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
大門緩緩開啟。
一隊人馬呼嘯而來,為首十三人身穿漆黑的重鎧,手持漆黑的長槍。
後方,還有百十來人,雖然沒有如此好的裝備,但同樣是鎧甲黑槍,高頭大馬,旋風一般奔來,衝進長街,朝著大乘教業報大廳的方向行去。
街上僅有的行人全部躲在一邊看著這一切瑟瑟發抖,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接下來會怎樣。
街邊裡一個垂髫幼童被這股恐怖的氣息嚇得大哭,想要朝著巷口裡跑去。
凌空一柄黑槍閃電般刺出,幼童甚至連慘叫聲都沒發出就慘死當場。
馬上的騎士像是做了一件不起眼的事情一樣將長槍在空中旋了個圈子,繼續朝著前方奔去。
馬上,一人說道:“老江,跟你說了多少次?進了城不要再這樣。”
方才殺人的騎士哈哈一笑道:“哈哈,幫主莫怪,我江斷飛最討厭這種小狗崽子,一時沒忍住手,以後會注意。”
一行人一剎那間遠去,一個中年女人快步奔來,撫著孩童的屍體,卻怎麼也哭不出聲音。
殘留在街上的行人驚慌無定,看著這一幕,無不湧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冰涼寒意。
北騎幫入城了。
這座瀕臨崩潰的城池徹底尖叫起來。
*
*
*
鋼車在晨輝中遠去。
盧野站在街上遠遠凝視著那雄駿的銀角風馬朝著遠方全力賓士,這種馬每一頭都比大象還大,力大無比。
鋼車衝過西城的大門,消失在曠野之中。
盧野低著頭沿著長街茫然的一步步走著。
街上的屍體比昨天更多,想必是昨夜又發生了一場大戰。
很快,東城大乘軍的陣地方向傳來一陣山呼海嘯的動靜,狼煙衝騰而起。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從前只是想象詩人的那種感受然後寫下洋洋灑灑的閱讀理解題。
但現在他深刻的體會到那種感覺。
從沒有一刻,他會有現在這麼刻骨銘心的憎恨大乘教和葦幫。
不理那些喧囂,漫無目的的沿著長街向前走去。
良久,他駐足,環視這個處在熔爐之內的城池,烽煙掩蓋了天際,一聲聲慘叫和憤怒的呼嘯由遠及近傳到耳畔。
乾澀的胸中湧起一陣季動。
不知不覺間,眼前變成一副熟悉的景象。
盧野抬頭,正看見那頂大匾額。
缺月刀館。
*
*
*
宋老頭死了。
對於這一點,厲洪沒什麼在意。
想必在場的師兄弟們也沒有人在意。
不過他的心情依舊複雜,稱得上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這下宋老頭一死,道場裡除了封不易就他最大,封不易是封家的下一代家主,顯然不會繼承道場,於是這諾大的道場和宋老頭斂了這麼多年的錢財全都歸他了。
悲的是他今年二十八歲,才剛剛練髓,在如今這等形勢之下,如何來領導這些實力低微甚至還有家卷的眾多師弟?
想到這裡,看了看校場裡的眾多師弟,都用一副救世主的眼神看著他。
回過頭來,宋老頭的屍體就那麼陳橫在大廳中央的一塊木板上。
“你特麼太不是東西了。”
厲洪默然嘆息。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道場之中,所有的目光全被吸引過去。
盧野。
不知道誰第一個喊出聲。
“請盧師兄主持大局!”
一時之間,山呼海嘯。
“請盧師兄主持大局!”
厲洪有一點失落,這些人並不是非要誰來做館主,他們只是太害怕了,見到強者就自動追隨。
盧野愣在當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人群的圍困之中,走上前去,正看見大廳裡的那口棺材,還有一身素白的楚惜月。
“誰做的??”盧野輕聲問道。
這是可怕的時節,一個晚上,他和母親生離,與這位難以言說的師父死別。
“葉揚!”石牛顫抖著聲音說道,那完全是仇恨使然。
盧野靜默片刻,看著老頭子的屍體還躺在一塊木板上,這時節,死人哪有葬身之地。
“宋師生前是不是最喜歡在後院那棵柳樹下乘涼??”盧野問道。
楚惜月點了點頭,道:“那是他離家出走的兒子種的。”
盧野點了點頭,道:“目下時局艱難,姑且將宋師安葬於此,等此間事了,再說。”
言罷,發現所有的目光都朝著自己罩來,盧野沉聲道:“大家先下去,不要驚慌,這裡我會做主。”
眾人滿意的散去。
……
入夜,
裡院的屋內,盧野清點了一下宋老頭留下的東西,這才知道這老登這些年斂財斂得堪稱是喪心病狂,簡直是報仇雪恨一般。
攏共能有三萬多兩大額銀票,都是大離官方的銀號,只要大離還沒倒,那就能取出來。
此外還有上幾大千兩的散碎銀兩,各種各樣的藏品,估計也是值老鼻子錢了。
尤其是磨刀堂裡收藏的刀,要是能賣出去,定是一筆鉅款。
很難想象在這城池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斂的這麼多銀子。
但這些遺產之中,令盧野最喜歡的是一樣東西。
神血丸。
這是封府醫師特質的藥丸,對換血境的強者有大用。
這到底是封不懼送的那一顆,還是別人送的,盧野已經不得而知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現在已經是他的東西了。
想到這裡,在心底將目前武館的戰力暗暗盤算了一下。
除了他本人已經達到換血的境界以外,只有厲洪達到了練髓的境界,上官泉則是練髒大成,剛剛摸索練髓的道路,其餘的人,稍有實力的都在鍛骨和練髒之間打轉,再往下,只能充當雜兵。
一堆寶寶……
盧野一時嘆息。
拿出臨走前宋老頭給自己的包裹,看看裡面有啥。
首先是一本缺月九斬的刀譜,還附上了宋老頭自己的數十年的刀道心得和理解,心得比刀譜本身還要厚,算是這老登難得的善良了一回。
接著,盧野從包裹裡翻到一張面具,這面具製作相當精良,彈性極好,戴在臉上,沒有絲毫不適。
盧野看了看鏡子,臉面上一刀觸目驚心的刀疤,看來是宋老頭行走江湖時用過的東西。
面具上附著一張紙條,是寫給盧野的,上面寫著:若事不濟,可戴此面具,持我信件,前去長空城東城何記老巷衣鋪尋吾老友鬼叟。
“鬼叟……”
這名字聽起來不管怎麼說,都不像是正經人會取的名字,尤其這老登說的如此神秘,真是勾起了盧野的好奇。
他拿起宋老頭說的信件,總共有兩封。
一封上寫著:玉楓吾兒親啟。
另一封皮上則寫著:字奉鬼叟兄鈞鑒。
盧野略作思索,開啟那封寫給鬼叟的信件,上面寫著:
字奉鬼叟兄鈞鑒:
自遭逢大難,自離門牆,爾來三十有餘年矣。三十餘年來,終日沉迷杯中之物,倉皇狼狽,懵懂度日,妻離子散,眾叛親離,箇中滋味苦況實難與兄一二詳說。
至今每每尋思我教中大戒:娶妻生子、開道收徒,都深覺此為至理真言。我輩中人,乖張多疑,刻薄無情,唯離群索居,孤獨終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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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兄得閱此信,弟早已魂入道山,不復在世矣,唯一掛念,萬望吾兄可代為照料。
持此信者,為吾入室親傳愛徒盧野。此子幼有奇氣,天資卓絕,出類拔萃,實吾生平僅見。於刀道之中,更兼蓋代奇才,雖只年約雙十,已能自成一格,吾不能及也,吾兄若能好生照料傳授,他日當知吾所言非虛。
此世已矣,吾雖有恨,亦不能不知往日不可追悔,來日無所希冀。含恨而終,豈非我輩匹夫十之八九難逃之命運也?際此冷酷世道,時思往日歲月,與兄並肩作戰之日,方堪慰藉吾心。惜乎若欲相見,唯來世爾,萬望吾兄珍重此身,多加餐飯。
落款處寫著:舞陽宗棄徒,疤刀。
……
“舞陽宗……”
盧野首次對這個宗門感到好奇起來,看來宋老頭曾經是此宗內的弟子,後來‘遭逢大難’,才‘自離門牆’,終日沉迷杯中之物。
不過盧野從未聽過這個宗派,這當是一個秘密宗派,派中人都刻薄寡恩,性情乖張,所以教中才有不得娶妻生子收徒的大戒。
盧野拿起那封寫給宋玉楓的書信,不過他沒有開啟,最終將它放了回去,他不願再揭開這老頭此生最沉重的傷疤,算是給了他稀里湖塗,一地雞毛的一生最後一點體面。
“宋老頭,姑且給你留點面子吧。”
只是這信,當如何送到宋玉楓手中呢?
想到這裡,大門忽然被敲響,盧野將門開啟,竟然是石牛。
“盧……盧師兄,不是……館主,有什麼吩咐嗎?有的話隨時差遣。”
他這是習慣性的動作,從前宋老頭在時,總是時不時喊他,現在盧野來了之後一直沒叫他,因此頗不習慣。
最讓他習慣不了的,是當年那個與他一起在棚戶區刨食的盧野,在短短的幾年之間,跨過了如此巨大的距離,成為道場的主人。
這對於當年窮困潦倒的他們來說,是何等的天方夜譚。
盧野拍了拍這漢子的肩膀,笑道:“好兄弟,我對你沒有吩咐,好好去睡吧,明天會很難捱。”
這時楚惜月也進來。
一段時間不見,盧野沒想到她已經憔悴至此,如果不是自身的底子足夠好,只怕連最後的一點風韻了沒了。
“你去給我把不易叫來。”楚惜月說道。
“……”
盧野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輕輕點了個頭,不一會兒,封不易匆匆趕來,就在盧野的目光之中走進了楚惜月的屋子。
“……”
良久,封不易走了出來,看見桌上的藥丸,道:“這是我送的那顆。”
“……”
早該想到了,看來當初這老頭既拿了封不易的東西,也拿了封不懼的東西,最後卻讓左漢頂了大雷。
雖然他只是想著讓左漢表個態,稍微1站個隊,卻沒想到這位弟子天真的很,老實不客氣,在封家的爭鬥之中充當馬前卒,最終身死。
不過,宋老頭剛死,封不易就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以前沒關係,但盧野現在是此間主人,不能不過問。
“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師孃失足進了豔玉樓,是逼不得已,後來嫁給宋師,卻不敢將家人接過來,你也知道宋師的脾氣,於是只好由小弟我代為安頓,方才我們是商量楚家的事情,信不信由你。”封不易看見盧野奇怪的眼神,只好自我辯駁。
盧野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是那麼在意這件事。
“盧師弟怎麼忽然又回來了?說真的,其實你走了也好,沒必要再繼續死守下去,咱們血戰盟敗亡只是遲早的事,只是我們不能退,唯有死戰。”封不易嘆道。
盧野笑道:“我不信你封不易會束手就擒,快說吧,有什麼計劃。”
封不易沉聲道:“這趟不同,希望咱們能看到後天的太陽吧,今天夜裡,幾大家族和武館會聚在一起商議明天的事情,你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