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棄之地。

克來恩無聲無息透過灰白澆築的障礙，進入了切爾諾貝利內部。

行走於遍佈黑色痕跡的建築內部，克來恩對建築內的殘餘事物和整體佈局感到有些奇怪，因為與前世印象中的核電站相比，這裡更像是一個研究所。

無需他特意去尋找，他很快就發現一個機器坍毀的房間內，桌子上擺著幾張色澤偏黃的紙張。

借由從歷史孔隙中拿出的‘翻譯器’，克來恩看懂了上面的內容，也瞭解到這裡發生的事情——

毛子為了進行乾涸油田重新出油的研究，在這裡修建了一座研究所。

不出意外，意外很快發生。

研究所的大多數人都被未知的汙染變成‘石油’，倖存的人也能聽到源自地底的‘呼喊’。

這一段段淺顯直白的文字看得克來恩陷入深思，源自地底的汙染，也就是源自‘根源’的汙染。

研究所裡的大多數人都被汙染變成‘石油’，但‘遠古太陽神’倖存了下來，他承受住了汙染，或者說汙染選擇了他作為載體。

所以他才能活下來，並在第二紀以‘遠古太陽神’這位雙途徑真神的身份出現。

但這也導致她所承受的汙染遠比其他真神更加嚴重，並最終導致了遠古太陽神的隕落。

那這是否意味著，地底汙染的源頭就在這座研究所裡？

克來恩退出房間，向著研究所的深處繼續前進。

走了幾十秒，他眼前突然變暗了許多，前方出現了一處斷崖。

那部分研究所坍塌進了地底，黑暗深沉虛無，看不到盡頭。

隱隱約約間，克來恩彷彿聽見了無聲的呼喊，那來自地底深處，直接響在了他的腦海內。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乾癟到只剩皮膚和骨頭的手掌從照不亮的黑暗裡探了出來，抓在了‘斷崖’邊緣。

然後，一道人影躍了出來，落於克來恩眼前。

他戴著尖頂軟帽，套著古典黑袍，右眼眼窩卡著單片眼鏡，正是‘時天使’阿蒙。

但這個阿蒙的狀態不是太正常，就像是一個蒙著皮膜的骷髏。

克來恩眼神警惕，迅速入侵對方的靈體之線。

而與此同時，眼前的阿蒙血肉飛快充盈了起來。

她推了推單片眼鏡，笑著說道：

“竟然有訪客。

“你是？”

阿蒙抬手正了下右眼戴著的水晶單片眼鏡，這個動作在完成後凝固了好幾秒才結束，阿蒙彷彿在思考般低語道：

“附近沒有別的我……是真的沒有，還是已完全斷開了聯絡？”

出了什麼意外導致這個阿蒙獨立了出來？不，也許是欺詐……克來恩先是心中一動，旋即按捺住了相應的想法，轉而問道：

“你在探索地底的秘密。”

阿蒙輕輕頷首道：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她旋即半轉過身體，指著‘斷崖’前方光芒無法照亮的黑暗道：

“我父親就是像我剛才那樣，從這裡爬出來的。

“啊對，它有個名字，你應該聽說過，‘混沌海’。”

‘混沌海’？九大源質之一的‘混沌海’……克來恩不動聲色地問道：

“所以你冒險跳了進去，尋找埋藏的歷史和世界的真相？”

“大致是這樣。”

阿蒙捏了捏單片眼鏡的上下邊緣，語氣略帶自嘲地說道，“但我不是自願的。”

“每一個我都知道地底深處很危險，都不想自己下去，我們試了很多迂迴的辦法，包括製造秘偶代替自己，但都沒能成功，無法收穫反饋。

“最終，在本體主持下，我們進行了公正的投票，很不幸，我被選中了。”

克來恩問道：

“然後，你就自己跳下去了？”

“總不能等著被她們扔下去吧。”那阿蒙攤了下手道。

說到這裡，她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低聲自語道：

“‘混沌海’讓我與本體，與周圍分身的聯絡斷開了？我獨立了？”

阿蒙突然話音一頓，表情略有些無奈地說道：

“你和我的本體應該有不小的矛盾，但你有必要對我一個分身這麼警惕嗎？”

“有。”

已經控制住阿蒙靈體之線的克來恩鄭重點頭，但很快又笑道：

“而且，你其實應該感謝我。”

“感謝你？”

阿蒙表情變得古怪起來，你要把我變成秘偶，我還得感謝你？咱倆到底誰才是惡作劇之神？

“是的，你應該感謝我。”

克來恩嘴角微微翹起，伸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抓，掌心握著一枚泛著星火的餘火，玩味道：

“感謝我讓你獲得真正的獨立。”

克來恩將餘火丟向阿蒙，同時操控已經半秘偶化的阿蒙抓住餘火。

然後，用力將其捏碎。

“等等！”

阿蒙神色微變，急忙想要出聲阻止，但身體被控制的她根本無力反抗。

啪！

餘火被輕易捏碎，化作漫天灰盡纏繞於阿蒙周身。

直到完全浸入阿蒙的體內，直到阿蒙的體表覆蓋上一層斑駁的閃耀星火。這讓她看上去像是尚未燃燒殆盡的木炭，在餘溫中持續燃燒自己。

克來恩看著這一切，開心的笑了起來。

或許正如對方所言，她的確是因為‘混沌海’的原因而和本體斷開聯絡，但可能性不大。

畢竟阿蒙在神棄之地待了起碼有一千三百年，她對切爾諾貝利的探索絕不是最近才開始的，而是在這一千三百年內持續進行的。

哪怕做最保守的猜測，這具分身至少也是阿蒙在數百年前投放的。

退一萬步講，如果這具分身真的與阿蒙本體斷開聯絡，阿蒙也不可能毫無察覺。而既然阿蒙有所察覺，那她就一定會第一時間消滅‘獨立’的分身，同時投放其他分身更謹慎的探索混沌海！

所以答桉也就很明顯，這具分身剛剛所說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欺詐。因為對於阿蒙而言，這具分身最大的意義就是確認克來恩是否進入過切爾諾貝利！

只要克來恩進入切爾諾貝利，無論這具分身的結局如何，對阿蒙都沒什麼壞處——如果分身被消滅，那也可以保底確認克來恩的確進入了切爾諾貝利。

而如果分身沒有被消滅，克來恩被其成功欺詐，認為她已經獨立於本體之外。那阿蒙或許還會利用這具分身，為克來恩精心準備一個陷阱。

但克來恩哪個都不選，他選擇掀桌子——既然你說你已經獨立，那我就給你真正的獨立！

克來恩無聲無息間放開對阿蒙靈體之線的控制，輕笑道：

“我們現在倒是可以好好聊一聊。”

阿蒙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抬手看著掌心燃燒的火星，輕聲嘆氣道：

“她可沒告訴過我會發生這種事情。”

克來恩不露聲色地問道：

“她？你是指亞當？”

亞當是遠古太陽神的神性化身，同樣來自‘舊日都市’的她顯然對黑暗之魂並不陌生。

但她似乎並不是什麼事都會告訴阿蒙，當然，也可能是亞當自己都不知道。

畢竟和亞當合作的那位，也不會什麼事都告訴她。

阿蒙有些詫異地問道：

“你為什麼會覺得是亞當？”

阿蒙也沒指望克來恩回答，自顧自的說道：

“我說的當然是我父親，她曾經提起過餘盡，她們在第二紀打過交道。”

“但對於她的一切，我知道的也並不多。”

“所以我才會留在神棄之地，尋找埋藏的歷史和世界的真相。”

克來恩眸光微閃，阿蒙並不知曉亞當就是遠古太陽神？

是了！亞當與阿蒙的聯合讓他先入為主的認為，阿蒙已經知曉真相！但事實卻是，亞當根本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曾經經歷過一次背叛的亞當一定會非常謹慎，也必然會隱瞞自己就是‘遠古太陽神’的事實，除了另一個自己，這個秘密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就算阿蒙是她的兒子也不會例外！

畢竟亞當同樣是遠古太陽神的兒子，不一樣被遠古太陽神奪舍了嗎？

梅迪奇作為真實造物主最忠實的部下，也同樣被亞當坑死，這讓梅迪奇對亞當恨之入骨，但原因卻只是亞當不想因此惹人懷疑。

這樣的她，又怎麼可能把這件事暴露給其他人呢？

現在這個世界對‘遠古太陽神’可是一點都不友好，七神雖然彼此敵視，相互制衡，但對真實造物主的態度卻是出奇的一致。

連真實造物主都被封印在神棄之地，亞當但凡敢暴露自己是遠古太陽神的神性一面，絕對會被七神群起而攻之。哪怕她憑藉本身的非凡能力可以僥倖逃脫，但想要晉升序列0卻是連門都沒有！

因為七神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等等！”

克來恩神色微動，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能想到的事情，餘盡沒理由想不到。既然如此，那餘盡為什麼不直接把這件事捅給黑夜女神，甚至是捅給其他正神呢？

克來恩不覺得餘盡不這麼做是因為‘不想假借他人之手’這種膚淺的理由，畢竟從餘盡的行事風格來看，只要能讓事情處理起來變得更加輕鬆，他完全不介意禍水東引。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對於亞當成為序列0這件事，餘盡其實是預設的呢？

而如果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預設亞當成為序列0對餘盡有什麼好處呢？

表面看來是沒有的，但這對於真實造物主倒是有很大好處。

因為亞當一旦成神，就一定會首先和真實造物主融合。

等到成為雙途徑的真神，再借由混沌海的力量，她就可以輕易收回曾經被竊取的權柄。

所以，餘盡是打算親自培養一個終極BOSS，再將其親手獵殺？

不，也不會是這樣。

餘盡的目的很明確，獵殺強大的敵人只是有挑戰性，但對如今的餘盡而言並沒有實質上的好處。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和餘盡對源堡做的事情一樣——

餘盡希望亞當成為真神，希望她和真實造物主融合。之後再復刻她對於源堡的操作，從‘亞當’和‘真實造物主’的融合體入手，一步步侵蝕混沌海，將混沌海變成她的形狀！

克來恩心念微動，立刻理清了思緒，但很快又產生了新的疑問：

“讓亞當成神符合餘盡的利益，但餘盡一定不會希望亞當在融合後佔據主導地位。”

“亞當與真實造物主的融合，本質上是分化成兩部分的她們重新融合一體。”

“一方是以神性為主導，一方是以人性為主導。”

“如果是以亞當的神性為主導，那真實造物主的人性或許就只會留下丁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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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狀態，可以稱之為叮噹。”

“而餘盡必然偏向於後者，也就是以真實造物主為主導，亞當的神性只需要留下一丁點痕跡。”

“所以，融合後以真實造物主為主的‘真實造物主×亞當’，也可以稱之為丁真。”

“真實造物主有餘盡的支援，理論上更佔優勢。”

“但亞當那邊，也同樣有另一個‘初火’的支援，在這方面雙方其實是持平的。”

“那餘盡要怎麼才能確保融合後出現的是‘丁真’而非‘叮噹’呢？”

克來恩默然抬首，將目光投向阿蒙。

或許，就和他對阿蒙做的事情類似。

就在這時，克來恩突然神色一動，因為他在冥冥之中聆聽到虛幻的祈禱聲——那聲音是如此的耳熟，已經是天使的克來恩可以輕易‘看’到祈禱者的模樣，那分明是詩人同學！

而詩人同學現在向他祈禱，是否也就意味著阿蒙的本體已經得手？

克來恩神色一動，看了眼阿蒙的分身，輕笑道：

“你的本體已經得手，說不定馬上就會返回，我勸你最好儘快離開。”

話音持續間，克來恩的身影迅速消失，只留下‘阿蒙’一人。

而‘阿蒙’也微微變色，神色陰晴不定。

但最終，她還是屈服於現實，同樣消失在原地。

當作為分身的他真正獲得‘獨立’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因為本體對她的唯一處置，就是將她就地銷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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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克蘭德，霍爾家的豪華別墅內，奧黛麗愣愣的望著天空出現的那一輪紅月，低聲呢喃：

“紅月，為什麼會在白天出現？難道是女神？”

女神的尊名中有緋紅之主，緋紅之月就是其力量的象徵。

正午出現的‘黃昏’對應著弗薩克的那位戰神。

而現在高懸於天際的那一輪紅月，是否代表著黑夜女神呢？

奧黛麗本能的覺得有些詭異，女神的尊名中的確有緋紅之主，而且黑夜教會也會在滿月時舉行大彌撒，但黑夜教會卻從未鼓勵教眾對月亮的信仰！

而在神秘世界中，也有著‘原始月亮’這種竊取月亮權柄的邪神。

如果真的是女神出手，現在出現的異象不該是‘黑夜’嗎？

可如果那輪紅月並非女神的手柄，那又會是誰？

正想著，奧黛麗突然眼前一花，旋即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眼前所出現的場景，讓她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因為在天空之中，出現了第二輪月亮。

一輪皎潔清冷、幽深湛藍的虛幻圓月！

她就那樣懸掛在紅月旁邊，盡情的釋放著自己的光芒。

所有的目睹者都驚呆了，這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月亮。

無論是人類社會的正常教科書，還是神秘學相關的書籍，都沒記載過類似的現象！

除了常見的缺月、滿月，和偶發的‘血月’，月亮從未出現這樣的變化，至少第五紀以來，這一千三百多年裡，絕對沒有！

這一刻，目睹者們才認識到，除了緋紅和血紅兩種狀態，月亮還有別的顏色——可問題在於，為什麼會有兩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