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攻守易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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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所生,日月所至匈奴大單于,問皇帝無恙!”

剛走進宣室殿,匈奴使者便扯開嗓門,自認為給漢家君臣下了一個下馬威。

但從御榻上的天子勝,以及殿內漢家眾臣輕鬆寫意的神情就不難看出:這個下馬威,或許很下馬,但跟“威”字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漢家不在乎。

如今的漢家,已經不在乎匈奴單于在國書上,把自己吹的狂炫酷拽屌炸天;

也不在乎漢家皇帝在匈奴國書之上,究竟被貶低到怎樣的地步。

或許應該這麼說:在乎這些場面話的,永遠都是弱勢的一方。

曾幾何時,匈奴使者但凡說一句“天地所生,日月所至”,漢家君臣就會怒目圓睜,恨不得氣個半死。

若是有七老八十的老臣在場,更是極有可能對出言不遜的匈奴使者飽以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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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匈奴單于對漢天子的稱呼,但凡“敬問漢皇帝”五個字隨便缺其中一個,便當即會群情激憤,對匈奴使者群起而攻之。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乎這些場面話的,已經變成了匈奴人······

“打了一場仗,貴主單于,居然就已經忘了什麼叫禮數?”

“看來,這一仗對貴主單于,實在是打擊不小啊?”

“安?”

御榻之上,天子勝頗有些慵懶的側靠在御榻一側的扶枕之上,手上撐著下巴,面上神容極盡戲謔。

而在劉勝這惡意滿滿的一聲調侃之後,殿堂之上,只想起一陣發自內心的暢笑。

有人在笑匈奴使團狼狽的模樣,覺得匈奴人這副模樣十分滑稽;

有人笑天子勝輕飄飄一語,便讓那匈奴使者的面容漲紅成了豬肝色,卻根本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但絕大多數人,是在含淚而笑。

——都過去多少年了啊·······

從始皇嬴政駕崩,遊牧民族不再“見黑龍旗而不敢南下牧馬”,漢家被北蠻匈奴弄得狼狽不堪的狀況,已經維持了數十年!

終於,還是由華夏文明,將那頂本就屬於自己的桂冠,戴回了自己的頭上。

東亞怪物房,終於迎來了自己真真的老大哥。

用天子勝的話來說,便是······

“還勞貴使回去之後,受累轉告貴主大單于······”

“攻守易形~啦!”

“自馬邑一戰尹始,寇可來~我亦可往~!

!”

“若貴主單于,還沒從百蠻之主、草原霸主的美夢中醒來,那大可以再試試。”

“我漢家有的是力氣,和貴主單于好好掰掰手腕······”

在開始說這段話的時候,劉勝原本還帶著些許戲謔的語調;

但說到最後,劉勝面上已看不出絲毫玩味。

只澹然低下頭,百無聊賴的把玩著腰間,那枚由和氏璧纂刻而成的傳國玉璽,似乎是在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

而在殿內,感受到劉勝的語調變化,殿內眾人也紛紛斂去面上笑意,終也次序嚴肅了起來。

只是不知不覺中,那已經頹然彎曲了數十年的嵴梁,被眾人不約而同的挺直。

挺得筆直······

“皇帝陛下的意思,外臣一定會一字不落的轉告我主單于。”

“只是外臣次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將我主單于的肺腑之言,帶給皇帝陛下。”

“這件事,是跟發生在馬邑的誤會有關······”

“——是馬邑之戰~”

不能匈奴使者話音落下,劉勝慵懶的聲線便再次響起,將那匈奴使者的話語硬生生打斷。

待那使者滿臉憋屈的抬起頭,卻見劉勝滿面溫珣的測過頭。

“汲暗啊~”

“給外蠻使者念念。”

“——念念我漢家的史書,是怎麼寫馬邑之戰的······”

劉勝這邊話音落下,謁者僕射汲暗那邊便應聲而出,一點都沒給那匈奴使者留反應空間。

“當今元年春,匈奴貿然撕毀與先孝景皇帝簽訂的合約,悍然南下,攻略漢邊北地、雁門、上、代四郡。”

“北地四郡傷亡慘重,民十不存三,卒十不存一。”

“夏,當今雷霆震怒而告廟:不血此深仇大恨,不復為劉氏子!”

“秋,遣車騎將軍、上將軍率精兵十萬,北上馬邑,以問匈奴單于大帳之輕重······”

隨著汲暗平緩而又有力的語調,漢匈馬邑戰役的大致過程,便如畫卷般徐徐展開。

從最初雙方不約而同的出現在馬邑,到漢室一方不斷的增加籌碼、加派軍隊;

從簡單試探過後的斥候追逐戰,再到堪稱慘烈的馬邑保衛戰。

一直到汲暗都有些控制不住音量的上漲,頗有些自豪的報出漢家在馬邑戰役的收穫時,宣室殿的氛圍,才終於到達頂峰。

——爽~~~~~~~~~~~~!

一場馬邑戰役,總算是把大家夥兒憋在心裡的鬱氣——那憋了幾十年的鬱氣釋放了出來!

但整個殿室之內,沒有任何一個漢人,是抱著“大仇得報”的心情。

還不夠!

和匈奴人對漢家做過的那些事小孩,區區一場馬邑戰役,還遠遠不夠·······

“貴使,聽明白了?”

“漢匈馬邑之戰,是匈奴單于欒堤軍臣先毀合約,背信棄義,於去年春後大舉叩邊所導致。”

“而這場戰爭的結果,是我漢家不費吹灰之力,便取得了全面勝利。”

“傳聞中名揚幕南,使得幕南各部聞風喪膽的所謂三駕馬車:折蘭、樓煩、白羊三部,在我大漢銳士的刀盾前,也不過土雞瓦犬爾。”

“——要不是跑得快,就連匈奴右賢王欒堤尹稚邪,都要被朕送去太廟謝罪了·······”

···

“現在,貴使還有什麼話要說,大可直言。”

“只是朕近些時日,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忙,實在不願意再聽到猶如“誤會”“意外”這樣的字眼了·······”

滿是輕鬆寫意的道出此語,劉勝便果真從面前抓起一卷竹簡,擺出一副真的要開始處理朝政的架勢。

看著眼前這一幕,匈奴使者本就凝重的心緒,只無法被一股苦悶所充斥。

但再怎麼苦悶,那使者也必須鼓足勇氣,繼續完成單于軍臣交代給自己的任務。

哪怕這個任務,幾乎可以和異想天開劃等號·······

“請皇帝陛下,看看我主單于特意致給皇帝陛下的國書。”

“我主單于想要對皇帝陛下說的話,都在國書·······”

“——朕很忙~的~~~~”

感受到殿內的氛圍,似乎並不適合親口說出那異想天開的條件,匈奴使者思慮再三,終還是決定採取“線上交流”——你看國書吧!

但劉勝卻明顯不願意讓匈奴使者遂願,甚至都不等那使者說完一句話,便頗有些不耐的長呼出口氣,甚至還誇張的打了個哈欠。

“啊~~~~~嗯~~~~~~·······”

“唔·······”

“貴使,實在是有所不知啊;”

“我漢家禮儀之邦,泱泱大國,和匈奴百蠻之國,實在是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

“就說這馬邑一戰,我漢家即要撫卹英烈孤寡,還要封賞有功將士。”

“單就是有功將士的封賞,朕就已經忙了好幾個月了。”

“唉·······”

“賞不完,根本賞不完吶·······”

···

“呼~”

“貴主單于的意思,還請貴使直接告訴朕吧。”

“朕就隨便聽聽,反正也未必是多重要的事······”

嘴上說著,劉勝上半身確實緩緩往下俯了俯,好似是為眼前的奏屬感到非常頭疼。

被劉勝逼到這個份兒上,匈奴使者已經是全然沒了退路。

哪怕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可能只是自取其辱,匈奴使者也只得硬著頭皮,將那好似幻想般的外交訴求,依次擺在了漢家君臣的面前。

“對於去年秋天,發生在馬邑附近的誤······額,摩擦;”

“對於發生在馬邑附近的摩擦,我主單于感到非常憤怒。”

“因為這一次摩擦,並非是我主單于的本意,而是右賢王自作主張,悖逆了我主單于與漢修好的命令。”

“對於背叛單于命令的叛徒,我大匈奴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所以,為了表達歉意,我主單于將右賢王的處置權,交掉了皇帝陛下手中。”

“皇帝陛下的心意,這將是我主單于的意志。”

“我大匈奴右賢王的生死,皇帝陛下,一言而決·······”

靜。

極致的寧靜。

在匈奴使者這番話道出口之後,原本還面帶輕蔑的漢家群臣,只瞬間將目光移向御榻上的劉勝。

——匈奴右賢王!

——匈奴政權的三號人物,單于大位第二順位繼承人!

這個等級的人物,匈奴單于居然二話不說,就將處置權,交到了漢天子手中!

這!

這·······

“哦?”

“這倒是有點意思······”

“右賢王任朕處置·········”

漢家群臣氣血上湧之際,劉勝輕聲一語,目光卻次序在自己的臣下身上掃過。

只這麼一掃,原本還滿是衝動,想要勸劉勝答應此事的群臣,瞬間便重新安靜了下來。

片刻之後,漢家群臣的面龐之上,也重新湧現出會見他國使者時,所應有的莊嚴和肅穆。

——劉勝當然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威。

至少還不至於用一個眼神,就能讓整個朝堂內外冷靜下來的程度。

但漢匈馬邑戰役的後勁兒還沒過,劉勝英明神武的人生高光時刻,也還沒有徹底過去。

尤其是在苦主:匈奴人在場的情況下,劉勝已經能體驗幾個時辰“什麼叫君臨天下”了。

只是這一切在匈奴使者看來,卻是又一個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訊息。

“漢人的小皇帝,居然已經有這樣的威望了嗎······”

“一場馬邑之戰,居然已經讓漢人的小皇帝·······”

滿是凝重的心緒,讓匈奴使者本就難看到極點的面色,瞬間又更難看了一分。

而在御榻之上,劉勝卻依舊是一副雲澹風輕的模樣,皺眉處理著面前的“政務”。

“既然是這樣,那不知貴使此來,有沒有帶上右賢王啊?”

“怕是沒有吧~~~”

“說是任朕處置,朕卻連右賢王的人影都沒見到,處不處置,又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貴主單于的誠意,就只有這一點點嗎?”

“嘿;”

“可笑可笑········”

言罷,劉勝依舊自顧自處理著政務,完全不像是在接見匈奴使者,反倒是像在和某個兒女閒聊。

而在御階之下,匈奴使者也只得再次硬著頭皮,對劉勝再一拱手。

“外臣聽說,漢家有一句老話,叫將相不辱,許公卿二千石自留體面。”

“又王公貴族、宗親子弟,刀劍不加身,許不見血而亡。”

“右賢王,是我大匈奴宗室:欒堤氏宗種,尤其還是有資格繼承單于大位的儲君。”

“就算是處死,我主單于,也絕不會把右賢王交給皇帝陛下,交到農耕之民的手中·······”

匈奴使者嘴上說中,心卻在一滴滴往下滴血。

以右賢王為談判籌碼,幾乎是匈奴使者唯一一個可以自主決定的事。

除此之外,匈奴使者甚至拿不出第二個嚮往的籌碼,來為匈奴爭取有利於自己的條件。

原本以為這個籌碼,至少可以讓漢家君臣稍微友好一些,甚至是起碼遲疑一下;

只是不曾想,劉勝頭都不抬的一聲都囔,就讓方才上頭的漢家群臣,徹底看透了其中的關鍵。

——右賢王,只怕是匈奴單于軍臣自己也想殺!

畢竟打了這麼大一個敗仗,如果還不對主帥動殺心,也就不是遊牧民族的單于了。

對漢家而言,能弄死匈奴的右賢王,而且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這當然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但很顯然,現在正在進行一場國與國之間的談判。

在這樣一場談判當中,任何收穫,都不會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

“右賢王既然不願意來長安,那怎麼處置右賢王,朕也不感興趣了。”

“貴使還有別的話要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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