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

陸然舒了口氣，終於又一次在危急時刻把局勢控制住了。好險，尤其是旁邊這位脾氣火爆的大叔，實在太兇了，陰堂主要是抬手遲一點，他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屍骨。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正衣冠：“你們剛才把我嚇到了，先讓我喘口氣。還有，給我倒杯茶。”

“媽的，找死！”

那大叔爆喝一聲，又想動手。不過堂主既然有心詢問，自然再次打斷他。只一個眼神，就讓手下人很快端了桌椅，賜茶水。

陸然也不怕有毒，一連喝了三杯，心情好了許多。

“嗯，好茶。”

“呵呵，既然是好茶，那少俠就說說看，為何我等都命不久矣？”陰堂主說道，神色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洶湧。

“陰堂主，你既然這麼問了，說明你也清楚自己身上的問題。這裡不比外面，我就直說。你們羅剎堂有一門秘術，叫無相決，能摩諸法而用。尹公子在擂臺上能使出崑崙山和青雲峰的絕技，原因就在於此。”

說到這裡，他緩一緩，繼續喝茶潤口。和他從容平靜的神色相反，羅剎堂眾人此刻都睜大了眼睛，彷彿看怪物一樣。儘管宣陸然上來審問之前，他們心裡已經有一丟丟這方面的懷疑，但親耳聽到陸然說出無相決，他們還是震驚得腦袋發矇。

“小子，你到底是誰？”那中年暴躁大叔又忍不住開口了：“無相決的名字，天下知之者甚少，你從哪裡聽來？”

其他人沒說話，都盯著陸然，顯然心裡也是這般疑問。

兩百年前，羅剎堂跟江湖各宗門關系緊張衝突不斷的時候，江湖上一些高手可能對無相決有所耳聞。但時至今日，無相決的名字基本銷聲匿跡，能知道的也只是一些歷史悠久的名門中的大能。

更別說，對方還直接道出了無相決的功法特點。

陸然端起茶杯，轉著看，似在把玩：“呵呵，不就是一本無相決麼，有什麼稀奇？這秘術能摩諸法，收功卻太慢，實在不適合打架。尹公子能敗給我，就是這個理兒。”

說完他嘴角微翹，饒有興致地欣賞眾人驚得下巴都合不攏的表情。如果說單單只是知道無相決，他們肯定可以理解，但說出無相決的致命缺陷，這一定能引起對方的強烈重視。

眾人面面相覷，看起來明顯不想名門大能們應該有的高姿態樣子，反倒跟市井小民被官兵嚇到了一樣，慌得緊。

陰成站了起來，走下三級臺階，視線一直沒離開陸然。他走路的姿勢，不是很帥，但卻有種飄然的氣勢，彷彿不是走來而是仙人飛來的一樣，這讓陸然心中為之一震。

當初去鳳凰城的路上，仙子教他辨識修者修煉痕跡的時候曾補充過，頭部的死穴形神，是判斷修為的基礎。只要觀人多，看得深，即便是聖者高手也能大致判斷其所處的境界是初期中期還是後期。

而要想更進一步地確定真實修為和實力，就得從修者的整體氣質來觀察。修者氣質所包含的特點，很多，其中步態就是重要的一點。

強者，因為自身靈力底蘊雄厚無比，步態依個人心性大致有兩種情況。一是輕而輕，一是輕而重。輕而輕者，謹小慎微；輕而重者，不拘小節。

步態的輕勢，對應修為高低。修為越高，步勢越輕。陰成走下來的步態，就是典型的輕而輕者，輕之又輕，宛如仙鬼。再看其死穴形神，不難判斷，此人已入神境。

天下群雄聲名遠播，眾武聖後期的強者也聞名遐邇，卻從幾乎沒有關於崑崙山和羅剎堂大能的傳言。沒想到暗藏江湖的羅剎堂堂主，竟然已經有如此修為，實力深不可測。

“少俠，”陰成說著把酒杯微微舉起，臉上笑意更濃：“我看你也是個骨骼驚奇之人，氣宇不凡，我，敬你一杯。”

“堂主過獎。在下不勝酒力，便以茶代酒。”

陸然說著再喝一杯茶。關在牢房裡老半天，沒人送茶水，他實在口渴得很。再說也不知道羅剎堂泡的什麼茶，清香迴盪，潤喉清神，讓人喝了精神爽朗，心脾撫定，實在是茶中極品。

“呵呵，少俠有魄力。”

陰成說著也一口喝下，之後大手一揚，把酒杯砸在不遠處的石柱子上。酒杯“嘭”地一聲，列成數十個碎片，嵌入石柱中。一招顯擺畢，他再問。

“少俠眼光獨到，不知我這一手，可還登堂入室？”

陸然瞥了一眼，再瞥一眼，儘量保持平靜的心情。媽的，就這一手，天下群雄能做到的恐怕沒幾個吧？

砸杯子，誰特麼都會。但是想把杯子砸成幾十個大小相似的碎片，而不是粉碎，這就得有幾位強悍而精純的靈力，並且靈力控物的技巧一定登峰造極。

這，還不算。陰成這一手砸出去，非但讓杯子碎成幾十個大小相似的碎片，還讓它們完好無損地嵌入石柱裡。這意味著，每一個碎片在炸裂出來之後，依然沒有擺脫靈力控制，甚至凝聚的靈力反而更強，直接沒 入石柱。

“嗯哼，你這一手嘛，也就趙飛龍慕容城一流。”

陰成微微一怔，看著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末了大笑。

“哈哈哈……少俠好眼力！那不知我這一手，比你師父如何？”

“垃圾。”

陸然秒回，想都沒想。這陰堂主也真是的，比誰不好，居然敢跟他師傅比？仙子的手段是凡人能攀比的嗎？在他心目中，天下英雄雖強，但放在仙子這兒都是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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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暴躁大叔又忍不住了：“老大，你讓我殺了他，讓我這就殺了他！”

“嗯？”

陰成猛回頭瞪了他一眼，嚇得大叔當時就閉嘴了，而且一閉就閉到審訊結束。作為堂主，陰成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剛才殺陸然還行，現在對方爆出這麼多令人驚奇的訊息，可不能什麼都沒套出來就將其剁了。

“這位少俠，敢問你師父到底是何方高人？有甚名號？”

“沒名號，名字也沒有跟我說，我只知道是小時候砍柴那座山上的一個老爺爺。陰堂主，其實這些跟你們沒什麼關係，與其關心這個，還不如關心關心怎麼化解你們身上的隱疾。”

“是嗎？願聞其詳。”

“誒，這態度就對了嘛。大家都是爽快人，我就直說。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經常流鼻血，間斷性胸悶，心脈有時候也會絞痛難忍。而且關鍵是每動用一次無相決，這種情況就會頻發一陣，越來越嚴重。”

“什麼！這……”

眾人皆是一愣，都徹底目瞪口呆。儘管都是前輩高人，儘管竭力掩飾心中的驚駭，但臉上的肌肉還是如實反映了他們內心的情況，也證明陸然所言絲毫無差。

寬敞光亮的大廳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作為一個已經登臨絕頂的人物，作為一個絕世高手，陰成猶豫著。他想竭力否認，甚至想一掌把陸然打死當場，但又想知道陸然是否真的有化解之法。

其實早在百年前，堂內的先賢們就已經注意到修煉無相決的弊端，只是還沒完全弄清楚其中原因。近些年來，隨著堂內高手的研究深 入，他們已經確定無相決存在致命的缺陷。

這缺陷不僅在於收功慢，不便靈活性的實戰，更在於對修煉者身體的侵害。他們多數正值壯年，身體比常人強悍健康無數，修煉秘術之後卻每每出現難以遏制的症狀，血脈臟腑日漸消損。

找大夫當然有找過，堂主本人過去一些年就找過許多名醫，卻無人能知。水月樓他也曾去過，其上代掌門看出病因，卻直言無解。

終於，他還是承認了：“少俠，所言非虛！陰某不知天外有天，還請少俠賜教！”

陸然，沒動，擺出一副不想開口的樣子自斟自飲。

羅剎堂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用眼神達成一致，竟都站了起來，朝陸然躬身。

“少俠！請賜化解之法！”眾口同聲，響徹殿堂。

陸然，動了。這才是他要的態度。他也站起來，朝大夥揮揮手示意讓路，自己走到堂主寶座上坐下，翹起二郎腿，好好伸展一番。

不得不說，堂主就是堂主，座椅都比別人的設計得更加人性化，該平的平，該彎的彎，坐起來就是舒服。

“好說好說，大家坐。”他招呼著，神態悠閒。陰成並沒有生氣，很自覺地坐在剛才給陸然準備的座位上，認真聽講。

“我跟你們說啊，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但凡功法，必有福禍相逐，無相決只不過格外極端而已。你們的隱疾，因修煉而得，自然也要以修煉而去。”

“嗯，少俠所言極是。”眾人狂點頭：“那，如何去？”

“這個簡單。你們所患，有靈體二傷。體之傷，需以藥除，輔以靈固。靈之傷，需以功除，輔以藥引。藥除和功除之法，我可以現在就傳給你們。”

“這……多謝少俠救命之恩，多謝——”

“誒誒，別急。”說著他正襟危坐，看起來很嚴肅：“我只是說可以傳給你們，但沒說一定要傳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