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似乎變得愈加大了，捲起了漫天的飛雪，朝著天帝山四方飄蕩而去。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里飛雪，將蒼作烘爐，融萬物為白銀。
呼嘯而起的北風，夾著碎雪冰晶，竟然開始抖起威風，在天地間橫衝直撞，不可一世，彷彿要把整個乾坤都要攪得灰濛濛、昏沉沉，才肯罷休一般。
靈運葫蘆的聲音，夾雜著呼嘯的風雪，傳入謝衡的耳中，讓他渾身的汗毛，都是炸了起來。
“這……”
“這怎麼可能？”
謝衡的心海，早已被靈運葫蘆言語中，所吐露出來的訊息，給震得翻江倒海。
“嘿嘿，這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謝衡，靈運葫蘆嘿嘿一笑。他的話語裡，更帶著幾分教誨。
“小子，本座早就告誡過你，修仙界從來都是腥風血雨，也不會有什麼謙謙君子，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各自教派的利益服務而已。”
“如今，你才下山一年多的時間，而且還是在這人間廝混。今日所見，所聞，不過是修仙界腥風血雨的冰山一角罷了。”
“就是那所謂彌羅宮的掌宮尊者，你當他不心疼自己的弟子？”
“但是，在宗門的利益與顏面面前，對於是否犧牲一個忘道境的弟子，也不過只是瞬間的猶疑而已。”
靈運葫蘆冰冷無情的話語，不斷衝擊著謝衡二十幾年來的認知。
自從他修道以來，除了在西蜀錦官城、陝州城中，見識過練炁士對人族的殘暴之外，其餘時間，都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特別是在擊殺鼠蒼之後，靈運葫蘆敏銳地察覺到，謝衡從內心深處，開始有了一絲的懈怠與鬆懈了。
如今，藉著這逸仙的事情，只有再一次將修仙界中的殘酷與冷血，陰謀與算計，血淋淋地擺在謝衡的面前，扯下那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
乘此機會，徹底打消他心頭那一絲僥倖。
甚至，靈運葫蘆想要藉此機會，助謝衡明悟本心，勘破心中迷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
隨著靈運葫蘆的話音落下，謝衡那顆通明剔透的道心，居然開始出現了一絲的裂痕，就是靈臺之上，也開始有了一絲絲的灰色塵埃。
道心與靈臺的變化，讓謝衡的道韻氣息變得混亂起來，不再是之前的空靈出塵，反而充滿了暴戾和血腥。
回首望去，只見謝衡滿臉痛苦懷疑，偶爾閃過一絲戾氣，靈運葫蘆眉頭緊皺，一雙眼睛，就像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深淵，默默注視著他。
“死葫蘆，這小子才離開宗門一年多，還沒有經歷過修仙界的爾虞我詐。”
“你現在告訴他這些，小心他的道心承受不住而崩潰，到時候，影響到天地大計，我看你怎麼辦。”
封天印那厚重的聲音，在這風雪之中，迴盪著，充滿了責怪和擔憂。
“本座知道。”
靈運葫蘆面對封天印的擔憂，倒是顯得很鎮定。
“如果，這小子連這點心神衝擊都經不起，那將來，天地間的腥風血雨，鬼蜮算計，他又該如何自處。”
“本座如今不過是讓他提前知曉，適應，這天地間的殘酷與冷血。順勢打掉他心中的那一份天真與隨意。”
“否則，將來面對哪位，他是不會有絲毫勝算的。”
靈運葫蘆那有些冷酷無情的聲音，卻讓封天印的話，戛然而止。虛空中，只剩下一道悠長的嘆息聲，混合著呼嘯而過的北風，消失在了天地寰宇中。
與此同時，遠在崑崙山的玄成道君，也從神遊太虛之中，睜開了一雙智慧的雙眸。
“衡兒，希望你能夠勘破心中的迷障，得見真我吧。”
說罷，便再次閉目神遊去了。
時光流轉，日月交替，天地間的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息。茫茫群山，在一片雪白中，漸漸露出了一些泥土與山石。
謝衡的身形，早已被厚厚的積雪掩埋。
只有一絲絲的道韻波動，從積雪中散發出來，昭示著這裡的不同尋常。
突然間，整座山峰莫名震動起來，猶如地龍翻身一般。厚厚的積雪，隨著這一震，直接從懸崖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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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嗯？”
察覺到地動的剎那，靈運葫蘆的身影，已經重新出現在了這山峰的空中。
“要出來了。”
靈運葫蘆的話音還未落下，在積雪崩塌之中，一道身影，猛地沖天而起。
一雙滿是血色的雙眸陡然睜開，看向不遠處的靈運葫蘆。一道毫無感情的聲音，在這有些陰翳的天地中響起。
“敢問道友，我輩練炁士，修仙問道，所謂何來？”
“自然是得證長生，逍遙天地間。”
察覺到了謝衡此問中，蘊含的一絲大道韻律，靈運葫蘆念頭一動，朗聲回答道。
“若是囿於算計，計較得失，有礙道心否？”
靈運葫蘆的話音剛落，謝衡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謝衡的聲音中，蘊含的大道韻律更多了一些。
“自然。”
靈運葫蘆微微頷首。
“既是如此，算計越多，利害得失心越重，一顆道心，便越是偏離大道根本，靈臺塵埃也是越發深重，終其一生，也難以窺探大道真諦。”
謝衡微微一頓，看向靈運葫蘆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熾熱。
“道友以為，然否？”
聞言，靈運葫蘆眼中閃過一抹讚賞，聲音越發的平和。
“然也。”
“然而，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道友以為，這又該當如何？”
這時，謝衡卻沒有立即回答，立於虛空之中，默默思索著。
北風呼嘯的聲音，在這一刻，彷佛愈發的大了。
整個天地，呼嘯的北風，再一次捲起了飛雪，遮掩了天地本來的面目，開始變得有些朦朧起來，也讓人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謝衡的聲音，在這風雪中，徐徐響起。
“以吾觀之，世間諸多練炁士，盡其一生，都是被禁錮在自我的囚室之中。”
“念念之間，一直都不斷地為自己，為親友，為宗門計劃、盤算、設計、運籌帷幄，至死不休，永無盡期。”
“千般算計，萬般因果，業力糾纏下，早已經失去了一顆純粹的逐道之心。”
說到這裡，謝衡眼中神光暴漲。隨手捏著一片枯葉，送入漫天風雪之中。
謝衡的聲音中，大道韻律越發地厚重了起來。
靈運葫蘆看著謝衡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便恢復了平靜。只是靜靜等待著謝衡的下文。
果不其然，謝衡指尖生出一道柔和的法力，裹著枯葉，在這狂暴的風雪中，朝著另一處山崖落去。
枯葉平穩落到對面山崖上的剎那，謝衡那清亮如雛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天地。
“吾之道，求的是以身為舟，入紅塵苦海，歷萬千磨難，得到彼岸。”
“吾之心，乃是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應天下之變。”
話音剛落，謝衡周身的氣勢陡然一震，一股湛藍色的氣浪，從謝衡的身體周圍，席捲而出，將漫天飛舞的風雪全部推開。
剎那間，謝衡的一顆道心，重新變得通明剔透，甚至隱隱透出一絲玄黃之色。靈臺更是空明無比，不染一絲塵埃。
“好，好，好。”
“勘破內心迷障，從此以後，道途順遂，大道可期。”
靈運葫蘆看著眼前氣質空明，道韻內斂的謝衡，大笑道。
“多謝葫蘆兄弟教誨，謝某才能勘破心中迷障，識得真我。”
說罷，謝衡朝著靈運葫蘆躬身一禮。
“無妨，無妨。”
靈運葫蘆大手一揮，將謝衡托起，笑道。
“如今識得真我，你接下來的靈種孕育，將會更加順利。”
“今天便是正月十五，時機剛剛好。”
“走吧。”
話音落下，靈運葫蘆便當先朝著被大雪籠罩的帝京城，飛遁而去。
【作者題外話】：第二章會稍微晚一點，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