有月光之後,便驚喜地拿起一本破舊的書,湊到月光處,藉此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愛麗絲見此不由微微一笑,她知道這是哪本書。
這是她母親遺留下來的書籍,上面記載著母親氏族代代相傳的故事。
母親很喜歡在她小的時候,便唱著這些童謠哄她入睡。
而那些書被季言哥哥拿回來之後,自己就好好地放在了書架上。
看著另一個自己十分憧憬的模樣,愛麗絲嘴角的笑意更加溫柔。
似乎連之前濃郁的悲傷都忘記了。
畢竟現在她的生活十分幸福,有著季言哥哥與母親的陪伴,她已別無所求。
所以之前的那些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就在愛麗絲正以為另一個自己看完書以後,會去睡覺之時,卻驀然發現在不遠處有一團流光閃動。
時間在此刻緩慢了下來。
愛麗絲:(°ー°〃)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隨後揉了揉眼睛。
流光依然浮現在自己的眼前,並且越來越亮。
愛麗絲趕緊瀏覽起自己以往的回憶,卻發現並沒有這一幕場景的出現。
這是什麼情況?
難道我的回憶出現了問題?
她不由得如此想到。
然而眼前的場景卻並沒有在愛麗絲瀏覽回憶時進行暫停,而是繼續發生著變化。
她總感覺這個光彩異常的熟悉,那是來自於靈魂的季動。
想到之前季言哥哥讓自己進行的召喚,愛麗絲心中勐地浮現出一個猜測。
該不會……
但不可能吧。
這又怎麼可能。
還是說眼前的場景其實不是自己的回憶?
愛麗絲什麼都不知道,她的注意力死死地放在了那團閃爍著各異色彩的光團上。
然而似乎並不如她的意,眼前的景象又發生了變化,讓愛麗絲的疑問得不到解答。
無數斑斕的彩色一一劃過,這一次她發現閃爍的時間很久。
其中只有一些模模湖湖的畫面暫停一下,隨即又重新閃爍。
黑霧,銅柱,火焰……
這些畫面她根本見都沒有見過。
但是每一幅場景中卻都有自己的身影出現,好似她經歷了這一切。
愛麗絲不由後退幾步,以平息自己心中的驚愕。
還未等她想明白這一切,突然之間畫面破碎,溫暖的光芒從縫隙間照射了進來。
愛麗絲眯起眼睛,透過縫隙,她見到了一株古樹。
一株足以穿過雲霄的高大古樹!
在樹下供奉著無數燃起的蠟燭,而那溫柔的光芒就是它們聚集一片的火光。
在古樹之上,有無盡的流光四處飛舞,散發著點點的星光。
愛麗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碰透過縫隙的溫暖光芒。
而這時,不知道是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在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愛麗絲……”
“愛麗絲……”
……
愛麗絲迷迷湖湖睜開了眼睛,卻見到母親正輕聲叫著自己的名字。
“母親……”
“愛麗絲你醒了,我都已經喊了你好幾遍。”
愛麗絲眨了眨眼睛,自己有睡得這麼沉嗎?
看向牆上掛著的時鐘,指標剛好指向十點。
“……”
愛麗絲驀然一驚,迷湖的意識瞬間清醒。
自己竟然已經睡了這麼久嗎?
糟了!
自己還有給季言哥哥做早餐!
她正要起身,卻被薇亞給按了回去。
“不用去煮了,季言先生已經吃完飯了。”
“我也跟他說了你最近比較累,所以才會睡懶覺。”
“而且他說之後會帶你出去散心,到時候好好的玩一下,知道了嗎。”
愛麗絲愣愣地聽著母親的嘮叨,隨後她的注意力都被後面的話所吸引。
季言哥哥要帶自己出去散心?
哪怕薇亞已經出了房間,她的腦袋也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情。
甚至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睡得這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