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既然機緣在前，寧遊就不會有任何退縮。

從看守老者的手中接過劍石，身形一晃，寧遊踏入了劍窟之中。

劍石，是千丈樓研製的一件特殊寶物，蘊含空間、禁制，唯有劍石才能取走劍窟中的寶物，否則出窟之時，會遭遇大陣鎮壓。

而寧遊的劍石，自然是最高等級的九紋劍石，可以隨意取走劍窟中的任何寶物，只要他有實力。

而眼見寧遊的背影消失在劍窟之中，那看守老者猶豫了下，還是在玉冊上用硃筆寫道：

“昊元三十一年，七月初八，己時，寧遊持夢雨真人九紋劍令入劍窟……”

鮮紅色的字跡清晰可見，一絲不苟，將剛剛的一切登記造冊。

而這玉冊，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其上的字跡光芒流轉，眨眼間就飛入冥冥空間，消失不見。

……

劍墟秘境，第九層。

四尊身影皆在其中刻苦修行，無數的劍意流轉，演化一道道劍訣，但很快又如煙花湮滅，消失不見。

“嗖！”

突然間，一道赤色的光芒冥冥而來，鑽入其中一位老者的腦海中。

老者身形一滯，隨即忍不住苦笑一聲，但隨即目光又變的堅定，而後一道神念急速而飛，跨越群山，落在劍窟看守老者的玉冊之上。

“去除下三層禁制，開啟煉魔大陣。”

神念化為字跡，看守老者匆匆看了一眼，隨即字跡就隨風消散，似乎從沒有出現過。

“唉……多事之秋啊！”

“寧真人啊寧真人，你為何非要趕在九妙劍丸出世來我千丈樓呢……”

“大乘小乘劍道之爭，愈演愈烈，我也只能奉命行事了……”

看守的老者看著消散的字型，忍不住苦笑一聲，但良久之後，還是取出一枚令牌，打上法力，對著遠處的劍窟勐然一照。

劍窟微微一震，極深之處，似乎有幾枚禁制，悄然熄滅了，黑暗之中，似乎有猩紅色的眼睛，驟然亮起。

……

……

千丈樓內部的暗流，外人不得而知，寧遊此刻，正邁步在劍窟之中。

劍窟內部極為複雜，像是一座巨大的礦洞，盤旋而下，一直衍生到極深之處。

每一層的空間，都極為廣闊，且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絲光亮。

黑暗、寂靜、壓抑。

但當寧遊邁步其中之時，劍窟之中，頓時就有呢喃之聲響起。

這些聲音，極其微弱，似乎從心底深處響起，影響人的思維，讓人心情煩躁，鬱鬱寡歡。

“曾！”

但寧遊只是心念一動，劍窟之中，似乎就有劍吟之聲響起，隨後光芒乍亮，一切呢喃盡皆消失，寧遊腳步一踏，就闖過了第一層。

隨後他腳步不停，一口氣直接闖過了前六層。

心魔雖然難纏，可對真人來說，彈指可滅，前六層的劍窟，寧遊瞬息闖過，沒有浪費一絲時間。

期間，他神念橫掃，也發現了其中大量的珍寶，但因為品級較低，寧遊也未曾伸手採摘，就這樣雙手空空，一路而下，站在了第七層的入口之處。

寧遊雙手負後，沒有猶豫，一步踏入，邁入了第七層。

“呼！”

一切光似乎都寂滅了。

黑暗籠罩了一切。

這是真正的黑暗，連真人神念似乎都失去了效用，只能勉強看強周身三丈之地。

其餘之地，都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空中隱隱有血腥味傳來，這血腥味經久不散，帶著濃郁的魔氣，哪怕遮蔽五感都無法遮蔽，似乎直入心肺，侵入心靈。

寧遊莫名的感覺有些燥熱，體內的法力更是渾濁不堪，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錮住了，難以搬運。

劍窟之中，一旦受心魔侵擾，法力就會變得晦澀，難以運轉，若是被心魔徹底侵入，甚至會走火入魔，一身法力逆流，將自己活活炸死。

但若是劍心純粹，就可引動劍窟之中殘留的劍氣，斬殺心魔，恢復清明。

這是一場心靈的試煉。

而寧遊體內燥熱，法力晦澀，就是心魔入侵的徵兆。

才剛剛踏入第七層自己就中招了，劍窟之中如此可怕？

寧遊忍不住眉頭微皺。

可不等他有所反應，一道朦朧的影子就悄無聲息而來，隨後一道輕微的呢喃聲在他耳邊響起：

“寧遊，不用憂愁，不過是區區珍寶，無上劍經罷了，你看這是什麼？”

光線流轉，寧遊眼神一陣恍忽，忍不住抬頭看去，只見眼前早已不是黑暗的劍窟，而是一尊長滿了無數寶藥、珍材的秘境。

靈氣濃稠如水，無數株寶藥靜靜的生長於眼前，藥香濃郁似煙，伸手可摘。

而在寶藥上空，一本銀色的劍訣，熠熠生輝，其上有劍之法則浮現，一劍祭出，天地湮滅，一劍斬出，天地再生，無上的劍意在其上流轉，顯現出了赫赫神威。

“無上劍經……”

寧遊忍不住喃喃自語，似乎想要伸手觸控。

黑暗之中，有不可聞的笑聲響起，似乎已經勝券在握了。

可就在寧遊即將觸碰到“劍經”之時，他嘴角突然浮現冷笑。

“區區無上劍經，也想誘惑於我，讓我破防？”

寧遊冷笑一聲，隨即身側有一尊劍道法相浮現，法相眼中，沒有絲毫感情，只有冷漠至極的劍意。

“轟！”

法相一出，劍窟之中頓時大放光明，一道澄亮的劍氣須臾而至，斬破一切。

“啊！”

慘叫之聲響徹劍窟之中，隨即寧遊眼前的“無上秘境”頓時消散一空，一切都恢復原狀。

他抬頭看去，只見眼前哪有什麼“寶藥”“劍經”，只有一道虛幻的影子，懸浮於自己身前，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劍窟之中。

“這就是心魔？”

看著這逐漸消散的影子，寧遊忍不住詫異。

劍窟之中的心魔，似乎已經有了實體，但又虛幻無比，可在虛實之間隨意轉換，剛剛不經意間，就將他拉入到了心魔幻境之中。

不過……這心魔幻境雖然真實無比，但寧遊修行至今，求道之心亦是堅韌，區區無上劍經，還無法讓他心境受損，只是隨手使出劍道法相，就引動劍窟內的劍氣，擊殺了心魔。

“呼！”

心魔消散，化為一縷輕煙消失，但原地卻有一滴“墨色的血液”，悄然滴落，寧遊法力凝聚，趕緊接過。

“心魔液！”

“可祭煉心魔法器的三品珍材，雖然是下下品，但也是三品無疑！”

看著掌心的“墨色血液”寧遊心中一喜。

劍窟之中，果然是寶地，心魔凝聚靈氣，已經有了實體，隨意斬殺一尊，就有寶物掉落。

取出劍石，將其收入其中，寧遊小心邁步，繼續前進。

“寧遊……寧遊，快低頭，你看地下有什麼……”

“九妙劍丸算的了什麼……你看……我這是先天劍丸……是千丈樓祖師所傳……碰一下……碰一下就是你的了……”

“遊兒，遊兒……快醒醒，你怎麼睡著了，老太爺來了，速速洗漱……”

寧遊每走一步，耳邊就有無數的呢喃的聲音響起，黑暗之中，似乎有無數的影子蟄伏其中，想要吞噬他的心靈。

一步一世界，一步一心魔。

上一秒，腳下還是無數的珍寶礦石，下一秒，就有一枚破損但是閃爍著犀利至極氣息的劍丸在地上熠熠生輝，其上似有一十八孔，比九妙劍丸更令人蠢蠢欲動。

但寧遊不為所動，身側劍道法相眼中更是冷漠至極，劍窟之中，劍氣縱橫，剎那之間就將一切心魔斬滅。

無一心魔可近他的身。

雖然求道不過數十載，但寧遊一生行事磊落，不曾種下惡果，也不曾籌謀害人，心中坦蕩，對於虛無縹緲之物，也從不過分求索，區區心魔，還不足以輕擾於他。

最關鍵的是，寧遊雖然依賴寶書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寶書“創法體驗”，讓他經歷無數天驕之心性、感悟。

能創出法決之人，心境大多韌性、純粹。

久而久之，寧遊也深受其染，心性越發的穩固。

劍心的純粹、心靈的澄淨，不是說一定要修士殺伐果斷，無所畏懼，而是“經歷萬事萬物，我心依舊巋然不動的堅韌”。

而心魔似乎知道寧遊惡事少做，心中無有隱患，所以拼命的製造寶物，想要以“貪念”侵擾於他。

每一尊寶物，都對寧遊的修行有巨大的幫助。

若是一般人，說不得真會受其誘惑。

但寧遊擁有月華盞、擁有寶書，對自己未來有巨大的樂觀性，所以可以坦然看待出現的一切寶物。

畢竟……你幻化的寶物都沒有的我的珍貴，如何能誘惑我呢？

對一個千億級富豪來說，區區物質，已經難以動搖他的心性了。

而若是陡然出現一件價值萬億的東西，寧遊只會懷疑這東西的真實性。

因為太假了。

“錚！”

寧遊一步踏出，劍窟之中就有劍光亮起，斬滅一切，不過眨眼之間，他就已經走了近百步，斬心魔過百。

而不知不覺間，他手中的劍石之中，已經多了近十滴“心魔液”。

雖然斬殺心魔眾多，但並非所有心魔都有實體，會掉落寶物。

而隨著寧遊深入，劍窟的地面之上，也漸漸多了些奇異的寶物。

此刻在他身側的窟窿之間，一枚碧玉色，散發著澹澹寒意的寶玉，正悄然凝聚在一方小小的寒脈之中。

寒玉之上，無數細小的劍光澄亮生輝，透著一股輕靈的氣息。

冰魄寒玉。

可就在寧遊伸手準備摘取寒玉之時，耳邊的呢喃之聲，越發的清晰了。

“什麼月華盞主……寧遊，你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麼！”

“轟！”

心神似乎破碎了，寧遊睜眼看去，只見地面之上，哪裡是什麼冰魄寒玉，而是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屍體！

那屍體面容俊秀，身穿青色道袍，可渾身上下，皆是窟窿，似乎被無數柄此劍刺破身軀，慘死當場。

而這具屍體的面容，正是寧遊！

“什麼月華盞之主，寧遊，你真以為你在隕仙臺上贏了一切，是月輪境鬥法魁首？”

“一門雙真人，九州揚名？寧遊，你真以為自己勝了嗎？這一切，不過是你死前的幻想罷了！”

呢喃之聲似乎大了起來，寧遊心神一震恍忽，似乎有不敢置信之感。

自己敗了？

怎麼可能？

“臧休所煉化的……乃是戈正青的劍鬼，此人闖過劍墟秘境十層，劍法神秘莫測，你以為憑一道不知哪裡修來的神通，就能勝他？”

“……你早已經死了”

“不過是隕仙臺上……惡念橫生……有仙人殘留……你魂魄未死產生的一場大夢罷了……”

呢喃之聲響徹耳邊，眼前的一切真實無妄，難以言喻的心靈力量侵入了寧遊的識海。

寧遊依舊在掙扎，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雙手。

可此刻，他的身軀也變了模樣，真人的肉身早已消失不見，只有一尊空蕩蕩的魂魄在自己的屍身之上遊蕩。

罡風瀰漫，殘垣斷壁，觸目所及，盡是天宮的殘骸。

一切似乎真如那呢喃之聲所說，是他死前的一場大夢。

自己真的敗了？

一股強悍的心靈力量襲入了寧遊的元神，逼迫著他不斷承認這一切，不斷打擊著他的內心，希望他能認清眼前的事實。

寧遊眼神之中浮現掙扎之色。

“不……不可能！”

“我或許會敗，但絕不是此刻，體驗創法一百餘十餘次，一劍化三清，無上劍經也是臨死前的幻想可以創出的嗎！”

寧遊的聲音從微弱到清晰，最終如洪鐘大呂響徹在劍窟之中。

大夢一場？絕無可能！

求道的一切奇遇，種種經歷或許是假的，但對劍道魂縈夢牽的渴望，那日日夜夜推演不休，辛苦創法的感悟，豈能是假的？

無論如何藉助外力，《三清至道妙法劍章》的原初靈感和感悟，都是寧遊自我推演而成，那是無數次“逆流時光”的心血點點積累而成。

劍道一切，熟稔於心，這種感悟絕不可能是假的。

更何況……大夢臨死前的幻想，這種招式，早就被人當梗玩爛了。

或許能瞞我一時，豈能誆我一世！

“錚錚！”

寧遊眼神恢復清明，身側三尊劍道法相熠熠生輝，劍窟之中，無數的劍光聲震若雷，席捲而下，直接斬破了寧遊眼前空無的虛空。

“啊！”

慘烈的叫聲響起，寧遊睜眼看去，只見一道濃郁如墨的影子，正盤踞在自己頭頂，猩紅色的雙眸之中，帶著癲狂嗜血的氣息。

但此刻，劍光如雷，這墨色的影子，驟然湮滅，化為青煙消散。

隨後一道漆黑如墨的血液，悄然滴落，被寧遊接在掌心。

“二品……心魔液，這是製作二品法寶的原料！”

“剛剛這是……二品心魔？”

“二品心魔怎麼會出現在第七層！”

看著手中的心魔液，寧遊忍不住眉頭緊皺。

照理說，劍窟第七層是不應該出現二品心魔的，畢竟此地乃是千丈樓的試煉之地，目的是為了鍛鍊門下弟子的心性，打磨劍心，所以會循序漸進，等到弟子將七層之中一切心魔破除，劍心更加純粹之後，邁入第八層，才會出現二品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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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刻，驟然遭遇二品心魔，直接打亂了寧遊打磨劍心的過程。

二品心魔強悍的心靈力量，差點強行將寧遊的心境破滅。

但好在，這些時日他瘋狂創法，心無旁騖，毫無雜念，將劍心打磨的很是純粹，外加“臨死前的幻想”這種破滅道心的招式，他前世早有耳聞，這才沒有著道。

否則，恐有危險。

“難道，這就是夢雨真人所說的風險？”

寧遊眉頭微皺，想起了夢雨真人之前的囑咐。

看來，劍窟之行，未必有那麼安全。

需要想一個更謹慎一些的法子……

寧遊心中輕嘆。

第八層的入口，已經遙遙可見，只需再踏一步，即可邁入，但寧遊卻並未直接進入，而是於原地盤膝而坐，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