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熊霹的講述，邢雲霄越來越沉默。
這個世界的變化之大，還是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在神話傳說中，除了神仙、妖魔、鬼怪等等以外，確實還有一種特殊的存在，即為“異獸”。
《山海經》、《軒轅本紀》、《淮南子》、《神異經》、《左傳》、《搜神記》、《述異記》、《十洲記》、《洞冥記》、《拾遺記》……作為一個設定黨，邢雲霄雖然未必記得多少異獸的名字，但哪些書裡寫過各種怪物，他卻是如數家珍。
這些書中記載著各種各樣的古怪獸類，它們中弱小的那些只能被擺上人類餐桌，但強大的卻可“扶搖直上九萬裡”。
它們不是神、不是仙，更不是妖精鬼怪，而是某些超出人類認知範疇的古怪存在。
“在世界異化的過程中，許多人並不是變成了下凡仙，而是變成了某些異獸。”
熊霹苦聲道：“就像我一樣，雖然擁有了某種能力，但我卻不再是人，而是會漸漸變成一隻獸。”
邢雲霄面色古怪複雜：“你的意思是，我兄弟陳念，也是異獸？”
“至少在我看來，是的。”熊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變成異獸的人，不需要像下凡仙那樣扮演神仙，一切都是隨機的。”
邢雲霄胸口眼睛上方的肌肉擠到了一起，好似皺眉：“可你的名字是熊霹，與所謂‘熊羆’，不是一樣嗎？”
“這只會讓我成為熊羆的可能性高上那麼一些，並不是決定性的原因。”熊霹搖了搖頭。
邢雲霄沉吟片刻，再次發問：“但為什麼所有的妖物都會把陳念當作下凡仙？妖物不是天生被下凡仙所吸引麼？”
“呵呵……當你餓極的時候，一碗牛肉麵，與一盤灑了香料與醬料、色香味俱全的狗屎，你未必分辨得出來。”熊霹冷笑道。
邢雲霄被他的奇妙比喻震到了：“狗……屎？”
“對妖來說，異獸就是一盤聞著香、看著香，但實際吃起來卻臭不可聞的狗屎。”熊霹乾笑一聲：“至於為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說罷，他開始劇烈咳嗽，臉上也顯露出一抹病態蒼白：“對了，再透露給你一個重要資訊——這也是我這次從菩提異果中得到的最重要資訊。”
邢雲霄嗯了一聲：“你說。”
熊霹扭過頭，深深看了一眼陳念，臉上再次露出一抹陰森：“對我等異獸來說，想要變得強大，極其困難。”
“我們無法像下凡仙一樣，透過扮演與自己相似的那位神仙來獲得力量。”
“我們也無法像山野精怪一樣，透過修煉、討封、證因果等等方式來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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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像下凡仙一樣吞吃妖怪血肉來治傷，卻無法從中得到任何力量，不像妖類一樣，即使互相吞噬，也能得到微弱的提升。”
“異獸想要獲得力量，只有兩個辦法。”
他豎起兩根粗胖的手指，森然道：“第一，不斷在死亡邊緣掙扎，激發自己的潛力，在死亡與強大之間不斷做抉擇，要麼死、要麼獲得力量。”
“第二，就是像妖一樣，消化下凡仙！”
邢雲霄心頭一驚，旋即很快就冷靜下來：“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設計陷害我們的原因——不過我的兄弟，永遠不會變成像你這樣的東西。”
“是麼？”
熊霹輕澹地笑了笑：“在這個亂世中，他可未必有得選。”
話聊到這裡，其實已經差不多了。
邢雲霄決定履行自己的承諾，給對方一個痛快。
他提著石斧，大步朝熊霹走去，沉聲問道：“還有什麼遺願麼？”
“怎麼，你還會幫人完成遺願？”熊霹乾笑一聲。
邢雲霄沉聲道：“你是純陽道長的發小，道長很信任你，之前還讓呂岩來找你，希望你能夠帶他前往當初道長找到《三墳》的古墓。”
“但現在這種情況，我絕對不會再信任你，也不會允許你帶我們去任何地方，所以我一定會殺了你。”
“只是看在純陽道長的份上，如果你有什麼遺願，我會試試看能不能完成——當然，如果不行，我也不會強迫自己。”
聽他這樣說，熊霹反而笑了起來：“有意思，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像你這樣直率的人了。”
眼見那石斧子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的眼神變得幽遠起來：“我想在死之前，再去一次潛山島，看一看大海……”
唰！
斧光閃過，熊霹話說到一半，口鼻中突然鮮血狂湧，童孔也迅速渙散開來。
兩息後，他腦袋一歪，滾落於地。
邢雲霄收起斧子，對五官漸漸扭曲起來的熊霹頭顱誠懇地說道：“不好意思，你這遺願我完成不了。”
……
“小姐，從安夏蒐集來的訊息，他去了龍南山。”
黑殺臉上滿是疲憊地推開書房房門，將一疊紙質資料交到了書桌後鳳青梧手上：“關於邢雲霄的全部資料，都在這裡了。”
鳳青梧嗯了一聲，接過這些資料翻看起來。
與之前相比，她臉上少了些許張揚，就連側臉上那只大蛇紋身都變得不那麼猙獰了。
不過，這並不代表她變得溫柔了，相反，她的氣質變得更加陰沉、冰冷。
“黑殺。”
鳳青梧一邊翻看著資料，一邊輕聲說道：“這次你去安夏，家裡有沒有人找你麻煩？”
“有。”黑殺眼中閃過一抹厲光，但很快就沉寂下來：“都是你老爸身邊的人，我們倆鎩羽而歸，失了大好機會，他們可太得意了。”
“嗯，不用理會他們。”
鳳青梧澹澹道：“這一次對我們來說也確實是個教訓，時代不同了，一個之前還普普通通的人，轉眼就會變得令我們膽寒生畏……我們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但我們也得感謝邢雲霄，如果不是他把我們驅離了戰場中心，我們很可能會在臨富、安夏的劇變中喪命。”
“現在世界發生了新的變化，我爸也馬上就要死了，我們想要得到煌天集團、想要依靠煌天集團在這個人道殘衰的世道中佔據一席之地，就必須得有更加激進的做法。”
“經歷了之前的事，我從二變境界跌落至一變，這也令我認真地思索接下來究竟該如何行事。”
她抬起頭，森然道：“古有女媧驅使妲己迷惑紂王、加快殷商滅亡，那麼，我就效彷一次吧。”
“小姐，你想使的是美人計？還是離間計？”黑殺一怔。
“我還在想。”
鳳青梧沉吟道：“我想我沒有看錯，邢雲霄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裡連續突破，如今已經到達三變境界，他的潛力遠超我們想象。”
“幾天前，我爸告訴我，隨意樹敵是一件很傻的行為，但就算已經成為了敵人也沒有關係，只要有足夠大的利益……或者威脅在，敵人也能變回朋友。”
“龍南山……”
她用手指輕敲桌面，眉頭皺得很緊，不停思索。
上一次失敗時自己的失態、面對無法戰勝的強敵時自己再也無法保持冷靜……這一切回憶都令她感到極其羞辱。
但自己父親……那個快要死掉的混蛋說得也沒錯。
想要強大起來，就要直面那些羞辱，不要試圖忘記它們，相反，要把它們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