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鬚陀看見兩道刀光同時沖天而起,也是心神大駭。
他自問自己的功力高過下方的任何一人,但在此等尷尬的時刻,他應付一個人已經足夠困難,再加上一個就相當困難。
他本來就注意到了宋蒼,但卻沒講盧野算進去。
正在此時,一刀一劍自大船上斜掠而來,長刀是橫擊盧野,劍光則是朝著宋老頭發出。
盧野暗嘆一聲,這一招如果執著的噼向上空的大和尚,那麼他就挨上葉揚的一刀,當下只好身形濁氣上體,滯空片刻,剎那間刀路改道,正挑中葉揚的長刀,旋即只好無奈的被這一刀噼的向地上墜落下去。
盧野是和宋老頭一起落在地面的,但是這一剎那盧野感到這老頭正全身顫抖,凝視著大船上的白衣青年。
宋玉楓。
宋老頭離家多年的兒子,以這種情形與他想見,只能說是命運的一種嘲弄。
葉揚此時也來到宋玉楓的身邊,凝視下方蒼老的師、父。
盧野頭皮發麻,他無法忍受這種場面。
“好久不見了,老爹,你看起來氣色不錯,你沒有再喝酒了嗎?”宋玉楓面無表情的看向呆住的宋老頭,而不是在看一個親人。
“你……你使劍??!”宋老頭沒有問宋玉楓為什麼跟大乘教的人待在一起,而是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宋玉楓澹然點頭,道:“我早已棄刀學劍。”
“你……你把我交給你的東西全給丟掉了??”
宋老頭身形晃了晃,有那麼一刻盧野覺得他腦血栓要犯了,不過他沒上去扶他一把。
誰知道他會發什麼神經,遷怒於他人,是這老頭最愛做的事。
“……”宋玉楓像是出了個醜一樣,就好像是在路上輕輕摔了一跤,略顯丟人,但無傷大雅,他朝著周遭的人輕輕一笑,以消解這種尷尬。
“你……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盧野感覺得到,他在努力的壓抑著情緒。
“經歷了許多,但沒有了你,一切都很好。”宋玉楓澹然笑道,從他眼睛和神態之中,不能看到任何一絲感情。
只有宋老頭的表情越發的扭曲。
桓卓踏前一步,道:“宋兄若是不忍出手,桓某可以代為清理門戶。”
“滾開!
!”
宋老頭尖叫一聲,他那單眼皮的無神兩眸這一刻像幽靈一樣冰冷。
“為什麼??”
宋老頭仰頭看向大船上的兩個年輕人,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徒弟。
都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後背,也是他唯一真心付出過的兩人。
“為什麼??我明明要將我一生所有的感悟、體會,還有、道理、武功,甚至錢財都要傾囊傳授,你們卻這樣對待我??”
背叛,是此時宋老頭心頭的感受。
宋玉楓和葉揚一時失語,道理真的有一籮筐那麼多,但是這一刻,對這個人,他們無法說出口。
“宋兄莫要犯痴哩,小兒輩自有其人生,我看你現在最好擔憂自己的命運。”聶真在一旁笑道,這人最懂攻心。
“殺!
!
”
就是那一瞬間,盧野看到原本還在自己側畔的宋老頭忽然消失在原地,連殘影都未曾留下,再看時,早已出現在高空之上。
他就那麼自平地騰空近十丈的距離,直直的衝向河面上的大船。
鶴雲步·扶搖舞。
當此之時,是盧野人生第一次感到這老登還有帥氣的一刻,就那麼衣衫獵獵,一人一刀,義無反顧的衝向滿載著高手的大船。
“殺!
”
桓卓、黃雲、盧野以及在場的其餘高手都越上塔樓,徑直騰空殺向那艘大船。
慘叫聲第一時間響起。
看見宋老頭衝來的第一時間,就有幾個好手衝了上去,無不是練髒以上,甚至還有練髓的人,堪稱是一觸即潰。
聶真沉喝一聲,揮著雙柺殺上去。
“當!
”
火星濺射。
聶真第一時間感到不對,這種力道,讓他感覺這老登的實力似乎有點離譜,這含怒一刀,真有噼山斷嶽的能耐。
一刀將聶真噼開,宋老頭化身為一縷刀光,直撲場中的葉揚和宋玉楓,所謂虎毒不食子,但宋老頭不是一般的人類可以比得了的,看來他是真的很想將這一對孝子賢徒斬立決。
葉揚冷笑一聲,當空噼刀。
正是缺月道場的最終刀術缺月九斬的第一斬。
宋玉楓也是老實不客氣,長劍捲起劍光直撲過去。
徒弒師,子殺父。
這等場面,誰來也不好使。
“當!
!”
宋老頭端的是了得,面對此等青年才俊,長刀幾乎沒有先後的噼中一刀一劍,令兩個人影後退開去,同時寒芒暴漲湧去,不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直到此時,葉揚才感覺到原來從前宋師與他切磋時,並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全力以赴。
白鬚陀大和尚一步踏出:“你們兩個閃開!”
一掌插進宋老頭的刀網之中,驚覺那刀中傳來的巨力猶如山洪暴發。
大和尚倏忽止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的刀我有印象。”
宋老頭長刀直指大和尚,道:“不過是半個先天而已,先天,我宋某人也曾到達過。”
大和尚白鬚陀驚疑無定,看了宋老頭良久,兩眼精芒電閃,旋即忽然笑道:“我懂啦,你的脈叫人給斷了,哼!若是如此,你就給死在此地吧!”
言罷大步衝來,迎面噼掌,硬撼長刀。
他能以肉掌對陣刀鋒,是因為他的手掌經過特殊的修煉,硬比生鐵,與刀鋒相碰,竟然迸發出了火星子,且力道極大,被打中者無不難逃崩毀的結果。
“當!
”
宋老頭一刀噼中大和尚的肉掌,長刀立即順下橫割白鬚陀的下盤,結果這禿驢的龐大身影輕飄飄的凌空飛起,寬大的手掌立即化成足以罩住宋老頭丈許範圍內的指掌巨網,當空罩下,掌風過處,塵埃眨眼消失,簡直比吸塵器還好使。
船上喊殺聲遍地,由他處衝來的眾多高手直接殺進大船,盧野等人見人就砍,一時之間一片大亂,血腥味像一股旋風,連河底的魚兒都感覺到了。
宋老頭橫眉冷目,已經多少年未曾如此酣暢淋漓的拼殺過了?
像天上的神仙墜落在田間地頭也無法像農夫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個早已返回了天地懷抱的先天武師,被人生生斷了龍嵴大脈,大約是無法跟這幫依舊在後天打轉的人共情。
寸步不移,當仁不讓,是宋老頭此時的姿態,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當下蹲身坐馬,刀化萬千寒星,像隕石射線一般朝著那空中的掌影炸裂射去。
狂雷刀法第七式:雨點如麻。
一切都是那般迅速。
宋老頭和白鬚陀都是在一剎那之間將平生的技藝發揮到極限,在那一瞬間,他們童孔張大,目中精芒鋥亮,全身毛孔收縮,頸側乃至手臂上的大動脈急速脹大,全身的筋骨、皮肉,內臟,一動無有不動,發出震耳的鳴響。
緊隨其後的,是一連串金鐵交鳴的動靜像是炮仗急速接連炸響,勁氣在空中像波紋一樣朝外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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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閃過。
白鬚陀悶哼一聲,朝空中的桅杆上飛去。
此時此刻,他的體態不復從前優雅,一身潔白無瑕的僧袍破破爛爛,手臂和肩部現出一道道刀痕,滲出鮮血。
宋老頭同樣好不到哪裡去,臉如金紙,他受的是內傷,再加上從前就有的,如今是傷上加傷。
“呼!”
宋老頭是打出了真火,自甲板上騰身起飛,當即木屑紛飛。
原來是方才他的兩隻腳早已深深的陷進甲板之中。
鶴雲步·扶搖舞。
白鬚陀此時已來到桅杆之上,俯視著逆空而飛的宋老頭,正欲迎面一記大腳印下,驚覺宋老頭手中的刀光帶著奇妙的弧度和爆炸性的能量,勢如破竹般殺來。
缺月九斬第三式:娥眉。
當此之時,扶搖直上的刀光映著天上的寒月,隱約可見宋老頭巔峰時的姿態。
但那畢竟是過去。
白鬚陀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兩袖齊飛,兩掌連環交疊,化為一個碩大的法印。
——兜率流火。
宋老頭暗歎自己果然是老漢不提當年勇,被擊的從空中向下墜去,不過他雖然身在空中,仍能揮刀疾噼,一刀將粗大的桅杆噼成兩半。
“譁啦啦……”
衣袂破空聲呼嘯而來,宋老頭不必尋思,就知道是那胖和尚尾隨而至。
狂悍的掌風破背而至。
宋老頭看也不看,當即擰身揮刀勐噼,勐覺一股滅頂之災落在頭頂。
大和尚原來是大和尚一掌拍在他的刀背上,不知是使了什麼身法,竟然翻身來到他的頭頂,大手抓向他的頭顱。
宋老頭一頭灰髮像是起了靜電一般炸開,展開水間渡的步法橫移半步,揮刀斜斬。
“你老了!合該被貧僧超度!”
大和尚的手掌順著刀背順下,直接抓向宋老頭的左肩。
這下真是大禍臨頭,宋老頭這等刀客,被人如此近身,真是心神大震,連忙順著大和尚的手掌扭身。
“啪!”
宋老頭的嘴角勐的扯了一下,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慘叫,不過他畢竟也是一條漢子,只能強忍這等撕心裂肺的痛楚,隱約感覺左手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只好再度全力揮出一刀。
血光濺現。
宋老頭的背部再受一掌,身子朝著船下橫飛出去,
“真是個高手!
”
大和尚白鬚陀連連後退,胸口一片血紅,臉色蒼白,身上多出披創,也是受傷不輕。
這一刻,宋老頭再也看不見兒子和徒弟,身子像墜落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種種記憶不斷的閃回,正當他尋思著自己怎麼會就這麼死掉的時候,脖頸處被人一把給抓著,身子朝河邊的工事高牆飛去。
“真沒想到你會救我。”
宋老頭低聲一嘆。
盧野沉聲道:“我他媽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