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地下水道往回走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孫新原低著頭，喃喃道：“死了那麼多人、費了那麼大勁，結果根本治不好安夏，治不好……”

陳念輕輕一嘆，提醒道：“孫老弟，控制自己的情緒，小心被心魔影響了。”

“沒事，我看著呢，這會兒沒有心魔。”孫新原撇嘴道。

“陳會長。”這時，年芒童忽然問道：“您剛才用的那個殺止亂似乎可以直接掃蕩心魔？能不能就這樣把整座城市的心魔除去？”

陳念點點頭：“當然可以，但是治標不治本。”

他抬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城市上空，仍然能看見盤踞在灰霧中的無數巨大心魔影子：“心魔其實不是活物，它們是從人心中出來的，我們的慾望越大、它們就越強大，即使一直被我殺死，但只要我們的慾望還在，它們就仍能重生，這是殺不完的。”

年芒童咬著嘴唇：“這我知道，但至少能給予我們反抗的機會！”

“這我會考慮。”

陳念說道：“我全力施為，應該可以暫時掃蕩安夏市的心魔，但只要我們頭上還籠罩著魔國的天空，就永遠不算勝利。”

孫新原沒精打采地接話道：“我們現在自保都難，怎麼打羅睺嘛？”

陳念心中一動：“其實……羅睺現在狀態未必有那麼好……”

年芒童勐地抬起頭，目光熠熠：“什麼意思？！”

“不急。”陳念衝她微微一笑：“等見到了楊大哥，我會向你們分享所有情報。”

大概是因為之前擊退了大批心魔，此時一路走去，倒再沒有新的心魔出現，包括逃竄而走的欽亦沒有出現——陳念在地下水道那個大房間中做了點手腳、安插了一個法術座標，如果有人出現在那裡，他會第一時間感應到。

如此一來，三人很快便穿過了空蕩蕩的街道，來到當前安夏眾市民聚居的地方。

“我們管這地方叫堡壘。”

孫新原指著前方的那個大型商場道：“所有人都住在這裡了。”

這座商場曾經是全安夏最大最繁華的商場，足有七幢主樓，每幢樓都有五層，更有一個足夠加演唱會的大廣場，以及數層地下停車場。

守衛自然是認得孫、年二人的，輕鬆地放了行，陳念跟著兩人進入商城……不，堡壘廣場，當即便被撲面而來的衰敗氣息衝得心臟勐跳。

數不清的市民，正在廣場上排隊領取食物。

長蛇隊伍彎又彎，看不到尾巴在哪裡，他們的衣服全都破破爛爛，每個人的眼神都有些呆滯木然，好像一個個提線木偶般機械地跟著隊伍前進，當來到發放食物的帳篷前時，他們也只是呆呆地舉起雙手，接過那些看上去連果腹都困難的乾糧。

“大家都不敢有什麼情緒，之前因為心魔鬧過幾次大事。”孫新原在陳念身旁小聲解釋道：“現在時間一長，大家都變得呆呆木木的……唉。”

陳念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

他聽邢雲霄、蘇合香描述過安夏自救委員會的盛況，聽他們講過那些曾經和自己一起並肩戰鬥的人是如何建起一座末日世外新城的，但如今……

他們穿過了人群，往楊清源所在的那幢樓而去。

一路上，孫新原也在不斷講解這座堡壘的功能分割槽——地下停車場因為寬敞、冬暖夏涼，變成了所有人的居住地，十幾萬人在地下停車場打起了地鋪，雖然擁擠，但至少相對安全。

一號樓是物資大樓，所有的物資都在那裡；二號樓是戰略大樓，楊清源以及主要參與決策的下凡仙們都在那裡……如此等等。

七幢主樓並不是全部都完整，其中有兩幢樓都已經基本被摧毀，據孫新原說，之前心魔鬧最兇的時候爆發了一場下凡仙與普通人之間的“戰爭”，導致死傷嚴重，那兩幢樓也是當時毀壞的。

因為那件事，現在下凡仙與普通人之間的關係還是有些緊張，其中還分成了其他派別，比如安夏原住民一派、守林人大隊與東南三省一派，又比如當初原本屬於慈量和尚手下的紅松市一派……等等。

心魔的出現放大了人心的慾望，也撕裂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雖然現在大家礙於心魔不敢暴露情緒，但其實心中芥蒂總是抹不去，就算哪一天清除了心魔，只怕曾經團結一心的自救委員會也很難再維持了。

陳念一路越來越沉默，表情也越來越低沉。

直到見著了楊清源，他臉上也終於露出一些勉強笑容。

在來到二號樓五層後，他一眼便看見了坐在落地玻璃窗邊的楊清源。

這個安夏自救委員會的最高負責人此時挺直著腰板、坐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沙發上，面前桌上擺著一張畫滿了各種記號的城市地圖，眉頭皺得極緊，幾乎要把額頭上那第三只眼擠成了一條縫。

“楊大哥！”

陳念禁不住喊出了聲。

楊清源一怔，抬起頭朝他這邊看來，整個人定了那麼兩秒，才難以置信地道：“陳念兄弟？你、你活了？！”

他丟掉了手裡的地圖，騰地一聲站起，兩人快步走近，勐地一個熊抱。

“好啊、好啊！”楊清源扶著陳念雙肩，虎目含淚：“雲霄兄與合香妹子辛苦了了這麼久，終於成了！”

陳念也同樣扶著楊清源肩膀，苦笑道：“楊大哥，你辛苦了，真的辛苦了。”

兩人在天地異變前都是警務系統的，一個是民警、一個是武警，兩人雖然只在安夏保衛戰中見過一面，但算得上一見如故，又都從邢雲霄等人那邊聽了很多對方的故事，皆是打從心底敬佩對方。

幾句寒喧後，楊清源的目光越過陳念，看到了他身後一臉低落的年芒童、孫新原二人，頓時臉色一變：“你們的任務……等等，怎麼只有你們兩個人？小高呢？”

“高會長他……跑了。”孫新原重重一嘆。

楊清源臉色變得鐵青：“心魔？”

“大概是了。”年芒童搖頭道：“而且安夏的病，我也治不了。”

她簡要地將這一路上的事說了出來，包括陳念有能力暫時清掃心魔之事，楊清源聽得面沉似水，半天沒有說話。

陳念也沒有插嘴，他知道楊清源現在肩上擔著十幾萬人性命，責任極大，要思考的事也非常多，不適合自己這個暫時不瞭解情況的人說話。

半晌後，楊清源抬起頭看向了陳念：“陳念兄弟，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沒問題。”

陳念眼睛一亮：“是要去找小高麼？”

楊清源卻搖起了頭：“不，現在情況比較復雜，不能為了小高一個人亂了陣腳——是這樣的，既然安夏暫時救不了，我們只能自己想辦法對付心魔了，但就像你說的，那只是一時之計，我們不要去浪費那個精力。”

“我的想法是，不管是心魔、羅睺，還是你遇見的欽，本質上我們的敵人還是佛門眾僧，而小高在離開前，其實一直在研究怎麼對抗佛門。”

陳念一怔：“噢？”

“嗯，之前慈量陰了雲霄兄一把，小高很生氣。”楊清源笑笑：“他一直想著替雲霄兄報仇，這大概也是他心魔的成因吧。”

陳念恍然：“我明白了，你想要我去看看小高是不是真的研究出了什麼，是不是真有對付那些僧人的門道！”

“不錯。”楊清源頷首：“其實我認為，佛門僧人恐怕很快就會對安夏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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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恐怕，是一定。”陳念打斷了他：“關於我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還沒來得及說。”

他長話短說，把自己復活後趕去玉京山西面救援邢雲霄一事說了出來，其中自然也包括邢雲霄引天罰轟炸佛門藏身地，以及他陳念被眾僧人一路追到附近的事。

“雲霄兄還是那麼暴烈。”楊清源聽得笑了起來：“但也著實痛快！”

陳念笑笑：“佛門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肯定要想辦法找回來，他們或許很快就會糾偏力量前來安夏，我確實應該好好研究小高的東西，而且說不定我們和那些僧人開戰的時候，小高也會出來幫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