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巡笑呵呵地看著蘇謙陌。

“韓叔昨夜在家宴上聽苓兒說過，文院的春梅似乎開了，萬物復甦，春天又到了啊…”

這件事韓巡沒有胡謅，昨夜韓府家宴上，韓雪苓確有提過。

而且韓雪苓還不小心說露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跟蘇謙陌漫步在春梅樹間，共享花味的香甜。

少女對梅花的讚美，以及那雙懷春眼眸充滿憧憬希冀的神態，如何瞞得了韓相之目。

對於韓雪苓的選擇，韓巡看得很開，他會尊重韓雪苓，韓家兒孫滿堂，且只有這一個寶貝孫女。

他不願意逼迫韓雪苓去嫁給她不喜歡的人，以此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不然韓巡早就開始謀劃太子妃的位置了。

至於先前，韓巡之所以拒絕韓家子孫與蘇謙陌接觸，是因為他與大將軍在官場上的政治立場不同。

如今，大將軍故去，韓巡沒有了顧及，也不必在意嬴玄的看法，所以他不會去單方面阻礙韓雪苓和蘇謙陌的感情。

“不知不覺，韓叔又老了一歲啊，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苓兒結婚生子那一天，若是可以，韓叔也想見證一下四世同堂…”

“…但願可以做到，十年也不算長，韓叔努力堅持堅持，唉，若是大將軍還在，他一定也在盼望著自己的曾孫吧…”

韓巡不清楚孫女跟蘇謙陌到底是互生情愫，還是孫女單方面的愛戀著蘇謙陌，所以他只能以自己對韓雪苓的期盼，延伸到大將軍的心願上。

他身為老人家，沒有人比他更懂當老人家老了以後，還會期待什麼，他們只希望兒孫滿堂，闔家歡樂，所有子孫親人們都能和和睦睦。

當韓巡最後一個字元在空曠的朝堂上落下時，所有人驚奇地發現，蘇謙陌低下了頭。

他臉上原本的孤傲不見了，他似乎被韓相說動了。

嬴玄、周元以及葉風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他們根本不知道韓巡居然能夠想到這一層，這老狐狸不愧是玩心眼子的頭頭。

是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在群臣想來，韓巡說了很多很多，雖然他沒有提及半句南疆之危，也沒有主動勸蘇謙陌作出選擇，但蘇謙陌的神態還是發生了改變，他大概是被韓巡那種悲歡離合的親情共鳴而打動了。

這樣的想法不在少數，包括嬴玄，周元，葉風，甚至還有韓巡自己在內，他們都認為此刻的蘇謙陌之所以低下頭，是在沉思，是在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為自己的後人爭取更多的美好？

畢竟失去南疆之南的大衍，將少了很多物產，皇城周圍的大家即便活著，吃喝各方面也會變得單調，只能吃耐寒的農作物，而這些農作物原本都是拿去釀酒的…

當然啦。

蘇謙陌低頭並非認慫，而是在引眾人入局，無論嬴玄是否懇請他前往南疆之南，他為了女兒都有必去的決心。

所以不管蘇謙陌心中是如何看待與宇文非煙之間的感情，以及對聖女宮的態度怎般。

但女兒是無辜的，他賦予了她現世的生命，就有義務照顧好她的人生…

既然蘇謙陌必去不可，何不多拉幾個墊背的呢？

這樣一來，此行無論他是否達到目的，都會永遠解除蘇家的危機！

蘇謙陌曾經為了大衍奉獻過一次生命，他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的餘生只會守護他所愛之人和愛他之人。

“我會試一試！”

蘇謙陌抬起了頭，也答應了下來。

嬴玄大喜:“好！朕的承諾依舊有效，若無雙保下南疆之南，你當為此州無冕之王，而且王位可被無雙的嫡長子世襲繼承…”

嬴玄一口氣向蘇謙陌承諾了許多，嫡長子世襲制也第一次出現在大衍朝堂。

以往大衍的諸侯王並不是嫡長子世襲，只要是諸侯王的血脈，無論長幼皆可得到分封，這樣一來，偌大的封地只會越分越小，大衍天子就能保證中央集權，也不怕諸侯王們做大做強！

而嫡長子世襲制，此舉無疑會給嬴玄的後人留下無窮無盡的後患。

但嬴玄沒得選擇，他必須允諾蘇謙陌足夠大的利益，才符合後者的犧牲！

而且在嬴玄心裡，蘇謙陌的王妃要麼是子衿，要麼是子佩，不論是哪一個女兒誕下了血脈，嫡長子理論上還是嬴氏血脈，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也好讓後世子孫來解決這個時候留下的問題。

想到這裡，嬴玄又做了一個決定，他環顧著群臣。

“無雙此行遠去，不論他成敗與否，朕覺得都應當為他衝衝喜，朕讓國師算過，今日可是黃道吉日，諸位愛卿以為朕先將兩個公主嫁於無雙為妃，待無雙他日迴歸再舉行大典如何？”

幾位重臣被嬴玄的騷操作搞得有些懵逼，這件事可不在計劃之內的，他們不敢輕易回答。

其餘群臣見這些重臣都不開口，也紛紛低下了頭裝出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

若是放在平常，這個時候肯定會有官員拍天子馬屁，主動附和支援，但大將軍昨日才剛剛入土為安，怎麼看，今日怎麼想都不是個黃道吉日！

見群臣一言不發，嬴玄的臉色微微有些尷尬，他正要用眼神逼迫他們站出來支援。

這時，蘇謙陌開口了。

“謝過陛下，只是無雙今日白綾在身，恐怕無法迎娶兩位公主。”

嬴玄一時清醒，他激動之下竟是忘記了此事，他趕忙踩著臺階順勢而下。

“如此是朕考慮不周了，那就先行作罷，待無雙來日歸朝，再議此事！”

蘇謙陌應了一聲，又繼續道:

“當初我曾在皇陵中獲得一些機機緣，正是因為這種機緣，讓我可以影響到魔氣的走向甚至製造少量魔氣，但我無法從本質上干預魔氣的侵染方向，而且殷玥對我有必殺的決心，我不能讓自己完全陷入魔障之地，所以我需要諸世家的支援…”

聞此，嬴玄接話:“不知無雙需要怎樣的支援？此行事關大衍生死存亡，不論什麼條件，朕都會全力支持！”

“兩個要求。”蘇謙陌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我不想在為這個皇朝奔波勞命的時候，還會被人背刺，所以希望陛下將馬、廖、墨三家的九族賜死！”

馬家已經沒什麼嫡系血脈了，只剩旁系在朝為官。

但廖墨兩家卻還有很多嫡系。

當初，蘇謙陌在覆滅廖家的時候，順便解決了墨家老祖，而且他因為顧及身體，沒有對廖家趕盡殺絕，只是讓小白在廖氏子孫體內種下的蠱毒。

至於墨家，只有墨家老祖一人身隕，其餘人皆對蘇謙陌嚇破了膽，他們雖然懷恨在心，但是此刻卻沒有實力報復，只能暗暗藏著這種仇恨，苟且偷生。

三家的官員誰也沒有想到，蘇謙陌第一要求的矛頭居然指向了他們，這些官員的臉色瞬間煞白起來。

墨家家主更是出列質問，“世子殿下昨日不是收下了墨家的賠禮，可墨家如今已經歸於末流，甚至不能稱之為世家，而蘇家正如日中天，我們又怎會自尋死路報復世子呢？”

馬家旁系和廖家的官員也站了出來，因為蘇謙陌的要求是九族。

對於他們這些龐大的世家而言，九族涉及到層面可太大太廣了，一個家族的人口甚至比得上中等規模的郡縣了。

“馬氏嫡系已經盡數被殿下斬殺，您何苦為難我們這些旁系，把我們趕盡殺絕？”

“世子殿下，我廖家如今連個大武師都沒有，您府邸隨便一個護衛就能輕易屠虐我們，我們又怎敢心存報復啊？”

蘇謙陌澹澹道:“仇恨是刻骨銘心的，特別是血仇大恨，沒有誰能夠忘記，既然本世子已經與你們三家結怨，自然不會再去想要和解，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大家都懂，本世子不想浪費時間，陛下你自己看著辦。”

有些事情，蘇謙陌不想解釋太多，他若孜身一人自然不怕三家的報復，但他不是。

他身邊還有許多需要守護的人，或許未來，她們生下孩子之後，他守護的人還要更多更多，所以他不想留下隱患。

何況仇恨不是人死了就會消失，它是可以永遠傳遞下去的。

即便馬廖墨三家這一代沒什麼武道天才出現，但保不準他們下一代下下一代會再出個武王、大武王…

蘇謙陌的冷漠讓所有人看到了他的決心，他是在逼嬴玄表態，讓嬴氏一脈徹底站在他蘇家這邊。

這個時候朝堂上的官員也各自作出了選擇，他們彷若避嫌紛紛遠離了三家官員，就好像他們身上帶著瘟疫一樣。

當馬廖墨三家的官員孤零零地被暴露在大殿中，所有人才勐然醒悟了幾分。

那些個世家家主們也感到一陣後怕。

原來蘇謙陌眥睚必報決心如此強烈，只要你敢得罪他，他就必定與你不死不休，這可比當初講道理的大將軍蘇雄難纏多了！

人群中，甄家家主甄步綽更是暗暗感慨。

幸虧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不然三家之後便是甄家，他們得罪這樣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恐怖分子，就算大衍沒有魔氣的入侵，他們甄家未來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嬴玄沒有沉思太久，畢竟他非常懂得取捨，在這亂世，蘇謙陌一人的價值可比他們三家強上太多。

而且嬴玄不怕蘇謙陌提要求，就怕他什麼都不提，在嬴玄看來，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代價的，蘇謙陌提的要求越多說明他保下南疆之南的決心就越強。

假如蘇謙陌什麼都不要，嬴玄還真拿他沒有辦法，總不能趕騾子上架逼著他去堵截魔氣吧？

“好，朕答應你！”

隨著嬴玄的點頭，群臣也知道從此皇城將再無人敢姓馬廖墨。

至於三家官員，早已嚇得癱倒在地，他們沒了老祖的庇護，在嬴家面前，跟尋常百姓沒有任何區別，贏家要他們死，跟殺一群豬狗沒有任何區別。

其餘四大家族，姒、文、甄、風皆在觀望，他們更清楚什麼是仇恨，若他們與蘇謙陌換位，同樣不會放過三家。

這時，馬家旁系一位官員或是知道結局已定，他憤怒地站了起來。

“太子殿下，你還真是懦弱的令人感到噁心，我們馬家，無論嫡旁內外皆效忠著你，在你年幼的時候，馬化、馬騰兩個逆子便是你的狗腿子，如今我馬家遭遇滅頂之災，你跟你身後的文家、皇后連個屁都不敢放…”

馬氏官員一口氣吐出很多話，好幾方勢力的臉色都變得難堪起來，也包括嬴玄！

王公公見聖上滿臉黑線，直接怒呵一聲:

“聒噪！”

王公公催動了武道血氣，但褪凡的他卻觸及不到還是凡人的馬氏官員，反而給自己引來一縷縷灰暗的詭異法則。

他趕忙抽身離開大殿，此乃武道枷鎖，其內充斥著不詳，他不敢讓這種因果法則沾染到嬴玄身上。

有了王公公的開口，大殿門口的佩刀護衛趕緊一哄而入，制服了那位馬姓官員。

“呵呵呵…”

只是那人一邊大聲冷笑，一邊死死凝視著蘇謙陌。

“你註定無法誅滅馬氏九族，馬家早已與諸世家結姻數百年，贏家、文家這五大家族都有我們馬氏的血脈，就連當今皇后、太子包括你最喜歡的長公主，都是我們馬家的遠親血脈，呵呵呵…，除非你殺了所有世家的人，不然，你終將活在恐懼中，他們必定會為我們馬氏一脈報仇……”

幾大家族的家主們趕緊避嫌。

“放屁，休要挑釁我們與世子殿下的關係…”

“拉出去直接斬了！”嬴玄也頗為憤怒，這人臨死前還不忘給諸世家身上潑糞噁心大家。

“無雙你可別…”

蘇謙陌搖了搖頭，“沒事，我只關心他們三家宗譜九族之內…”

蘇謙陌深知，想要完全剷除一個經歷了數百年歲月的古老世家，真的非常困難，他也是恰逢此刻聖域動亂，才能找到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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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此刻不是亂世，沒有任何底蘊的蘇謙陌根本沒有與這些古老世家對抗的力量。

除非他能碾壓所有勢力，殺到所有人不敢稱尊，不然在蘇謙陌第一次出手對付馬家的時候，各大世家就會聯合起來將他抹殺！

這時，甄步綽居然站了出來。

“請殿下放心，我甄家會給殿下一個交代，族中但凡有馬姓之女，會主動交給禁衛軍關押…”

他現在算是徹徹底底站在了蘇謙陌這邊，為了整個甄家的延續，他可以付出一切尊嚴和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