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不大，甚至容不下幾名客人，走幾步就能碰到牆壁。
傢俱也十分老舊，木桌、木椅、櫃檯上，積累著厚重的垢漬。如果不考慮使用年份的話，應該是買來的二手商品。
由於視窗的採光不好，導致室內昏沉沉的，才是中午的時刻，就跟傍晚一樣陰暗。如果到了傍晚，那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只有一個小小的臥室，剛好容下一張床和櫃子，再多一點東西都塞不下。
這是溫妮和丈夫的房間。
而她的兒子，平時就在客廳裡擺放一張長木桌，鋸掉桌腿，就成了簡易的小床。
溫妮看著落在地上的被角，想到兒子的年齡越來越大，是時候該換一張床了。
想著，她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哪裡都需要用錢，可她只是一個奴僕，根本無法滿足家庭越來越多的花銷。
溫妮走近臥室裡。
丈夫躺在床上，但手裡卻沒閒著，竟然自學了針線活，正在緩慢而謹慎地編織一條圍巾。
“溫妮，你回來了。”發現妻子之後，他放下織到一半的圍巾，表情溫和地笑道。
“湯姆，既然你有病在身，就不要亂動了。”
“我天天躺在床上，又沒有別的事可做，就想著快要過冬了，給你和保羅織一條圍巾保暖。”
“真是……”溫妮被丈夫眼中的柔情打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粗枝大葉的糙漢子，為了家庭，也可以學習精細的針線活。
瞬間，她的眼眶變得通紅。
“你怎麼了？”丈夫關切地問道。
溫妮連忙搖頭，幸好在昏暗的臥室裡，看不清眼淚的痕跡，“沒事。”
可丈夫還是察覺到了什麼，嘆道：“要是我沒受傷就好了，不用你這麼辛苦，養起一整個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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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不要說這些話，現在我們的生活不是挺好嗎？”
“能搬進這裡，我已經很滿足了。但是保羅那邊，非要去上騎士學校。我跟他說了很多次，找一個店鋪當學徒，就是不肯答應。”
聊到這個沉重的話題，溫妮也是神色一暗，“我再想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好想？你雖然服侍著來林侯爵的千金，但薪水也遠遠養不起一名騎士。
再加上我這個廢物的負擔。你已經夠辛苦了，別再為那個臭小子繼續操心。我會再勸勸他的。”
聽到丈夫自稱“廢物”，溫妮平時都會竭力反駁。但是今天，她陷入了沉默。
不是認同丈夫的說法，而是後面的話，讓她感到無比糾結。
“我會再勸勸他的”，這句話的意思是，必然會有一個人妥協。
要麼是丈夫，要麼是兒子，可無論結果如何，溫情脈脈的家庭，都會因此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
“我去給你端杯水。”溫妮說道，轉身走出臥室，坐在木椅上。
她連喝了好幾碗，儘管口渴，仍然覺得這水無比苦澀。
就在這時候，吱呀一聲，房門被開啟。
兒子回來了。
保羅是一名青澀的少年，穿著樸素的麻布衫，一眼便能看出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與此同時，他的臉上也帶著超過年齡的堅毅，這是艱苦才能鍛鍊出來的痕跡。
“媽，你回來了！”
保羅連忙把手裡的木劍丟到一邊，拿起壺往碗裡倒水。
溫妮瞥見了那把木劍，但還是微笑著說道：“保羅，今天是不是去丹尼那裡玩了？”
“媽，我已經很多遍了。那不是玩，我在練習劍技。丹尼的叔叔，可是守備軍的一名騎士侍從，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
我之前幫丹尼家幹了好多活，才得到和騎士侍從見面的機會。
他教了我和丹尼一套劍術。媽，你看！”
說著，保羅提起木劍，有模有樣地揮舞起來。儘管空間十分狹窄，但他的步伐進退有度，似乎頗具騎士才能。
一套練完之後，保羅立即得意洋洋地說道：“媽，你看怎麼樣？就連丹尼的叔叔，都誇我有騎士天賦。這還只是劍術的第一式，等他下次回來，承諾會教給我更多東西。”
溫妮笑了笑，摸著兒子的頭髮，道：“我家保羅自然是最棒的，遲早有一天，你會成為最厲害的騎士。”
“媽，你就是同意我去上騎士學校了嗎？”保羅興奮道。
溫妮的動作頓時一僵，“兒子，這件事情，我還要和你爸再商量一下。畢竟騎士學校的學費，足足要八個金幣，還有其他方面的花銷，快接近十個金幣了。
我們根本無法負擔起這麼貴的費用。”
保羅一聽，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滿滿坐到椅子上。
“媽，我也知道這很困難。但這是我唯一成為騎士的機會，也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夢想。
只要從騎士學校畢業，我就能加入守備軍。聽說有一支守備軍是來林先生率領的，我想追隨他的腳步，為來斯特城而戰。”
溫妮看著兒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一疼，輕聲說道：“媽媽也想讓你上騎士學校，但是十個金幣啊，我們這些人，一輩子也未必能掙到那麼多錢。
再加上還有你爸爸的醫藥費，家裡實在是拿不出錢來了。”
“爸爸”這個詞，對保羅的殺傷性極大。才一搬出來，就立刻屈服了。
對保羅來說，父親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自從記事以來，媽媽就時常不在家，幾乎是父親一個人，擔起了教育的責任。
父親十分嚴厲，以前保羅總是感到怨憤。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逐漸明白了家庭的困難，與父親堅韌的意志。
從此，保羅就非常聽父親的話。除了在騎士學校這件事上，幾乎是言聽計從，不曾反駁過。
而對騎士學校的分歧，也正是保羅嚮往武道的決心證明。
現在，這個夢想離他越來越遠了，甚至變得觸不可及。
看見兒子眼神中的暗澹，似乎接受了命運。
他不該成為一名騎士。
“我……”保羅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四周，這間生活了很久的房子，似乎一切都變得極為陌生。
“我聽爸的話，還是去當一個學……”
“不！”
溫妮連忙捂住兒子的嘴巴。
“你放心，我會想到辦法。我的兒子註定是一個騎士，誰也無法改變這一點。”
保羅不會想到，正是母親的這個決定，造成了永久的悲劇。
直到多年以後，仍然在為此自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