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樂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沒有觸碰到任何一株墳頭草。
司若嬰仔細地觀察著白骨的腹部,本該孕育著孩子的人,腹部卻是沒有小孩子的屍骨。棺材之中,只有一個人的屍骨,這並不是一屍兩命該出現的情況。
難道是因為時間太久了,小孩子的骨骼太過脆弱,所以已經化成灰了嗎?
司若嬰仍是再看那具屍骨,屍骨明顯沒有化灰的痕跡。
嘯樂沉聲道:“怎麼了?”
司若嬰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好像已經觸碰到了真相一般,對著嘯樂說道:“棺木之中,只有一副屍骨……”
嘯樂蹙眉,而後以術法開了眼,也是看向了棺木之中。一具白骨孤零零地躺在棺材之中,說不出的冷漠孤寂。曾經,這個女子會依偎在他懷中,和他談天說地,談情說愛。
這個女子也會有喜怒哀樂,對著他貪嗔笑罵。可是現在,這些情緒與她的血肉一起,隨著時間的流失而腐化,只剩下冷冰冰硬邦邦的骨頭。
嘯樂沒有太過的感傷,只是短暫的傷情之後,嘯樂看向了屍骨的腹部。
空空如也。
本該與母親一起沉睡,一起化成一堆白骨的孩子,卻是沒有了蹤影。
“怎麼回事。”嘯樂同樣是有些不解,看向司若嬰,“這就是你要來的原因?”
司若嬰點點頭,隨後看似輕易地說著:“我……司氏有一種法術,叫做升焱訣,不知道前輩聽聞過沒有?”
“升焱訣?”嘯樂思考了一會兒,問道,“燃燒血脈的那個?”
“對。”司若嬰頷首道,“升焱訣是司氏先祖創造出的術法,術法的本源,是燃燒司氏的血脈,進而最大限度的激發升焱訣的威力。之前在柴門的時候,柴二小姐因為一些原因陷入冰封,鹿少夫人想到了升焱訣,想讓我幫忙解開冰封,但是……我沒有成功。”
嘯樂道:“你的意思是?”
“我不是司氏血脈。”司若嬰輕聲道,“剛剛,司秉然也是證實了我這個猜想。”
嘯樂忽然覺得心頭一緊,他覺得,司若嬰一會兒將要說的,或許會令他陷入久久的驚愕之中無法自拔。
司若嬰道:“在我幼年的時候,我的父母曾經說過,我的血脈會令我有很強的天賦。也確實,時間證明了他們所說的是對的。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血脈源於父母,我的父母,只是司氏分家的人,天賦平庸。說實話,如果告訴別人,兩個天賦平庸的人生出了一個司若嬰,或許很多人都不會相信。
“但,從我用不出升焱訣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有點明白了,在我身上發生的這一切是因為什麼。我與封卿蘭的定親,司秉然毫不猶豫地將我從家族中除名,這些,都是因為我並非司氏真正的血脈。
“而能夠生出我這樣天賦的孩子的人,本身的資質應該不差,所以,卿蘭就查了十六年前的一些大事。那時最為轟動的,就是您和蘇旻的一戰。卿蘭告訴我說,蘇旻是有一個孩子的。我原以為,我可能是蘇旻的女兒,因為蘇旻輸了,被丟入原始森林之中,所以才沒有來找我。
“但是就在剛剛,我的額間忽然出現了丹砂紅影。”
司若嬰抬手指著自己的額間,嘯樂靜靜地看著司若嬰額間的那一抹丹砂紅影。
他突然覺得,司若嬰的眉眼,似乎有一些熟悉,像是某個被自己刻意忘記的人。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聽著司若嬰的陳述。
司若嬰繼續說道:“還是當初在追查亂魂珠一事時,查到的一些東西。有書冊記載的最後一個登仙之人,是太素真人,而太素真人有一個兒子,記載中說,他的兒子在他成仙的那一刻,額間突然出現了丹砂紅影。我推測,正是因為血親成仙,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異變。”
嘯樂道:“所以,你才會來看是誰成了仙?”
司若嬰頷首道:“前輩,我想知道,你是因為什麼,開啟了成仙之路?能夠引雷渡劫?”
嘯樂回答說:“就在不久之前,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覺得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火候,可以嘗試著引雷渡劫,完成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最後一步。”
“不久之前,是什麼時候?”
嘯樂大概說了一個時間,司若嬰略略回想一番,發現那是自己被黑池和白溪兩人帶入天鏡的時候。因為進入了天鏡中,所以天地誤以為自己已經消失,嘯樂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絲血脈無法被探查,所以天地解開了在他成仙之路上的限制。
司若嬰道:“這中間一些事情,說起來可能有些複雜,簡單來說,可以成仙之人,都是失去了所有血脈至親的人。司秉然手刃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得以開啟成仙之路,便是最好的證明。”
“接著說。”嘯樂原本的猜想,此刻化為灰燼。
司若嬰道:“就在你開啟成仙之路的時候,我被帶入了天鏡之中。而天鏡會影響天地的感應,讓天地誤以為我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
“天鏡。”嘯樂抬頭看著天空,“成仙之時,在靈智漫遊天地的時候,我似乎窺見了一個與道界完全一樣的存在,就是天鏡嗎?”
“是。”司若嬰道,“剛剛說的那些,只是一些猜想,如果這些猜想屬實,再看著棺木之中的屍骨——”
“你是我的女兒。”嘯樂盯著司若嬰,故作平淡的講這話說了出來,但在平淡之中,司若嬰能聽得到那一絲細微的顫音。
嘯樂很快就回想起了那個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女子,杏眼含波,本該是嬌柔之態,卻有一對上挑的秀美,讓她的臉上多了幾分傲氣。面貌清傲如蘭,一如眼前的司若嬰。
司若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如果沒猜錯的話,應當就是如此。”
推測之中,失散十六年的父女,此時面對面站著,卻都是無動於衷的模樣。
一個剛剛成仙,又猝不及防的得知自己或許還有一個女兒,但這還是個推測,所以不願意高興的太早,以免希望落空。
另一個,化神之後,五感都變得十分寡淡,僅僅剩餘的那些情感,並不能促使她有什麼激動的表現。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對立站著。
隨後,嘯樂伸手去拔那些墳頭草,輕聲說著:“來幫把手。”
司若嬰怔了怔,點了點頭,也是徒手去拔那些半人高的草。一個登仙之人,一個化神之人,就這樣徒手慢慢地拔著孤墳上的雜草,忙活了許久,才將墳頭上的雜草清理乾淨。隨後,嘯樂徒手整理著那些被草根帶出的泥土,將小小的墳墓的表面弄平整了。
司若嬰亦是在旁幫忙。
等到一切弄好之後,嘯樂才又開口說道:“如果那個孩子真的活了下來,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嘯樂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當時嘯樂將妻子埋葬時,那個孩子還在妻子的腹中,隨著他的妻子一起下葬。
如果能活下來,一個小孩子,如何從母親的腹中爬出,有爬出棺木和墳墓,最終存活下來。
司若嬰同樣也是不解,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嘯樂拍了拍墳頭,又拍了拍手,將手上的泥土拍落,接著說道:“如果有人撅了墳,倒是有可能將孩子帶出來。時間久了,我也看不出墳和棺有沒有人動過。但是如果真的是撅了墳,那撅墳的人,又會是誰。”
司若嬰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問道:“您,認識我的養父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