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捲起漫天飛雪，一隻巨大的白鶴，在這天地間肆意翱翔，鶴鳴之聲，迴響在這茫茫的曠野山川間，為清冷的天地，增添了一抹生色。

烏篷船艙中，韓毅非那不解疑惑的聲音，也終於是將謝衡從那醉醺醺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一雙星眸，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神光。

盯著神色鬱郁的韓毅非，謝衡此時，有的只是皺眉沉思。

“敢問韓先生，不知先生讀書，所謂何來？”

“是為了入朝，做得大官，抑或是，為了光宗耀祖？”

聽到謝衡的問話，韓毅非微微一怔，旋即陷入了沉思之中。

初冬的北風聲，似乎更加的大了一些，船艙外的飛雪，已經將整個烏篷船只，染成了一片雪白，仿若與這天地，徹底融為了一體。

一聲輕笑，在船艙內響起。

“不敢有瞞謝先生。”

韓毅非好似終於想清楚了，朝著謝衡微微抱拳道。

“學生自三歲束髮讀書以來，家中父母，學堂師長，便經常對學生耳提面命。要學生勤奮讀書，他日金榜題名，位列朝堂之時，便是光宗耀祖之日。”

“二十年來，學生寒暑不輟，晝夜苦讀，就是為了不辜負家中師長的殷殷期盼。”

謝衡聞言，輕輕地抿了一口杯中美酒，微微頷首。

只聽韓毅非繼續道：

“然而，陝州城中，當學生見到先生等修仙練道之人，抬手間便可以毀天滅地。無數蒼生，在這滅世神威中，卻只能寄希望於練炁士的慈悲之心時。”

說到這裡，韓毅非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掙扎和猶疑的神色。

“學生心中，有過惶恐，有過不安，更是有過棄世的念想。”

“但是想到家中父母那一雙期盼的眼神之時，萬千想法，最終化作了一個念頭，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哦，是何種心念，竟然讓韓先生這等大才子，也是無法解開。”

謝衡說著，將一杯美酒，推到韓毅非的面前，輕聲問道。

“不知，可否向謝某，述說一二。”

韓毅非直接將桌上的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眼神灼灼看著謝衡，輕笑道：

“學生一直在想，若是仙人可以為非作歹，視凡人如路邊草芥。”

“那我等凡人，又應該視仙人，為何物？”

“難道，所謂的仙人，踏上了修仙道途後，便不再是人了嗎？那世人，孜孜以求的修仙求道，所為何來？”

“我輩讀書人，讀聖賢書，又是為的那般？”

韓毅非的聲音很輕，但是落在謝衡耳中，卻如同平地驚雷一般，震得謝衡久久說不出話來。

“仙人視凡人如草芥，凡人視仙人為何物？”

韓毅非的這句話，在謝衡的心海中，久久迴盪，不曾平息。

一直以來，謝衡的內心深處，只是因為秉承崑崙山庇護眾生的祖訓，見到人間遭受魔教妖孽的蹂躪之時，會憤怒異常。

但是更多的，只是對於魔教妖孽，隨意屠戮眾生感到不滿而已。

但是對於自己到底是如何看待這人間眾生？卻是從未有過任何的深思。

以至於謝衡難以完全融入這滾滾紅塵之中。始終抱著一種過客心態。

即便是與韓毅非這等人間書生交往，在謝衡的心底深處，也不過是因為靈運葫蘆曾經說起過，此人身具大氣運，將來，或許會為他所用罷了。

“世人真的需要神仙嗎？若是需要，那為何當年的顓頊天帝，又要做這絕地天通之事？”

“難道，世人不需要神仙？那為何陝州城主李元霸，又是十分渴求？不惜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入仙門，也想要博得一世的仙緣？”

“師尊常常教導，我等練炁士，感悟天地大道，對天地眾生，當需要心懷悲憫。”

此時，謝衡原本通明的道心，竟然開始落下一絲紅塵灰燼，揮之不去。

“到底何為慈悲？”

“到底何為仙？”

這兩個疑問，不斷地在心海中迴盪。

謝衡的道心，在這一瞬間，微微顫抖了起來，一身觸道境的修為，此時竟然有些蠢蠢欲動。

混沌識海中，因為謝衡的自我審視與懷疑，更是掀起了一場混沌風暴。

先天元魄此時更是猛地睜開了雙眼，本源大道與武之大道，更是從元魄體內浮現而出，在混沌識海中，互相交織著。

一時間，整個混沌識海空間中，道與理，不斷交織，綻放出道道玄妙的靈光。

“這個混小子，又是幹了什麼了。”

“這個死葫蘆，還是這麼不靠譜，怎麼就看不住這小子呢？”

伴隨著封天印不滿的嘟囔，璀璨白光轉眼間充斥整個混沌識海，壓過了漫天大道法則。

與此同時，先天元魄腳下的八卦封印，也是驟然大亮。

封印陣圖中，太極圖緩緩轉動，璀璨金光籠罩整個先天元魄，配合封天印，將謝衡的武道與本源大道，盡數壓制回去。

船艙中，在韓毅非驚訝的眼神中，靈運葫蘆已經從乾坤鐲中飛了出來，瞬間破開了船頂，沖天而起。

一道清輝從天而降，瞬間籠罩住了整艘小船。

唳~

一聲清冽的鶴鳴，在長空中響徹。

下一瞬，小白龐大的身軀，已經將下方的靈運葫蘆與小船完全覆蓋。一聲驚詫的聲音傳來。

“咦，怎麼回事？為何我感覺到小道君的氣息，有些紊亂啊？”

“哎，這小子還真是不讓本座省心。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段時間，卻在這個當口，開始明悟自己本心來。”

靈運葫蘆抱怨道。

“現在，他體內的本源氣息，已經開始失控了。”

說罷，朝著空中的小白傳音道。

“小白鶴，為你家小道君護法吧，只要能夠明悟本心，今後他的道途，將會更加順遂通暢。”

“好！”

唳~

小白一聲長嘯，響徹天地，白鶴龐大的身軀，沖天而起，在空中盤旋，警惕著四周的一切。

時間緩緩流逝，韓毅非從最初的震驚，到現在已是見怪不怪了。甚至在這道韻中，有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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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狹小的船艙內，傳來一聲輕喝，讓韓毅非渾身一震。

“何為仙？仙者，人也，人者，亦可為仙也。”

說完，謝衡騰空而起，渾身籠罩在清輝之中，宛如謫仙一般，看得韓毅非目瞪口呆。

“為何修仙？只為長生否？只為神通否？”

這一聲大喝，在白雪皚皚的天地間，掀起了一道道音波，震散了漫天飛雪，驚起了遠處山間無數飛鳥，在空中盤旋。

“謝某修仙，修的是一顆通明道心，修的是一顆慈悲心願，修的是一股天地正氣，修的是一道天地眾生之氣運。”

“謝某修仙，是為這芸芸眾生，爭得一線生機，求得一個世道公平。”

“謝某修仙，為的是這芸芸眾生，能夠真正有一個眾生平等的天地。”

話音剛落，謝衡道心上的那一絲人間灰燼盡去，道心更是通明剔透，璀璨如琉璃。

九霄天穹之上，驟然響起一聲驚雷，原本烏雲密佈的烏雲，瞬間消散，金色的陽光灑落人間，一道七彩光輪，驟然間在謝衡身後浮現。

“這……...”

聽著謝衡所發出的道喝，韓毅非心頭震撼非常，口中更是喃喃道。

“這便是所謂的得道真仙嗎？”

韓毅非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只有胸膛起伏不定，顯示出他此時心中的波瀾。

天地元炁，在謝衡的道音之下，朝著謝衡匯聚而去。他的修為，也在這一刻，徹底沸騰了起來。

“咦，這小子，居然想要藉助這股氣勢，直接突破。”

就在這時，靈運葫蘆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一道更加濃郁的清輝從天而降，沒入了謝衡的體內。

下一刻，先天元魄與謝衡同時一聲大喝：

“破！”

一股屬於觸道境中期的威壓，從謝衡的身上擴散開來。

就在這時，靈運葫蘆輕輕一震，那威壓驟然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好傢伙，這麼快就突破到了觸道境中期，果然是天生的修道種子。”

聽著靈運葫蘆的讚歎，謝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仔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發現自己的靈覺，已經開始朝著靈識的方向轉變，體內的法力，也有了不小的提升，這讓謝衡頗為滿意。

“多謝韓先生。”

重新落到小船上的謝衡，朝著有些呆滯的韓毅非，躬身一禮道。

“啊？謝先生客氣了。一切都是先生自悟，何來言謝？”

聞言，謝衡呵呵笑道：

“韓先生一言，助謝某明悟本心，尋找到大道真諦，更是助謝某突破了修為桎梏。”

說完，謝衡一揮手，一隻白玉酒盞飄到了韓毅非面前。

“謝某以此杯美酒，謝過韓先生的一言開悟之恩。”

說罷，謝衡將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從今天起，韓先生便是謝某在這人間的至交好友，日後若有需要謝某幫忙之處，必竭盡全力。”

雖然不知到底是何緣故，但是對於謝衡的這個承諾，韓毅非心中，自然明白它的分量。

爽快的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一時間，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