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在須彌座頂部看海，長風衣在風中呼啦啦作響。
他的目光越過近處的水警船去向遠處那些漁船，它們的燈光把天海分界照亮，彷彿一連串的珍珠浮在海面上。
“為什麼不呢？”路明非站在源稚生背後。
“路君你聽說過海女麼？”源稚生問。
“聽說過一些，知道得不多。
海女是古時候採珠的女孩，她們能不帶裝置潛到幾百米深，用刀把大蚌撬開採集珍珠。”
路明非繼續說，“只有女孩才能做這份工作，因為女性的皮下脂肪比男性豐富，抗寒能力比男性強。
如果是男性的話，深海的低溫會讓他們的關節發病變形，沒幾年就會殘廢。”
源稚生看了路明非一眼，澹澹道：“海女們下潛的時候會在腰間系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頭交給船上的親人。
如果她們在海底遇到危險就會使勁拉動繩子，親人把繩子拉回來，也許能救她們，救不了也能收回她們的屍體。
繩子只能握在親人的手裡，因為海女只相信親人。
但海女的丈夫們說，如果你厭倦了你的妻子，就帶她去遙遠的海域採珠，然後把繩子扔在水裡就好了。”
源稚生澹澹地說，“所以信任真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是不是？”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是暗諷把後背交給我不靠譜嗎？”路明非有點生氣了，這貨看起來真TM中二，就是喜歡挺拽臺詞。
“沒有這個意思！”源稚生連忙解釋……
“時間是夜晚十點十五分，座標為東經122度56分北緯35度33分，下潛計劃開啟，下令釋放深海潛水器。
祝大家長武運昌盛！”指揮部的聲音在大喇叭中傳來。
“嗚嗚”的長鳴聲壓過了濤聲，六座“須彌座”上同時亮起黃燈。
這些黃燈旋轉著掃過周圍的海面，天空中的直升機、海面上來來往往的水警船、還有遠處負責警戒的林組漁船都閃動燈光。
“大家長已經進入深海潛水器，檢測工作已經完成，深潛器狀態良好，海水情況穩定。
家族已經下令開啟龍淵計劃，您就位之後，深潛器就可以入水了。”
須彌座底部的潛水塢開啟，負載了重物的深海潛水器墜向黑色的大海。
從須彌座底部可見白色的氣泡湧出，那是深海潛水器釋放的空氣。
蛙人組潛入海中，把安全索掛在深海潛水器頂部的安全掛鉤上，安全索的另一端和須彌座頂部的輪盤相連。
這個巨大的輪盤上纏著長達十二公里的安全索，這種金屬安全索耐折耐磨，可以吊起五艘這樣的深海潛水器。
特製的回收系統能在二十分鍾內把深潛器從極淵底部回收到海面上。
蛙人們浮出水面，豎起大拇指，向指揮部表示加掛安全索的工作順利完成。
輪盤開始轉動，這說明深海潛水器一步步向著海底進發了。
路明非明白了源稚生為何忽然說起採珠的海女。
……
小黃鴨飄在滿池泡沫中。
這是一個巨大的方形青銅浴缸，就像古羅馬皇帝們使用的裝置那樣奢華，柔光從浴室頂上投下，照在女孩明淨的肌膚上。
她用手指一下下地把小黃鴨戳進水裡，看著它再浮起來，有時候對它吹氣把它吹得遠遠的，然後從泡沫裡伸出腳把它勾回來。
上杉家主已經洗了一個小時的澡，其中大部分時間是在跟小黃鴨玩遊戲。
從沾滿泡沫的身體來看，她發育正常而且身材動人。
但像她這樣的成年女孩顯然不該對橡皮鴨子感興趣，她的心理年齡似乎還停留在一個幼女的級別。
外面傳來腳步聲，是源稚生的首席助理失吹櫻：“上杉家主，要出發了。”
無人回答，失吹櫻等了半分鐘，看見字跡出現在玻璃門上：“知道了。”
浴室的玻璃是單面的毛玻璃，繪梨衣蘸水書寫就會出現透明的痕跡。
洗完了澡，繪梨衣轉身就走。
從那些透明的字跡中，失吹櫻能隱約看見一個引人遐想的背影。
“從水裡出來的時候要把浴巾披上！”失吹櫻說完嘆了口氣。
這不是她第一次叮囑繪梨衣注意這方面的問題了。
因為心理年齡偏小，繪梨衣似乎還沒有學會區別兩性，也不知道在異性面前暴露自己會引來什麼樣的目光。
某一年家族在溫泉集會，當著諸位家主的面，披著和服的繪梨衣忽然開啟拉門躍起在空中。
人們只看見一件和服落地，下一刻赤裸的繪梨衣已經跳進了屋子外面的溫泉，正在水中盤起長髮。
從負責警戒的打手到家中長老，都被她那種明媚自然的美所震撼，一時間忘記了移開目光。
那個畫面，失吹櫻仍舊記憶猶新。
繪梨衣摘下耳機放在一旁，走到淋浴下方開啟青銅龍頭，衝去頭髮上的泡沫，她的髮色是罕見的暗紅色。
她開啟自己的行李箱，把小黃鴨放了進去，取出紅白兩色的巫女服。
這種傳統服裝由肌襦袢、白衣和緋袴組成，袖口和衣襟都編有紅色的絲繩。
穿上巫女服之後她又把耳機塞上了，想了想，又把小黃鴨拿出來偷偷塞進了裙子裡。
她的裙子裡縫滿了口袋，塞著這樣那樣的小東西。
……
無數蛇歧八家的技術人員正在“須彌座”上，熱火朝天的忙活著。
警戒人員分佈在船頭船尾，腰間插著黑鞘的短刀。
一眾人等中，路明非和楚子航對坐，安靜地飲茶，與周圍的緊張氣氛格格不入。
繪梨衣脫下木屐放在一旁，只穿白襪坐在甲板，渾身還散發著好聞的洗髮水味道。
她從裙子裡摸出一臺PSP，正在和老唐聯網打《街霸》。
“繪梨衣來這裡幹什麼？”路明非好奇地問。
“哥哥叫我來的。”繪梨衣伸出手指在路明非的手心裡寫字。
寫完後繪梨衣的手又縮回大袖裡，只露出纖細的手指，在飛快的按遊戲機的按鈕。
……
一艘不知名的小艇繞過了蛇歧八家的警戒線，帶著一道白色的水痕駛向海平面盡頭有光的地方。
與此同時。
深海潛水器內部，源稚生駕駛艙的隔壁。
如果源稚生把注意力放在這邊的話，他就會聽見駕駛艙隔壁有兩個女人在聊天。
“薯片妞，聽到請回話。”一陣慵懶的聲音響起。
“長腿妞，我聽得很清楚，但你說話聲音得小一點，要是被蛇歧八家的大家長聽到我們兩個在說話，那就玩完了！”薯片妞小心翼翼地開口。
“只有一個漂亮的姐姐在說話，而另一個吃著薯片的邋遢妞躲在地面上遙控！”酒德麻衣不忿。
“我發胖了，著實塞不進那個小空間裡，只好委屈身材一級棒的你咯。
不過就算我沒發胖我也扛不住深海高壓啊，我那麼無聊的言靈，先鋒是當不成了，也就是個謀士的命。”
“謀士？”酒德麻衣好奇地問。
“三國看過嗎？裡面的謀士都是在帳篷裡運籌帷幄的！”
“可聽說這位蛇歧八家的新任大家長是超S級啊！”
酒德麻衣嘆了口氣，“被你這麼一說，我有點怕怕……”
酒德麻衣突然想起曾經的可怖經歷，那被某個男人支配的恐怖感覺！
“沒讓你和源稚生正面對抗，拖拉機跑不過蘭博基尼，但是往田野裡開，蘭博基尼也追不上啊！”
“你才是拖拉機，你全家都是拖拉機！”酒德麻衣不忿的反駁道。
三號和四號水密艙之間的狹窄空間中，酒德麻衣彎曲得非常性感。
這裡遍佈管道，好在她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忍者，必要的時候身體柔弱無骨，這才能在這個狹窄扭曲的空間裡容身。
為了搭乘這趟順風車她整整一天沒有進食，這個決定現在看來是非常正確的。
因為前後兩根管道一根抵著她的腰部一根陷入她的小腹，如果胃裡有東西她估計會忍不住吐上那麼一吐。
她的緊身衣比櫻貼身的甲胃還要緊繃，表面滑得就像魚鱗。
穿上這身緊身衣之後她原本已經盈盈一握的腰又被收窄了，就像法國宮廷的貴婦們穿上鯨骨裙那樣，呼吸都不暢通。
以她的身材都那麼艱難，如果換了薯片妞來這裡，大概會卡在管道中動彈不得。
不過恰恰是因為這個空間看起來全無可能塞進一個活人，巖流研究所的人才沒有檢查。
酒德麻衣開啟強光手電，照亮了頭頂的空間。
黑色的金屬外殼上漆著黃黑相間的標誌，那是核輻射標誌，這艘深潛器中居然有一個核燃料艙。
酒德麻衣深吸一口氣，讓腰圍再收緊一些，勉強從管道間爬過，繞著核燃料艙看了一圈。
她從揹包裡取出蓋革計數器貼在核燃料艙表面，這是專門用來測量核輻射水平的裝置。
酒德麻衣看了一眼蓋革計數器的讀數：“α粒子嚴重超標，這不是個核燃料艙這是一顆核彈！
蛇岐八家是想把什麼東西炸掉，這艘深潛器是一枚有人駕駛的核彈。
蛇歧八家到底是什麼騷操作？把他們的新任大家長送去海底自爆！？
現在我該怎麼辦？拆除核彈？
我事先提醒你哦，我在東大學的是文科，拆核彈不是我的長項，雖說以前有個男朋友是核物理博士。”
“沒那麼困難，這枚核彈是用核燃料艙改造的，整體技術並不複雜。
你只需要把它的引爆電路拆除就可以了，不用動核彈的主體，拆除方法我都寫成檔案發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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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片妞說，“但一旦拆除引爆線路就會被蛇歧八家指揮部的人覺察，電路自檢會發現問題。
所以你得把引爆電路失效偽裝成一場事故。
製造事故的辦法我不是也寫成檔案給你了麼？”
“可那得爬到深潛器外面去！而我現在在500米深的水下！”
“所以讓你帶上鍊金藥劑啊，這是老闆特地為你開發的特殊藥劑。
注射之後你短暫獲得接近S級血統的能力，8000米的深度你也不怕。
不過千萬記住只有四個小時的有效期……”薯片妞說。
“知道了知道了，囉囉唆唆，跟老媽子一樣。”酒德麻衣從腰間抽出手指粗的空氣針，針管中是血紅色的鍊金藥劑。
酒德麻衣把針頭刺入手腕中的靜脈，壓縮空氣自動把製劑注入她的血管。
鍊金藥劑隨著血液流向她身體的每個角落，劇烈的化學和生理變化悄無聲息地發生，力量彷彿具有實質的藤蔓那樣延伸到肢體末端。
酒德麻衣仰起頭深深地呼吸，彷彿要把天與地都吸入體內。
無與倫比的意志，無與倫比的力量，無與倫比的威嚴。
酒德麻衣原本便已經如女王般的氣場十倍百倍地提升！
在這狹小的空間中顧盼，她如同一位王掃視殿下戰慄不敢言的臣子們。
“長腿，長腿，你現在已經變身成女王殿下了麼？”薯片妞在加密頻道中小聲問。
沉默了許久之後，酒德麻衣那張女王般靜默、森嚴而華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破綻。
酒德麻衣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這是跟女王說話的口氣麼？小奴婢給我滾一邊去候著，本女王來做點拆核彈的手工活。”
酒德麻衣把引爆電路中的金線和藍線挑出來，把外面的絕緣皮和裡面的奈米塗層剝去，在兩根裸露的線之間連線了一枚熱熔電阻。
這東西是最小型的計時引爆器，隨著電流從熱熔電阻中流過，熱量會漸漸融化這枚電阻。
然後兩條裸露的線就會碰到一起，沒有電阻之後強電流就會燒燬電路。
而這時熱熔電阻已經消失了，事後連證據都找不到。
“熱熔電阻需要大約5分鐘融化，在這5分鐘裡來一次深海行走吧。”薯片妞說。
“那麼通話到此結束，小奴婢在家裡洗白白等我。”酒德麻衣說。
“嗯好，我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記得血統提升只限四個小時！四個小時之後不管任務完成沒完成，一定要上岸啊！”
薯片妞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嚴肅，“否則我把自己洗得再白再香也沒人來臨幸啦。”
“呸！老孃就算喜歡女人也不會喜歡你這種腰上還長小膘的女人！”酒德麻衣關閉了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