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再三，葉達沒有將這個發現立刻告訴雪晴、雪刻，而是想要等二女也晉升絕頂，依靠自己的力量發現端倪後再說。

以二女的天賦，這並不太遙遠。

而他自己，則瘋狂的積累實力。

終於有一日，當雪晴來告訴葉達自己晉升絕頂的好消息時，葉達才將自己之前的發現告訴了雪晴。

“公子...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

然而同樣晉升絕頂的雪晴，也已經能夠察覺那些異常了，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最終還是只能吞下這份苦澀。

“沒想到....師傅他居然...那我和雪刻這些年，豈不是一直是師傅的幫兇？”

這一想法讓雪晴異常難過。

因為瘟疫而死的人，是在太多太多了，雪晴本就心善，愧疚和自責如附骨之疽。

但既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就沒有理由再迴避了。

二人猜測“九幽老人”哪怕行將就木，實力也絕對不會弱，所以暫時沒有告訴尚未晉升絕頂的雪刻，擔心她關心則亂。

之後二人積攢實力，終於在有一日裡，找到了依舊躲藏在石洞中的“九幽老人”。

質問、揣測、而後選擇了刀劍相向。

九幽老人在戰鬥時自稱“人祖”，說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收回自己賜予人類的東西，是人類背叛了他，而不是他背叛了人類。

他就像一個無底的破簍，從九州吸取了海量的力量，自身卻只能留存其中九牛一毛用來苟活。

但代價卻是全九州的災難。

這等荒謬的言論葉達根本毫不動搖，且不說“人祖”什麼的過於離譜，哪怕他真的是，也沒有資格製造這場席捲九州的浩劫。

況且九幽老人收徒雪晴雪刻，乃至傳法葉達，不過是為了日後自己再度衰弱操控不了大陣時，能夠有三個優秀的祭品。

九幽老人活得太久了，久到可能超過了葉達的理解，不知道從哪個時代開始就苟延殘喘，但哪怕是風中殘燭一般吊命的九幽老人，也擁有著超越葉達和雪晴的實力。

三人在九州邊陲大戰了許久都沒有分出勝負，葉達和雪晴甚至及及可危。

而這裡的動靜，終於吸引來了第四人，雪刻。

當時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勝負只在一念之間，雪刻雖然沒有晉升絕頂，但終究擁有一份不俗的力量，而這份力量可能就是勝負的關鍵。

然而令葉達沒想到的是，三人之中最早晉升絕頂的，其實正是雪刻，而最早發現九幽老人有問題的其實也是雪刻。

但雪刻卻隱瞞了下來，她的一生中只從兩個人身上感受到了“恩”，一個是公子葉達，一個就是九幽老人。

她不像葉達那樣懷有穿越者的使命感，也不像姐姐那樣心性純善悲天憫人，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賣掉她的父母，打罵她的人牙子，欺辱過她的傭人，乃至這世間一切之“濁”，都讓她厭惡甚至仇恨。

所以在最後關頭，她猶豫了。

她沒有選擇幫助任何一方。

而最終的結果就是，雪晴身死，大陣被毀，九幽隕落。

這場戰鬥，在世人的感知之外，終結了肆虐九州的百年瘟疫。

也讓葉達同時失去了兩個愛人。

而雪刻，失去了姐姐，失去了師傅，失去了一些。

葉達只能讓時間來沖刷一切，身為殭屍的他，擁有著漫長的生命。

可惜這份生命，卻變成了漫長的孤獨。

人間大地重換生機，大斌王朝灰飛煙滅，九州黎民得以繼續繁衍。

葉達，成為了那個孤身行走在這片土地上的遊魂。

而雪刻，成為了在遊魂身後，希冀卻不敢靠近的自厭之人。

第一個一百年，葉達遊歷時回到葉家，看到葉家衰敗幾近滅族，於是傳下“御屍法”，幫葉家改門換徑，走上超凡之路。

第二個一百年，他尋遍九州山川大河，將九幽老人佈下的八十一處陣腳全部找到，並且試圖鑽研其中的大道。

第三個一百年，雪刻壽數將近，為了能夠繼續留存於世，等待葉達的原諒，選擇自煉成屍，而葉達作為殭屍，依舊擁有漫長的壽數。

幾百年的時間裡...

他做過醫生，為人開顱治病。

他做過廚師，發明的火鍋名滿西渝。

他做過將軍，僅僅因為皇帝和他脾氣相投，就助他統一九州。

也做過教書先生，但從不願意解讀“神童葉達”的傳世經典。

隨著時間飛逝，他身上屬於穿越者的印記，早已經被逐漸磨滅，甚至漫長的生命讓他的情感變得稀薄。

他對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都感到了厭煩，對人與人之間的生離死別，也感到了麻木。

這曾經由他親手拯救的人間，漸漸讓他感到無趣。

所以當名為希賽因的國度，敲破了九州的邊關，讓九州人感到疼痛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想要扭轉九州文明的方向，走出在“封建王朝”中打轉的現狀。

他想讓“師徒-宗門”制傳承的超凡力量，徹底對所有人開放。

他想讓這個世界，真正的“發展”，而非“延續”。

之前他從沒想過這個選項，只當九州是前世小說中那種修仙世界，哪怕經歷萬年，也不過是現在這種落後的封建時代。

但當他看到希賽因的崛起時，才意識到，九州有著其他的路徑，其他的可能。

這需要外力，也需要疼痛。

更需要祭品，才能調動這座通天大陣。

對於情感稀薄的他，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雖然他可以隻身去往希賽因，覆滅這個國度的高層來中止異族之亂，但他選擇另一種方式。

於是他找到了葉家的後人葉宗國，和當世另一個絕頂辛師麟，帶他們探尋九州大陣，引導他們走向自己設計的方向。

數次佈局之後，一切都在朝著葉達預期的方向發展，唯一的異數，就是名為葉形天的後人，選擇自煉成屍代替父親。

這種行為，讓葉達早已麻木的心靈有所觸動，終於在最後關頭，選擇了葉宗國、辛師麟開誠佈公。

他想達成自己的目的，但不想以騙的形式。

“你如何保證！灰霧升起，天地易規後，九州就一定能發展的更好，而不是在封閉之中越發落後！”

異族敲碎了九州的美夢，整個九州大地上，所有人無不想要尋找一條文明的出路，所以哪怕葉達開誠佈公，葉宗國和辛師麟，也沒有直接放棄。

葉達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因為我曾親眼看到過，更好的人世間。”

葉達為了讓葉宗國和辛師麟追隨自己的謀劃，決定以身作則，將一身幾百年積累的力量獻祭九成九，只留下毫無力量的魂魄，用於指引之後的發展。

最終獻祭自己前，他找到了在他背後遊蕩數百年的雪刻。

“我準備做一件事情，之後九州的規則會大變，我自己也可以算是死了，你也幫我做一件事吧。”

葉達感慨九州幾千年來的超凡傳承不易，“師徒-宗門”傳承制度雖然落後，但終究是創造出了許多璀璨的成果，這些成果就是各種法門，他希望雪刻能夠建立一個組織，以保護為目的，收集九州之法，和未來的官方“一在朝，一在野”，共同確保九州的超凡精華不要磨滅在歷史中。

同樣，也是為了讓雪刻，在之後沒有自己的漫長時間裡，能夠有些事情做。

他們之間的故事，該結束了。

“我做了....公子能原諒我麼？”

雪刻如此問道。

葉達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們活得太久了，又都不是活人之軀，情感早就變得澹漠，雪刻，你我之間，哪裡還有恨，又哪裡還有愛....終究，都變成了‘執念’罷了。”

然後他將追隨自己多年的香爐留給了雪刻，將九根石砭散落世間，這都是他為了預防灰霧大陣失控留下的後手。

之後葉達按照約定，率先獻祭了自己幾百年積累九成九的力量，和一成的魂魄，成為了灰霧大陣的器靈之一，只留下一縷毫無力量，與普通人無異的魂魄，寄宿在葉宗國的控神鈴之中。

他早已澹漠，對於自己的生或死已經不再在乎。

反倒是現在寄宿在控神鈴上，重新燃起了一股熱情，一股讓九州改天換地的熱情。

葉建國擦乾眼淚，對自己這位先祖的感情依舊十分復雜。

葉達卻變得幹勁滿滿。

葉建國憑藉著個人威望，在華京聚集了一群亂世人傑，然後在葉達的指導下，搭出了草臺班子。

然後迅速終結了末代的封建王朝，開始一步一個腳印改造九州。

有了異族之亂的前車之鑑，九州人對於“進步”的慾望空前強烈，正是改風易俗，滌盪社會的最好時機，阻力是幾百年來最小的。

而葉達，也成為了隱藏在整個九州背後那個總規劃師。

幾百年的漫長時光，他早已不是當時那個只會抄詩的少年了。

他搭建上層建築，讓九州人逐漸擺脫“家天下”的意識。

他構建基礎科學，編撰了最初版的各科課本。

他附身殭屍，親自參與了電力、化學、醫學等多項研究，加快了社會進步。

前後經歷一百多年，歷時四代人，終於和葉建國一起，將九州變成了一個富足、強大、惠及於民的社會，和葉達腦海中美好的記憶越來越像，甚至開始步入前世熟悉的信息時代。

超凡力量也在灰霧大陣的影響下，真正做到了開枝散葉，有天賦者盡可得其路，不再受到法門、傳承制約，百花齊放，超凡相容。

除了核武器、原子能這樣過於高深的領域，以及一些軍備方面，前世老百姓的葉達根本無從知道的領域以外，他已經做到了自己的極致，腦海中再無可以利用的知識。

直到最後，葉達留下的虛弱魂魄，終於是抵達了極限，即將陷入沉睡。

他這一生，太過漫長。

年輕時沽名釣譽，做過文抄公。

後死而復生，卻尋得了超凡的門路。

再之後，制止過天地浩劫，沉寂與紅塵亂世，錯以為這世界就是仙俠世界。而固步自封數百年。

直至升起灰霧，重建九州，引領新的時代。

這一生，已無遺憾。

於是葉達，豁達的選擇了徹底沉睡。

葉建國卻始終覺得沒了葉達這位老祖，往後九州的路怕是不好走，這一百年來，他是眼看著葉達如何規劃九州的道路，又是如何有著高瞻遠矚的思想。

經過一百多年的合作，他與葉達早已經放下了輩分，也放下了恩怨，變得亦師亦友。

別人不知道葉達的存在，但葉建國清楚，九州能夠在短短百年時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葉達才是背後的實際掌舵人。

離了葉達，葉建國沒有自信，他有些慌。

葉達這次沉眠，可能就真的徹底消散了，畢竟只擁有一個普通人程度的靈魂，而且已經連續運轉了一百多年。

“老祖，說真的，要不咱們再苟活個幾年？我給你找個好軀體！”

葉達坐在棺材裡，不耐煩道：“滾蛋！我累了！我和你說好！進了祖墳後，嚴禁將再我挖出來，不然就是對祖宗不敬！違背祖訓！”

葉建國還不願意，執意說道：“要不這樣，您洗去了記憶，重來一遍怎麼樣？”

葉達一愣，倒是沒想過還有這種可能。

“您看，您好不容易把九州發展到這幅光景，難道不想享受一番麼、不想好好體驗一下這繁華盛世麼，比如像年輕人那樣，上大學，打遊戲，上網衝浪，K歌什麼的，我知道老祖是累了，但洗去記憶重來一遍，未必不精彩不是麼？”

“您不是有一套《入世活法》麼，葉家千年傳承絕後，您不可惜麼？以前您是心事太重，但咱重活一遍，這些問題不都是解決了？”

葉達不由的為這個建議感到驚歎，處理得當，似乎真的可以....

但終究是麻木了。

用現今社會用詞來形容，葉達這叫做求生欲不強。

“這能瞞得住？”

“您指揮，我出力，合力封印了記憶就好了，您這身軀都不是自己的，不可能回憶起來的。”

葉達真正的身軀早就獻祭給了灰霧之牆，眼下這個只不過是葉家“百僵百棺”中最帥最強的一個，只有著飛僵的實力。

“可我在九州留下太多痕跡了，別的不說，咱溫縣縣誌上記了多少我的事情，哪怕重開，到時候察覺到了，又會想死。”

葉建國見葉達有所動搖，趕緊完善著自己的計劃。

“留個神魂禁制，到時候您看到任何和白衣童子有關的畫面，咱都看不到頭！再把記憶卡在您第一次死前，到時候您就是一睜眼一閉眼，就七百年了！”

葉建國越說越覺得靠譜。

“到時候我扮演一個生人勿進的葉家後人，編個故事，就說你是剛挖出來的不就好了？”

“你要演我？”

“這不是為了您好麼？咱們試一試也不虧，您要是發現了又不想活了，我再把您埋回去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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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葉建國是想先忽悠葉達別陷入沉眠，卻沒想到日後會有這麼多變化。

本已經躺在棺材裡，就等著蓋棺填土的葉達，將信將疑的又坐了起來。

那顆麻木腐朽的心，再度湧現出了一種新鮮感....

他感覺自己又能再活一會兒了

“那咱們就....試一試？”

葉建國哈哈笑道：“那就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