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半日,蔚州還是打起來了。
甚至連秦墨的回信還沒送到,起義軍已經開始攻城了。起因是內部幾個大統領吵起來,意見不合直接攻城。
這下好了,回信也不用送了。趙燧被隊友的一番操作氣得半死,卻又無可奈何。
這十幾萬的人也不都是聽他趙燧的,楊虎、劉惠的人馬也不少。隊伍大部分時候是幾個頭目商量著來,誰有道理聽誰的。
奈何遇到了突發情況,幾個頭目聽見趙燧要求見秦墨,當時就坐不住了。心想這幾個意思,人都到城下了難不成要講和?
劉惠有些不喜,來時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對策了。怎麼這個時候,又像是要更改似的?
年初,多路起義軍在山東會合後,因為利益不均分道揚鑣。雖然日子不一起過了,但是目標還是一致的。
為了名義上好聽,他們還特意分出東西兩路,東路由劉六、劉七率領,經略山東入河南,進湖廣再轉江西,最後揮師北上,直抵霸州。
而由趙燧楊虎領著的西路軍打入山西,然後東入河北,直抵文安。最後兩軍在八月份在霸州會師。
實際上呢,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能到處搶錢,維持起義軍龐大的體量。這麼多人,幾十萬張嘴,能停歇一天嗎?
起義的時候一呼百應確實痛快,但是真正要和守城的朝廷幹仗,起義軍底子薄弱,只能搶到哪裡造反到哪裡。
本來出紫荊關這個主意劉惠就不同意,是趙燧信誓旦旦的一頓分析加保證。說必須要出去看看云云之列的,再不濟可以重操舊業攻城掠寨。
在趙燧的鼓動之下,西路的起義軍還是浩浩蕩蕩的出了關,直奔大同而去。可現在兵臨城下,你說不急著打?
“不行!絕對不行!”
營帳內,皮膚黝黑的男人態度堅決的說道。
“不管怎麼樣,蔚州必須先拿下!我們這裡十幾萬張嘴巴,是一天也等不起!”
“你看到那蔚州城有多高?直他娘!再拖下去等到他們援兵到了我們還怎麼打!”
“不是說不打,先看看那雲中侯的態度。”趙燧據理力爭道,“劉元帥,我知道你急,但這種時候不可心急。”
“惹怒了那雲中侯,就算奪下蔚州也是如坐針氈,弄不了幾天又要跑!”
“那我們出來這一趟的意義在哪裡?豈不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何必要向西出關呢?”
“你少來跟我說這些大道理!”劉惠擺了擺手完全不想理會趙燧,“那個雲中侯又是什麼東西,找他有什麼用!”
“不過是守著一個邊城有什麼用!我們這十幾萬人比他所有的兵馬加起來兩倍還要多。”
“如今我們打下一個蔚州,難不成他為了這點財物,還能跑到蔚州來?”
“劉統帥!這!”趙燧也是被氣得夠嗆,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那劉惠示意他閉嘴。
“不必說了,出關的主意是你提的,我和楊統帥也都同意了。現在人多了蔚州城下,那麼多張嘴,多留一天就多一兩萬斤的糧食消耗,我們才多少糧食!”
“不管怎麼說,這蔚州城打也得大,不大也得打!現在大軍已經在攻城了,你跟我說這麼多也沒有用!”
看著劉惠一副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趙燧就來氣。但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只能嘆息一聲任他們去了。
攻城的勢頭很勐,也沒有什麼大概的章法,即使烏央烏央的兵分幾路,利用人多的優勢把各種武器都往裡面投。
打了半天,不可開交,但實際上也沒有什麼推進太遠。羊馬牆很快被攻破,給了起義軍信心,呼喊著想著外牆衝去。
外牆的兵士嚴陣以待,一來就上火藥。各種致命的火藥包,易爆物全部點燃了往下扔。
扔完一波炸藥之後,再放箭失。
最後倒熱油,金汁,熱沙!
城下的起義軍放箭失,城牆上卻早已搭起了防箭失的簡易臺子。攻城在進入外牆階段受到了阻擾,並且大有攻不破之勢。
打了一天,直到天黑還沒再前進一分。起義軍內部終於感受到了面對鐵城的無奈感,邊軍守的城真不是那麼好破的。
起義軍在南方與北方取得的勝利太多,下意識的認為大明朝的軍隊已經腐朽了,都是一群廢物。
但是今天一試,卻是試出事情來了。
入夜,起義軍大賬內氣氛凝重。
“現在好了,打了一天了,死了那麼多兄弟,結果只破了一個羊馬城!”趙燧罵道。
“當初怎麼說來著,這是雲中侯的地盤,不是那幫京軍在守城!”
“你們要是實在等不了,為什麼不提早與我商量,早些轉頭去別處轉轉也好!”
“別說了!”楊虎打斷道,“現在說這些喪氣話有什麼用!人都已經死了,唸經也沒什麼用。”
“當初也是你說非要來這的,現在蔚州攻不下,你也有責任!”
“撤兵吧!”劉惠果斷說道,“蔚州沒必要再打了!只是一個小城都如此難打,不如回頭去打南方那些城池!”
“我們有這閒工夫,在南方早就賺夠了金銀財寶,哪裡要在這裡受這個鳥氣!”
“我們來這不是為了搶錢來的!要不然我們與土匪有什麼兩樣!難不成搶錢能搶一輩子嗎?”
趙燧看著營帳內的大小頭目,咬著牙說道。
“我們起義是為了什麼?難不成就是為了到處跑來跑去當匪?就算搶了錢我們又能安定下來嗎?”
“跟著我們的十幾萬的兄弟和百姓又怎麼辦?”
“這不讓幹那不讓幹!”劉惠有些煩躁了,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沒好氣的說道,“那你說出路在哪裡?”
“這麼多張嘴能一天不吃飯嗎?搶了那些豪紳的錢,給我們用用怎麼了?那本來就是我們百姓的錢!”
“就是啊!”營帳內有些小頭目開始低聲私語。
“沒錢怎麼吃飯啊,反正回去也了也是活不下去,倒不如一直這樣搶下去!”
“這個主意可以!這蔚州城太他娘的難啃了!爺爺們不打了,早點掉頭回去搶南方那群豪紳!”
“那就趕緊動身啊,還等什麼呢?不是說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嗎?我們這都是拖家帶口的,哪裡等的起啊!”
一群人嘰嘰喳喳,基本上把事情商量定好了。劉惠和楊虎也達成了意見,目光齊齊看向了趙燧。
趙燧怒其不爭,看著這幫匹夫是越看越怒,直接掀了桌子出帳去了!只是留下一句,迴盪在帳門口。
“隨你們!”
夜風蕭索,走出營帳的趙燧望著四周點起的點點篝火不由嘆了口氣。這在城牆上的守軍眼裡簡直就是活靶子,若非蔚州城守軍不夠,恐怕這個時候已經來偷營來了。
據他所知,偷營幾乎是邊軍最擅長也是最熟悉的招數了。這一招戰術在面對韃靼的戰鬥中,也成功過多次。
其中王越用過三次,每次都偷了韃靼的老營。雲中侯用了一次,不過更狠了一點,沒偷營,直接偷家。
倒吸了一口涼氣,趙燧準備喚人注意夜晚的警戒。
但一想到營帳裡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剛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真是他娘的朽木不可凋也!
一群匹夫,就知道欺軟怕硬鼠目寸光!
“天天他娘的睡女人!就知道睡女人!一群廢物!”趙燧壓低了聲音惡狠狠的罵道。“天天搶,遲早死在陰溝裡!”
趙燧讀過書,也讀過史。
他很清楚,起義軍一開始肆無忌憚的強奪會受到百姓的讚揚是因為反對了官府。但起義軍一旦軟弱,就會被慾望侵蝕。
簡單來說就是變得和土匪無異,而已是一群拖家帶口的暴民,戰鬥力遠遠不如土匪。
他整個人都無語了,起義快小一年了,不想著守著一個地盤步步為營。還在無頭蒼蠅一般亂撞,遲早會翻船!
清冷的夜風襲來,蔚州城內,來自大同府城重火力奔襲的強械軍已經到了,至於重武器還在路上。
“王楊!”滿身輕甲的隊伍之中,領頭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衝著城防守軍喊道,“蔚州城守官王楊何在!”
這一嗓子喊出來,守城的將士瞬間嚇了一跳,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跳了出來。
在他們看來,這種場景,一來就喊城守官出來的多半是要問罪。一個弄不好,就要當場砍了頭祭旗!
“蔚州城守官王楊在!”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竄了出來,撲通半跪在了那將領的面前。
一眾蔚城的兵士瞬間急了,有幾個甚至顧不上那麼多,直接喊出了聲。
“老王,你出來做甚!要殺頭的!趕緊回去!”
“老王!快跑!”
“跑?”騎著高頭大馬的那將領勐地眼神一掃,冷冷的看向那群兵士,“跑去哪裡?”
譁啦一聲,兵士們紛紛放下武器半跪在地,不敢再說話了。
“你昨日喝酒了?”領頭那將領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王楊的身上,皺眉問道,“喝了多少?”
“下防,沒喝多少。”王楊如實說道。
蔚州守城的一眾兵士都在替他著急,平日裡他們和王楊也算是熟稔,王楊本人也什麼架子。
同時也奇怪,他喵的這將領是什麼神仙,昨天在蔚州城老王喝酒的事情他也知道?
不對啊,他一個從來沒到過蔚州的人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有奸細通風報信?
這王楊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沒事就陪著一起喝點小酒吹吹牛。如今看著王楊落入如此場景,兵士們哪能無動於衷。
終於,有個兵士再也忍不住了,斗膽抬頭開口替王楊求情說道。
“將軍,老王他昨日不當值才喝了酒的!而且,底下有叛軍也是他第一個發現,這才讓我們成功得以有時間守城。”
將領瞥了一眼說話那個兵士,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再度盯著王楊,大聲開口喊道。
“王楊!”
“是!”
“上馬!偷營!”
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那將領沒有怪罪,也沒有說任何不是。直接丟給一身的輕甲給王楊,並問道。
“一身本事沒丟吧?”
“沒丟!”王楊激動的穿甲衣,接過了將領手中的槍械裝備,“自打從漠北回來,我天天做夢都沒能離開過那!”
“我這個人已經廢了!本事沒丟!殺人我在行!”
“行了行了!上馬!”那將領不耐煩的揮手道,“你我各自領兵三百,點火偷營!”
“侯爺有令!別讓那群人回去!留下來建設大同!”
“是!”
眾兵士看得有些恍忽,聽著槍械上膛的卡察聲,只覺得天靈蓋都在跟著顫抖。
等到那幫人離去,一眾人蔚州守城的兵士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直他娘!那老王真去過漠北啊?”一個兵士有些恍忽的說道,“我他娘的以為那老小子吹牛呢!”
“誰知道啊!現在看是真的了!”
“真是氣煞我也!老子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幫他說話,提心吊膽的!”另一個兵士咬牙。
“結果那老小子和那將軍認識,虧我在那擔心半天,他也不早點跟我們說!”
“等那老小子回來,我非得灌他幾壇酒不可!”
忽的,兵士群中,一道聲音響起。
“你們說,老王辦完這次任務應該不會再回蔚州了吧?”
眾人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是啊,本就是功臣,若是這次任務成了,還有可能再回蔚州嗎?
大同,雲中侯府。
書房內燭火搖曳,林出岫眸子緊閉坐在床沿。她的臥室與書房直接相連,只是多修了一道門罷了。
秦墨用火摺子點燃了兩根紅色的蠟燭,又各自倒了一杯酒,一杯遞給林出岫一杯留給自己。
“給。”
林出岫睜眼,白色的眸子簡直快如水一般化開。她嗯了一聲接過了秦墨的酒,緊緊的握在手心裡。
“依你的意思,在大婚之前就成一場簡單的婚吧。”秦墨笑著說道,“只有你我二人。”
“好。”林出岫道了一聲好。
她有些笨拙的和秦墨喝交杯酒,又差點灑在了秦墨的身上,這引得林出岫又是一陣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