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沒想到，除了玄奘之外，朝臣之中第一個懂了自己意思的……
竟然是房玄齡。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是有跡可循。
房玄齡和他夫人的故事，即便是在此時的兩儀殿內，也有不少人清楚……
雖然大家都不說，但是房玄齡寧喝毒酒也不接納賜婚的故事，在場的大夥可都是知道的。
此時，由重臣房玄齡來說出這些，不得不說效果頗為不錯。
再加上房玄齡的口才和調理都是上佳，這一番言論說出來，在場的朝臣們自然是全都聽懂了。
而朝臣能聽懂……
李世民自然也是能的。
而他此時的沉默，陸雲心中其實也明白。
“自古帝王宏願，皆是建立千秋宏業。”
“而建立千秋宏業……”
“自然是當以維穩皇權為主。”
“真正的生而平等，對於他來說當然有些困難……”
“但是無妨。”
“種子，已經種下了。”
……
李世民此時心中千頭萬緒。
而其中最為令他慨嘆的，便是真人的眼界。
他身為一國之君，手握百萬雄師，子民無數。
雖然有求於這位真人，但他卻始終認為自己的雄才韜略，世間無人能及。
可此刻，當他終於理解真人所想時。
“芸芸眾生”這四字，他聽之感覺心臟勐地一緊！
李世民即便是再怎麼不願意承認，此時卻是心中明白了一個他之前心中無解的問題。
自己與真人到底差在哪裡？
不是學識，不是仙家手段。
卻是胸懷，卻是眼界。
何為看紅塵？
李世民此時終於明白，真人想看紅塵，所為何意。
真正看人間者，和自己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此時，他看向了負手而立似乎在看著殿外月色的真人，心中不禁生出了綿延欽佩之意。
不過……李世民也並未沉淪在這番欣賞之中。
他緊隨其後的開始思索起來，有關於這“生而平等”四字本身，思考著自己之後該怎麼做。
雖然也想到了此事會對皇權帶來些衝擊，但是他心底卻並未擔心皇權會因此而亂。
因為將這道理傳達於世間的，終究還是手掌皇權的他。
李世民是個聰明人。
他第一時間就已經想到了這件事情所帶來的好處以及隱患。
雖然重視真人，但是他也一樣將真人口中“抹平階層的平等”，換成了自己所理解且真正能夠付諸於實踐的平等。
可即便是這種變了味兒的道理，他也一樣清楚，這會給大唐帶來何等空前盛況。
“此事的確是千古功績……”
“若是能將這一半人口的生產力完全調動起來，不知朕之大唐當鼎盛到何種地步。”
李世民眉頭微皺：
“可此事……”
“又當從何而始？”
他沉默的思考著。
……
陸雲即便是不知道李世民的想法究竟為何，卻也並不擔憂。
思想既然已經傳達下去，那這第二步就已經算作是成功了。
畢竟，不管他是否執行，這思想的種子，也註定會在他腦海之中生根發芽。
此地，此刻，朝臣皆在。
這思想註定會遍地開花。
而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本次計劃的最後一步了。
至於眼下，無論此時李世民作出了怎樣的總結……
他都會在此後離開貞觀。
陸雲在等待著。
等著李世民的開口。
為這次貞觀之行，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
然而此時大殿之內的沉默，卻是開始變得有些壓抑。
群臣也不知道這時候沉默的皇帝陛下到底是在想什麼。
而他們善於揣度皇帝心思，然而李世民現在如此凝重的思忖，在不少大臣們的眼中，已經代表著一定的訊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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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陛下有所顧慮的表現。
他們開動腦筋，想要為陛下排憂解難。
可就在他們準備開口的時候……
“轟隆！”
一聲驚雷猝然間炸響驟然出現！
這雷聲之巨，竟是震得人雙耳生疼！
還不等疼痛消退，便有狂風卷積而入兩儀殿。
這風之勁，吹得一眾大臣衣袂飄蕩，難以站穩。
吹得燭火搖曳，明暗不定，掙扎一瞬便就徹底熄滅。
整個兩儀殿內驟然被籠入黑暗之中。
群臣驚疑不定，就連陸雲也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此刻異變陡生，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陸雲回憶著自己看過的史料，從未聽過這一夜長安城有如此異動。
不過像是這樣的自然現象，史料不記載也有可能。
可就在此時，一大臣面露驚歎，抬起手臂指向了兩儀殿之外，聲音顫抖高聲道：
“那是何物！？”
眾人將視線看向殿外，卻是引得一陣驚呼！
陸雲也朝著那方向看到了，在分辨出了那個方向之後，也是童孔勐地一縮！
那是驪山方向！
此刻，驪山之外的天空中，正泛著澹澹光華！
明明是黑夜之中，卻見驪山上似乎有星光芒大放，似是有輪明日緩緩生於驪山之巔，奪去了皎潔月色！
雖是明日般耀眼，但卻並不覺得刺目，竟是令人心生平和……
光芒揮灑所籠罩之處，皆生出七彩雲霧，朦朦朧朧，宛若仙境。
而在那朦朧霧氣之中，似是有人影攢動。
好似有一方城池現於雲霧之中。
而後，便是隆隆聲響於山間傳來。
那聲音層層疊疊……
宛如滔滔江河滾滾而下！
如有千軍萬馬四海潮生！
又在如此雄壯轟響之中，變得越發宏大隆重！
像是芸芸眾生正從雲霧之中紛至沓來！
那雲霧正在越來越瑰麗，其內散發的光澤也更加明亮璀璨。
在雲霧之中隱隱生出的城池，竟也在隨著雲霧變化而越發凝實！
那股源於眾生的意志，那份紅塵人間之感，竟是有若實質一般的洗禮著此間每個人的心脾！
長安的夜被照亮了。
此番異象，喚醒了沉睡的城池。
無數民眾出門相看，亦被此中場景所折服！
那份博大卻無法言說的感覺，令無數人為之驚歎震撼！
一時間，無數驚嘆聲和拜服聲在長安之內響起。
本來沉靜的夜晚，只頃刻之間就變得熱鬧非凡！
可這份熱鬧，卻又加速了那雲霧的變化……
其間景物似乎不再朦朧……
那座城池竟是在吸納雲霧，破開虛妄……
似乎是真正的降臨於了人間！
長安所有人，都得以看清那城池的本來樣貌！
人們得以見到，那是一座無比宏偉的巨城！
巨城無比恢弘，其內亭臺樓閣華美無比，又似乎有無數臣民行走於其中……
可人們細看之下，又覺得有些不對。
城內行走之人，卻是似乎十分木訥。
雖然都是在行動，但卻如提線木偶一般，死氣沉沉。
然而伴隨著雲霧消散，伴隨著城池越發凝實……
這城池之中的人影，卻似乎在變得越發靈動。
本來死氣沉沉的城池，也正因此而開始有人情味道漸生！
變得更有煙火氣息！
這雄城本來只給人以威嚴肅穆之感，可是當城內之人開始變得越發靈動起來，卻給人帶來了一種無比玄奧之感——
這座城，於此刻真正活了過來！
長安無數人肉眼所見此城，好像是在仰頭看著紅塵人間！
其內有商販、屠戶、耕人，有舞女歌姬，乃至於是萬千將士！
李世民愕然的看著那畫面，一時間根本說不出話來。
房玄齡、長孫無忌、高士廉等一眾文臣也是體悟著這份難以言明的玄奧氣息，心中充斥著無窮震撼。
一眾武將更是瞪圓雙目，似乎是感受到了金戈鐵馬味道，呼吸急促，肌肉賁起，好像親臨於戰場之上。
玄奘與所有人都不同，他雙手合十，細細體悟著其間的一切，眼神更是隨著那幅畫卷越發真實而變得更加明亮。
長安黎民，看著這一切，也能在其中有各自的體悟。
此刻在殿內。
李世民望著那驚天異象，聲音微顫，喃喃道：“此是仙境？”
而陸雲看著這幅宏大輝煌無比的畫面，卻是有些愕然。
“是……”
“政哥在破境！？”
他還記得2023年8月1日這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嬴政在長安飛昇的畫面。
雖然是用手機看的錄製來的影片……
但是那咸陽城鎮天劫的一幕，仍然歷歷在目！
而此刻，那咸陽城竟然是在自己眼前成型！
陸雲當然知道，始皇帝以紅塵人間入道……
這也是為什麼此時被驚醒的長安城能加快咸陽城凝實的原因？
政哥之所以能在此間破境……
是因為自己剛剛說的那一番話有所感悟而來！？
……
此刻，驪山帝宮之中。
蒙恬及一眾秦兵雄踞於大殿之下，拱衛著那道漂浮於半空之中的身影。
那華彩環繞在始皇帝身上，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整個帝宮之中，無數夜明珠的光華，也無法遮蓋如此耀目之光。
他身上所帶威嚴氣度，早已遠遠超脫於金丹時期，玄奧又充滿了無上威嚴。
就在此刻……當外界咸陽城真正凝實的那一瞬間……
似乎有一道冥冥之中的壁障在他身上被徹底擊碎。
無聲無息，但卻可以有所感知。
他緩緩睜開眼睛，光華瞬間收斂，朝他雙目之中流去。
當他完全睜開雙目，眸之中已然流光溢彩。
那似乎是映照著整個人間。
就此時，他終於喃喃脫口而出。
“紅塵蒼生……”
“無階所限。”
“生而平等。”
“此乃人間。”
此番言語，雖然脫口而出感覺輕巧。
於蒙恬等一眾將士來說，卻是宛若千鈞雷霆！
宛如實質般的感受到了紅塵真理之重！
冬——！
話音剛落，便是一道洪鐘聲響。
這聲音宛若來自於時間長河之外，空靈卻又浩蕩。
嬴政眸中華彩消去。
另有玄紋於其身後漸生。
那紋路從如山嶽般廣大，又迅速收縮變小，一直到逐漸收入於始皇手中。
他緩緩落於帝宮大殿地面。
沉默的看著掌心。
那是一座城。
咸陽城。
……
公元645年，始皇帝於驪山破境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