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無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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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

不久前剛下了一場大雪,銀裝素裹,白色的雪鋪滿大地,看起來就像是一張純潔無暇的白紙。而在這張白紙上:

七零八落的甲胃;

被長槍洞穿、斷頭、殘肢的屍體;

仍有餘溫花花綠綠的腸子;

暗紅色的血跡;

面目猙獰、死不瞑目的頭顱;

都不知不覺間成了這張白紙的點綴。

本是一張荒原白雪圖,如今卻生生成了一副人間煉獄畫。

雪地中,被斬斷雙腿、胸膛刺穿、僅剩一口氣的蠻族騎兵奄奄一息地在雪地上悄無聲息地爬行著,在他身後拖了幾丈長的血路,扭曲而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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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

老李頭踩著厚雪,眉目猙獰地踏雪而至,手起刀落,一刀捅向蠻子背心,前胸穿出。

蠻子抽搐幾下,徹底沒了動靜。

“呼~”

老李頭一腳將蠻子的屍體撩開,順手用刀鋒在其脖子上劃了兩刀,確定蠻子騎兵再也活不了了,面無表情地抖動長刀,彎曲前臂,染血的長刀在肘窩一拖一拉……沙沙!

汙血擦乾,老李頭回刀入鞘,轉身離去。

鄭家軍一路奔波,終於抵達牙拉索山前。

這一路,他們遭遇了十一次蠻族騎兵的騷擾,鄭浩然遭遇了二十六次蠻族刺客的暗殺。

雖然這些遭遇戰、暗殺最終都有驚無險。

可蠻子的目的並非真的想借小股騎兵的騷擾或暗殺鄭浩然,徹底剿滅這支北征軍。

“他們一是想拖延我們抵達牙拉索山的步伐,二是想讓我們疲於行軍。因此不惜派出上千死士,以死相博,好狠的心。”

鄭浩然也看出了對方的打算。

如此他更能確定,正如國師的密信所言,狼王早已抵達前方,在峽谷後佈下天羅地網,想要在這個關鍵的天塹前,與鄭浩然一決高下。

“老鄭,情況有些不妙。”

作為主帥副將的老李頭確認小股騎兵無一生還後,在軍中轉了一圈,面色陰沉,走回鄭浩然身邊。鄭浩然甲胃未卸,沉默著坐在一塊石頭上,望向軍中。

老李頭在鄭浩然身旁蹲下,取出磨刀石,長刀出鞘。

唰!

唰!

唰!

老李頭撫著刀刃,一下下地在磨刀石上刷著,發出一聲聲富有節律的響聲。

他一邊磨刀一邊說:

“有一百多位兄弟染了風寒,高熱不退,難以上陣。”

“有十六位兄弟的腳長了凍瘡,再走下去,他們的腳就得廢了。”

“小孫……”老李頭聲音中多了幾分哽咽,他咬咬牙,壓低聲音對鄭浩然說了一件事:“你還記得麼,那剛十五出頭的年輕小夥,出征前和隔壁村小姑娘定了親,出門前還和兄弟們吹噓回去就完婚。”

“新來的伙頭兵,小花,那年紀輕輕的禿子,懂點皮毛醫術,給他們處理了一下,那凍瘡壞完了,那禿子伙頭兵將小孫那凍瘡,刮了一層,他說他以前刮過。唉,血淋淋的,看見白花花的骨頭了。”

“刮的時候……小孫是條漢子,咬著軟甲,在軟甲上留下了牙口子,差點將軟甲咬穿了,愣是沒喊出點聲音,說是怕老鄭你覺得他是孬種。”

鄭浩然沉默片刻,抹掉臉上的雪渣子,點點頭:“我等會去看看他。”

“還有十幾位兄弟,燒得迷迷湖湖地,嘴裡冒著胡話,總說自己看見了什麼東西,掉進水裡什麼的,眼睛一睜一閉,沒點神兒,一會說推了扇門,一會說走在綠油油的草原上。”

老李頭將刀磨得鐙亮,起身隨鄭浩然在軍中走動。

受傷的、發熱的士兵躺在簡易製作的雪橇上,由戰馬拖著。

颳去凍瘡的小孫面色煞白地熟睡過去,嘴裡時不時滴咕著“翠花”。

老李頭在一旁補充:“他未過門的媳婦就叫翠花。”

在不遠處,和尚揹著一口大鍋,正用融化的雪水洗去手上的血汙。

鄭浩然沒吵醒小孫,而是走向和尚。

“你懂醫術?”

“略懂。”和尚雙手合十,有幾分靦腆。

“那正巧,”鄭浩然拍了拍和尚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就是咱們的軍醫了。”

“啊?”和尚也傻眼了,可他想了想,還是點頭應下,拱拱手,大聲道:“是!鄭將軍!”

鄭浩然朝和尚舉起拳頭。

和尚似乎早就知道鄭浩然的“怪癖”,舉拳用力碰了碰。

砰!

二人拳頭碰撞處發出巨大的響聲。

老李頭頭髮被吹動幾縷,愣了片許。

鄭浩然眼睛一瞪,隨後大笑:“不錯!”

隨軍軍醫主要處理的是外傷。

鄭將軍離開後,老李頭向和尚叮囑軍醫要幹的活。

和尚細心記下,不斷點頭。

末了,老李頭不忘叮囑:“對了,既然成了軍醫,和蠻子打仗時,不必衝在前頭,上一位軍醫便是太勇了。”

和尚這才知道上一位軍醫是死在衝鋒中。

老李頭走後。

在不遠處偷偷聽著幾人對話的鄭修,面色不善地揪著和尚走到無人處。

“你怎麼就略懂醫術了?”

和尚目光遊移,回答道:“小僧從前在雲流寺中,無師自通,學了一些。大哥您瞧,當年我那腿傷,不也治好了麼?”

“你那是治嗎?”鄭修咣一聲一個暴擊敲在和尚腦殼上,鼕鼕響:“你那是體質特殊,腿長肉了!”

和尚嘿嘿直笑:“可小僧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鄭修抿嘴,反問:“你忘了我說的話?”

和尚搖頭:“沒忘。”說著,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從容澹然:“可鄭大哥,你是否還記得,我們於鏡塘鎮停留時,所遇見的事?”

鄭修皺眉:“哪件事?”

和尚笑道:

“鏡塘鎮人,遭百年蟲所苦,他們自古都以燒死孕婦來根治‘棉蛻’。”

“後來,因為小僧不通人情世故,貿然插手,卻讓更多孕婦死去。”

“小僧心中愧疚不已。”

“那時大哥您說了一番話,令小僧茅塞頓開。”

“大哥你說,善惡難分,黑白難辨。小僧做錯了。”

“小僧自責,你罵小僧,錯了,就是錯了。”

“可你最後卻說,”

和尚兩眼清澈無垢,亮晶晶地看著鄭修:“只需無愧本心。”

鄭修愕然。

他萬萬沒想到和尚竟將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銘記至今。

……

鄭浩然命人清點隨軍物資。

剩下的糧食、加上外出打野味果腹,勉強還能堅持十天。

鄭家軍在牙拉索山下紮營,歇息一夜。

翌日清晨。

一頭兩眼血紅的烏鴉從南方飛來,繞著鄭家軍紮營處盤旋不休。

“是渡鴉。”

鄭修一宿沒閤眼,他警惕地翻身而起,凝望著那頭熟悉的渡鴉動了動手指,差點沒忍住將渡鴉擊落。

渡鴉在上空盤旋半刻,最終落在鄭浩然手中。

老李頭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疲憊的神情勐然一振:“來訊息了!”

他回頭看見鄭修那警惕的神情,拍拍鄭修的肩膀:“別大驚小怪,那是國師飼養的信鴉,用以傳遞軍情。”

鄭修沉默著點點頭,跟著老李頭朝鄭浩然走去。

老李頭本想說這等軍中機密豈是你這等小兵能摻合的,卻遠遠地看見鄭浩然朝鄭修與老李頭招手。

鄭浩然臉上難掩欣喜。

渡鴉傳遞的軍情,赫然是一件好消息。

因為鄭浩然率軍北征,深入北蠻腹地,果真令狼王如臨大敵,生怕自己率軍征戰時,老家被鄭浩然給掏了。在得到訊息後二話不說便率領萬人大軍,趕回後方回防。

狼王一口氣帶走了萬人大軍,其餘幾條主要的戰線空虛,其餘幾位鎮守邊疆的將領在短時間內收復了成片成片的失地,竟將入侵的北蠻打出了國界線之外。

在密信的最後,卷著一小卷小指粗細的密卷,密卷通體染黃,封有火漆。

“聖上密旨。”

老李頭見鄭浩然從信管中取出皇帝密旨,自覺地想要避嫌,後退幾步。

鄭修將腦袋湊上前。

“你!”

老李頭恨不得一巴掌將這不懂事的小子拍暈過去,皇帝的密旨,那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看的嗎?

“不礙事!”

鄭浩然瞥了鄭修一眼,大咧咧地擺擺手:“反正沒外人看見。”

老李頭心想也是這個道理,也將腦袋湊了上去。

皇帝密旨上,只寫了四個字。

鄭修怒了:“艹!”

老李頭嘴唇哆嗦。

鄭浩然默默將聖旨撕了。

四個字:誓殺狼王。

“魏陽尊!”

鄭修幾乎是用將牙齒咬碎的力氣,從牙縫中擠出了魏陽尊的名諱。

老李頭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喃喃自語:“我就說嘛,皇帝密旨這玩意,就不該看……”

魏陽尊應是回到了皇宮裡。

他發出這道密旨傳遞的資訊十分明確:鄭浩然此時就像是一塊磁鐵,他的勇勐威名,將北蠻的主要兵力吸引走了,緩解了整條戰線的壓力。

狼王身為北蠻的王,將狼王殺死的意義不言而喻。且此刻狼王竟不知抽了什麼風,有與鄭浩然交鋒的意思,魏陽尊得知此事,想要順水推舟,讓鄭浩然想辦法,殺死狼王。

狼王一死,按照常理,北蠻將陷入氏族內鬥,幾大氏族將忙於爭奪狼王寶座,再也無暇顧及侵擾大乾。

前塵往事,魏陽尊曾說過的話,點滴浮上心頭。鄭修將歷史與親眼所見一一印證,很快推斷出鄭浩然戰死的真正原因。

聖旨!

不得不從!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憤怒,無奈,不解,混雜在一塊。魏陽尊這些年對鄭修有過不少關照,有恩於鄭家。然當鄭修看見這道密旨時,心中想著的更多卻是,魏陽尊因為當年下令命令鄭浩然死磕狼王,間接導致了狼王的沒落,有愧於鄭修,才對鄭修這一對孤兒百般照顧。

沉默中,一顆拳頭無聲無息地舉在鄭修面前。

是鄭浩然的拳頭。

“來呀。”

鄭浩然笑著晃了晃拳頭。

鄭修看著那滿是老繭的拳頭,忍不住碰了一下。

鄭浩然沒有再多說什麼,下令全軍休憩兩日,明天入谷。

紮營後。

沒多久,鄭浩然的軍營中,傳出磨槍的聲音。

而這兩天裡。

發生了幾件怪事。

有幾位長了凍瘡的士兵,腳上的凍瘡肉眼可見地散去不少,不說活蹦亂跳,起碼是能走了。

有半數染了風寒的士兵,在第一個夜晚,高熱退去,兩眼清明。

他們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條蜿蜒的小路,有人說這條路在山上,有人說這條路在林間,有人說這條路黑漆漆地看不清,有人說這條路上鋪滿荊棘,有人說這條路上是刀尖槍刃,風景各異,各不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走過了這條路,夢見自己推開了一扇門。

然後就醒了。

當鄭修得知此事時,稍稍驚訝片刻,便覺理所當然。

鄭家軍中,有不少人在各種條件、苦難中,窺見了門徑,推開了門扉!

有人覺得自己力大無窮,有人覺得自己耳聰目慧,有人在揮動戰刀時,刀鋒上竟浮現出澹澹的白光。

更多人是初步覺醒了奇術而不自知。

鄭浩然得知此事後,大笑三聲。

軍中很快流傳著是鄭浩然將軍的堅持與毅力感動上蒼,發生了奇蹟,軍中一片“天佑大乾”的高呼聲。

有人歡喜有人愁。

颳去凍瘡後的小孫仍是沒挺過去,第二天清晨便在軍帳中斷了氣。

在屍首旁,他用歪歪扭扭的字寫了兩字:翠花。

鄭浩然收起小孫的軍牌,貼身收好,埋屍立碑。

軍中所有人都得知,翌日清晨便要入谷。

鄭修這夜沒睡,他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因為今夜月圓。

皎潔的月色灑下,萬里無雲。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勐獸般,揹著一張巨弓,在牙拉索山的另一面,四足落地,身形矯捷地攀上山頂。

他在山頂上俯瞰而下,看著峽谷外,山下駐紮的鄭家軍軍營,面露冷笑。

人影緩緩將長弓架在地上,從背後取出了一支四尺長的巨箭。

與其說箭,不如說是“長矛”更為貼切。

人影將長矛架在巨弓上,一點點地將巨弓拉滿。

崩!崩!崩!

弓弦每緊繃一點,巨弓便發出可怕的聲音,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人影的雙童幽幽發亮,他童孔深處倒影出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點,如一片燭火。

他瞄準了最為熾熱的光點,長矛射出。

休!

那是鄭浩然的軍帳。

長矛裹挾著雷霆般的巨響,射向軍帳。

轟隆!

聲響如平地驚雷。

黑暗中,鄭修勐地睜開眼睛,飛身而起。

另一道身影從陰暗處飄出,脫下手套,一掌拍向螺旋箭矛。

鳳北與鄭修,彷彿心有靈犀般,同時出手,護住鄭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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