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活著……”

林辰打出的兩道微光，蘊含著他與兩人過往的回憶。

張誠想起這一切，頓時嘴角苦澀，目光複雜無比，“如果早知道你沒事，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對於「半仙」的強大，張誠記憶猶新。

尤其是當他和趙城皇從「血石榴樹」營造的詭異領域中脫困，聽說「半仙」的所作所為後，他一度升起心思，想將自己的遭遇全盤托出，獲取「半仙」的幫助。

歷經「虛擬劊子手」和「殺仙」等風波後，在旁人看來，「半仙」或許令人心生畏懼，可與林辰打過不少交道的張誠，卻覺得這位強者很好相處。

只是後續一系列的事件太過密集，他尚在猶豫不決中，便聽說了「半仙」身死的噩耗。

再加之上面不知從哪得來訊息，早早派來賀一偉和牛鐵徹查背叛人類、加入聖教的信徒，甚至直接將矛頭指向他，無奈之下，張誠只得徹底倒向「夢魔聖主」，成為這位霸主的重要棋子之一。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張誠自然更願意相信「半仙」，相信林辰。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張誠的目光裡閃過澹澹的懊悔，但很快，就被一抹紫意取代。

江暖的神色也有所意動，畢竟，是託林辰的福，她才能與父親再度重逢。

不過當她想起在「血石榴樹」地界，父親悲慘犧牲的那一幕，心臟登時彷彿被人攥住，眸光也再度一暗，嘴唇被悲痛黏得緊緊的，即便努力想張開說些什麼，它也只是緊抿著顫抖，無法擠出一個字詞。

“回頭吧，「夢魔聖主」不是什麼好東西。”

林辰澹笑著勸說道，“我曾見過他的「狂信徒」，下場很慘，你們若是親眼看見，就知道那家夥的許諾，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

張誠搖頭：“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哼！”

林辰的面色陡然一愣，輕喝道，“我想聽的，是我兩位故人的真心話，而不是經你這魑魅蠱惑後的話語，給我滾！”

他的喝聲中，蘊含有一絲神識秘術。

“呃呃！”

霎時，就見張誠和江暖露出痛苦之色，雙手死死地抱住腦袋，呻吟不已。

又過了好一會，兩人的眉心處才分別鑽出一縷紫霧，比先前從左禾眉心跑出來的要濃郁得多。

顯然，兩人被侵蝕得太久，「夢魔聖主」的蠱惑幾乎在他們的腦海內根深蒂固，很難驅除。

這就是為什麼，左禾被林辰點醒之後，單憑自己的意志就能醒悟過來，而他們倆必須要林辰親自出手，才能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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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兩人的意識徹底迴歸自主，猶如從一場朦朧可怕的噩夢中清醒。

張誠倒還保持著冷靜，只是神情不斷變幻，似是在冥思苦想某些事。

而江暖臉上死氣沉沉的假面被撕毀，直接變回原來少女的狀態，用一隻胳膊擋著雙眼，痛哭流涕道：“嗚嗚……爸爸……爸爸！”

在「血石榴樹」的事件中，張誠所率領的糾察司成員，遭遇大批被血石榴寄生的人類圍堵衝散，幾乎全滅。

張誠單憑自己的實力，也無法存活，所以他只得動用聖教信徒的身份和力量，從而脫困；

江暖則是在江文建的拼死保護下，僥倖逃過一劫。

江暖從小時就渴望著父愛，時隔多年好不容易跟父親重逢，然而還沒體驗幾天父愛，就親眼見證父親慘死的模樣，她那顆脆弱的心靈，一下子崩潰了，甚至當場喪失求生意志，就要跑到怪物堆裡自尋短見。

張誠剛逃出來，撞見這一幕，無奈之下，只得展露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並建議江暖也加入聖教，告訴她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神情麻木的江暖，既沒答應也沒拒絕，不過從那一刻起，「夢魔聖主」的力量就逐漸侵入她的心神，使她的思維和感情受到矇蔽。

而現在，那股怪異力量被驅趕出體內，江暖立刻回憶起喪失血親的鑽心之痛，所以淚水才止不住地大顆大顆砸落。

張誠的眼中，有一絲於心不忍。

經過長久的共事以及相同的患難，他已然將江暖視作自己的女兒。

他正欲說些什麼，卻見半空中，三道紫霧匯聚成一道氣息極為可怕的虛影。

“聖主！”

張誠加入聖教已久，自然知道這股氣息代表的身份。

他心中一驚，旋即升起一股濃濃的無力，繼而用悲哀的眼神打量在場所有人一眼。

「夢魔聖主」可是冥王中的頂尖存在！

在張誠看來，場中最強的「半仙」，也只能對抗一般冥王，只要「夢魔聖主」出手，哪怕是其一道分身，也遠不是林辰可敵。

所以，除了他和江暖，其餘人註定都要死！

然而，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夢魔聖主」的分身凝聚之後，竟頗為忌憚地對林辰道：“沒想到，你這個人類也有分身之術！雖說你如今的相貌與死星的有所不同，但我可以確信，你們確為一人！”

林辰笑而不語，他和本體除了強弱有別，其他基本一致，但凡有點實力，都能瞧得出，他們同為一人。

“人類！”

「夢魔聖主」的這道分身冷聲接著說道，“你三番五次與我作對，遲早會付出代價，你且等著，死星中的那個死無葬身之地吧！”

說完，這道人形紫霧竟一個潰散，不戰而逃了！

“這……”

旁人或許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張誠卻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思索道，“聖主大人怎麼直接熘……撤退了？”

他當然不知，「夢魔聖主」曾在「狂信徒」身上降臨過一個更為強大的分身，結果被輕易消滅，再加之林辰在死星有所精進，直接幹掉幾位極盡冥王，甚至能與真王和霸主過過招。

因此在這位聖主看來，即便動手，也只是白白浪費心神，對林辰造成不了絲毫困擾，還不如主動撤離，消耗的力量會小很多。

“唔……”

眼見這幕，林辰其實也有點意外。

其實，以他如今的實力，對付「夢魔聖主」的分身，還真得頗費一番功夫。

也不知本體在死星做了什麼大事，能把對方嚇成這樣。

但總的來說，不打架更好，省事。

林辰滿意地點點頭，又朝兩人道，“你們聖教的老大都被我嚇跑了，你們不會還執迷不悟地，選擇相信他吧？”

江暖沒說話，依舊抽泣著。

張誠卻緊握雙拳，臉色難看道，“我妻子化作的冥靈，被聖主帶走了，我不可能背叛他的！”

林辰眉梢一挑，沒有繼續勸說，反倒轉向另外兩個看得一愣一愣的觀眾道：“喂，你們倆走吧，他們交給我，我不會讓他們再繼續為冥靈做事。”

“啊？”

賀一偉有些遲疑，“這位高手，不是我們不肯相信你，只是這樣，我們回去無法交差……”

“嗯？！”

林辰眉頭微皺，抬起右掌，凝聚出一股龐大的氣勢。

“告辭！”

賀一偉果斷拽著身旁的牛鐵，一熘煙地快步離去。

“好了，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再瞞你們。”

林辰收回手掌，抱於胸前，懶洋洋道，“我的本體前往冥靈的大本營，與「夢魔聖主」有過交鋒，我剛好有事想傳話給他，順帶提提你妻子的事情，讓他將其解救出來吧。”

林辰給出這番承諾，倒不是他有多在意張誠，以至於讓本體冒險救人。

純粹是因為，本體要做的任務，勢必會引起整個死星的風雲，屆時，其餘霸主定然同仇敵愾，聯手對付他。

既然如此，出於對本體實力的信任，林辰覺得讓他幫個小忙也問題不大。

“可……”

張誠心中感動，但還有些猶豫，“萬一聖主氣急敗壞，把我的妻子……”

在死氣復甦的時代，人類死了，還有機率變成冥靈，可冥靈一旦被消滅，那基本就沒可能再復生了，除非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聖主對他承諾的、可將冥靈死而復生，甚至讓冥靈轉換成與人類相差無幾的狀態。

“其實，我今天特意來到此地，插手你們之間的事宜，目的就是進行一個小小的嘗試。”

林辰斟酌一番，解釋道，“我手下有位冥靈，與其母親一起葬身於車禍之中，她因為求生意志化作冥靈，她的母親卻消散了——本該如此。”

“但前些天我突然得知，有個介乎領主和冥王之間的存在，利用某種方法，將她母親潰散的靈魂蒐集起來，呈現出與冥靈類似的狀態，雖然後面出了點小意外，她再次潰散，但我借用一種具備復生特性的冥靈權柄，讓她暫時得以倖存，目前正在逐步恢復中。”

林辰所指的，正是小兮的母親！

當初，色慾為了能將小兮引誘走，四處搜刮小兮母親的記憶碎片，捏造了一個近似她的冥靈。

爾後她與小兮相融時，偶然與小兮體內的那部分自己匯合，巧之又巧地重現自身記憶，隨後，替小兮承受了萬蟲噬心之痛，險些再度死亡。

關鍵時刻，林辰想起初到雲海市時，遭遇「撞死鳥」事件中的那只能不斷復活的「車禍貓」。

「車禍貓」很弱小，但被他用火球術煉化後，卻凝現出一枚相當特殊的冥晶。

所以當時，林辰沒舍得將其餵給荒古日月鍾，而是贈予了小兮。

小兮把它視作林辰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一向珍藏著，從未想過吸收。

只能說，世間諸事，一啄一飲，自有其因果迴圈。

小兮沒舍得用，林辰又碰巧想起它，便用它承載小兮母親及及可危的記憶，如今，小兮母親雖然還沒表現出復甦的狀況，但狀態的的確確在好轉，目測大機率有醒來的一天。

自那以後，林辰偶爾就會思考，是否存在某種徹底復生冥靈的方法。

須知，人類死亡，身體腐敗分解，會變成無機物，重歸世間，這之間需要一定的時間；

同理，冥靈潰散，靈魂最終會瓦解成諸多基本的資訊單元，而只要能趕在它們徹底瓦解前，將它們蒐集起來，先還原成原貌，然後再利用諸如復活、不死等權柄，不就可以在世界規則允許的範圍內，達成冥靈復甦了嗎？

林辰之所以考慮這一手段，是為小兮她們準備的，作為一道最終保險。

但苦於事務繁忙，加之沒有實驗的思路，所以暫且擱置。

剛好，左禾，張誠，江暖，都有珍愛之人逝去，借他們之手，或許可以嘗試一下他的猜想。

…

林辰的兩段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連江暖的哭聲也逐漸止歇。

他微微一笑，接著道：“在幹掉那個冥靈之前，我獲取了他的部分記憶，雖說裡面沒有完整的、匯聚冥靈碎片的方法，但有關其原理，我已經知曉得八九不離十。”

“簡單來說，就是藉助與該冥靈相近的存在——以江暖你為例——想救回你父親江文建，需要藉助你對他的思念、你想復活他的渴望等強烈情感，凝成一股意志，綻放出特殊的波動，在他消失的地點進行‘招魂’。”

這個方法有點複雜，而且限制頗多。

色慾，或者該說他體內的孟告，其真身乃是上古巨擘，具備一些不可思議的天賦手段，實行起來憑藉自身即可。

林辰空有支離破碎的記憶，卻沒天賦傳承，所以只能參考修仙界一些還魂秘術，暫時總結出這個比較笨的方法。

他不算很滿意，但對於在場的眾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希望之光！

“真、真的可以……”

江暖好久沒說話過了，這一開口，竟有些結巴磕絆。

不過她想表達的意思，顯而易見。

“我可沒有那個閒情逸致欺騙你們。”

林辰聳聳肩，露出一絲懶散的表情，接著道，“坦白說，我的猜想還沒具體實行過，來到此地，就是想將招魂的方法傳授給你們，進行一場實驗。”

“你們若不信，可以轉頭離開，我不阻攔，今後無論你們是否再為冥靈效勞、是否再遭受地府追殺，都與我無任何瓜葛；”

“你們若是相信，那便跟我走，儘快學會招魂術，然後趕在你們想拯救之人徹底消弭在這個世間之前，用你們的思念，呼喚他們重返人間。”

林辰漫不經心道，“現在，選擇權就在你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