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城主城,寶石王妃大道,硝煙酒吧。
酒吧面向寶石王妃大道的右後側方是一條特殊通道,專為身份尊貴,或者較為敏感的人士所準備。凌晨兩點,一輛全金屬梭子車,劃過霓虹照耀的大道,緩緩停靠在特殊通道前。
這裡除了迎賓和安保外,沒有其他任何人,並且,為了保證客人的私密性,外圍的安保人員,甚至被一道單向的玻璃牆隔絕。僅有專門培養的迎賓人員,才能直接與客人接觸。而所謂的“專門培養”,是指,迎賓人員的眼睛經過特殊改造,無法識別人的面部特徵。
所以,有資格進入特殊通道的客人,從來到酒吧開始,到進入內部專屬的娛樂區前,不會與其他任何閒雜人等知道他們是誰。對於絕大多數硝煙酒吧的常客而言,甚至不會知道特殊通道的存在,認為這個酒吧,跟遍佈在寶石王妃大道上的其他娛樂酒吧,並無區別,都只是撒歡賣瘋的地方。
全金屬梭子車上下來三名客人。從站位上看,是正主與兩名隨行人員,助理,或者保鏢。不過,即便是在有特殊通道的情況下,三人依舊保持著偽裝,無法辨別身份。
他們在迎賓人員的接待下,進入酒吧,幾分鐘的路程,繞過幾條走廊後,來到酒吧的地下區域。這裡不對外開放,也是常客以及低級別員工根本不知道的區域。
酒吧的地下區域,裝潢風格上,並無喧鬧的氣質,更像是雅緻的咖啡館。這個年代裡,咖啡館這種“清澹”的地方,可不多。社會上的各個階級,都因為“柔性金屬”這一巨大,堪稱技術爆炸的巨大成果,而變得格外躁動,甚至是瘋狂。每個人都在尋求某種極致張揚的對抗精神,以顯出非常規、叛逆與反抗。
底層反抗上層與權威,上層反抗人性與真理。都想找些不一樣的東西,做些不一樣的事。
如此這般,硝煙酒吧的地下區域,實屬難得。
在迎賓人員的帶領下,客人們來到某扇門前,經過一些必要的檢驗流程後,門開了。迎賓人員就此止步,三名客人進入其中。
門內側的景象,截然不同,不同到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人,完全想象不到一扇門之隔,會差別那麼大——
一座面向海灘的海邊別墅。
極光城的確是一座靠海城市,但它的主城區,離海至少有七十公里。而這幾分鐘的路程,是絕無可能,從硝煙酒吧走到海邊的。所以,這海邊的別墅,這逼真的海灘,自然是“科技”的效果。
也許是這裡的主人,喜歡這樣的風格。
但,無法否認的是,第一次來到的這裡的人,一定會身臨其境,真的認為自己到了海邊。因為一切都真實無比,海風、海邊的氣息、踩上去沙沙作響的沙灘、遠處的海鳥鳴叫……
為首的客人站在一條碎石鋪陳的小徑上,輕撫自己的臉頰。幾秒鐘後,他全身呈現出一種“油彩褪去”的景象,各色的液態物質緩緩流淌,然後不斷沉入皮膚之下。待到所有的“油彩”都浸入皮膚裡了,他的真實面貌也就得以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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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鬍鬚並未刻意打理的成熟男性。分明的輪廓,以及顯得“性感”的五官和文質彬彬的眉眼,讓他十分具有吸引力。尤其是那猶如藝術家般“極具神采”與“富有哲理”的眼神,將他的形象上一切,都展現出一種渾然天成絕妙感。
“你們就在這裡等我。”他輕聲對自己的兩名隨行人員說。
他們也並非第一次跟來這裡,並未提出任何疑慮,站定在原地。
隨後,男人踩著碎石小徑,向別墅莊園走去。
佔地幾千平的地方,沒有任何一個管家,傭人或者園丁。這裡只有海的聲音。
別墅的門是開著的。男人自然平常地進入其中,穿過外面的玄關,再穿過裡面的一樓客廳,徑直朝迎海的地方走去。出了一面五米寬,透明的落地窗門後,一座巨大的泳池映入眼簾。泳池裡無人,藍色的水面猶如平整的藍色寶石。
而在泳池中央,有一座“小島”,“小島”上站著一個女性凋像。
男人看了看那座凋像,然後到泳池邊的一副桌椅裡,坐了下來。
幾分鐘後,那座呈現出古銅質感的凋像忽然動了起來。她有著一座全身人物凋像概念上的完美分割比例,頭身、肩腰、四肢、背臀……她縱身一躍,跳入泳池裡,姿態堪比跳水運動員,波瀾不驚。再次從水裡出現時,已經來到了泳池邊,並且形象全然變化。
她不再是一具凋像,而是活生生的人。
一個有著凋像那般完美分割比例的人。她隨意地拾起地上的輕薄披衣裹著,就來到男人面前坐下。
男人似乎對她並不感興趣,最起碼,他的眼神如一開始澄明,
“黃老闆,海對你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呢?花費這麼大的代價,造這樣一座虛假的海,到底滿足了什麼呢?以及,你扮演凋像這個癖好。”這個問題,無關今天的正事,只是男人內心的好奇。
並無多少人知道,叱吒極光城地下世界的黃老闆,是一位有著“扮演凋像”特殊癖好的女性。甚至於,那些為她賣命的“心腹”,都不曾知曉這一點。而在地下世界裡,黃老闆是一個心狠手辣,斂足財富,黑白通吃,掌控規則的教父形象,總之,很難與現在她的形象吻合。
黃老闆是東方世界的人,她有著典型的東方人長相,黑而長的頭髮,深棕色的童孔,內收的頜骨,以及淺薄的嘴唇。她並未迴避這個問題,
“在我學習的文化裡,海與天空往往被冠以‘自由’的屬性。是將思緒與情感無限放大之物,象徵著極致的動。而凋像,則是極致的靜。‘動’與‘靜’,正是我所追求的真理。這也許是生命得以存在的理由。”
黃老闆的聲音,並無“叱吒風雲”的壓迫感,顯得很安寧,更像是鄰家正在讀書的女兒。不過,相較於鄰家女兒的特質,她的聲音還多了一種“我只是我”的屬性。
男人細細品味後,說:
“比起我,你才是真正的藝術家。”
黃老闆搖頭,
“我不敢與藝術沾邊,那是你們這類人,才有資格追求的事物。”
“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
“以前是這樣……但柔性金屬改變了一切。‘極致’是每一個人的追求。”
“也許如此。”男人沉默片刻後問,“戈斯為什麼會背叛你?”
閒談過後,即是正題。
黃老闆稍稍仰面,看著蔚藍的天空,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給了戈斯他想要的一切,但他還是背叛了我。也許在他看來,那個盒子裡裝著的秘密,能夠洗脫他犯下的罪過,能夠給他帶來新生。可他在偷走盒子之前,甚至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索恩先生,你認為呢?”
邁卡斯·索恩眼中閃過睿智的光芒,
“事實上,戈斯本身並非愚笨。他能以平凡之軀,成為最優秀的獵人之一,足以說明一切。他肯定看得清自己的處境才對。”
“問題就是這麼奇怪。他明明能看清自己的處境,為何還要偷走那個盒子呢?”
“也許,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黃老闆思索了一下,“在戈斯偷走盒子之前,加上你我他三個,也僅有七人知道盒子的存在。而除了你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盒子裡裝著什麼。甚至除了戈斯,其他人都在第一時間被我處理了,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本事呢?”
邁卡斯·索恩看著黃老闆的眼睛,笑著問,
“你覺得是我嗎?”
“你覺得是你嗎?”
邁卡斯·索恩開始分析起來,
“戈斯前不久才幫我移植了半塊肝臟,為了解決了鏽病。原則上說,他跟我關係很好。我的確有充足的理由將拉攏他,以‘幫他洗白’的籌碼來誘使他做這件事。他相信我有這個能力。可是,移植肝臟這件事,本身就是我的痛處,他是唯一知道事情經過的人,我為何不處理掉他呢?”
“因為你害怕鏽病再次復發。而戈斯,是獵人裡最好的鏽病醫生,是鏽病醫生裡最好的獵人。”
“嗯,這樣說,我的確還洗脫不了嫌疑。”邁卡斯·索恩承認了這個問題,“可你也沒有理由確認,我就是那個指使戈斯的人。”
黃老闆看向別處,
“所以,我才能跟你在這裡談起這件事。索恩先生,我願意相信你。在這極光城的上層建築裡,你是唯一一個不那麼‘極致’的人。所有人都想撕碎真理,反抗命運的枷鎖,唯獨你,保持著思考者的氣質。”
邁卡斯·索恩笑著說,
“黃老闆才是那樣的人。”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盒子裡的東西,會成為什麼?”
“那取決於你是想要成為統治者,還是成為毀滅者。黃老闆,你是否滿足於統治極光城的地下世界呢?”
海風掀起黃老闆的髮絲。她說起了不相關的話,
“不善於思考者的價值,就是全身上下有用的器官加起來的價值。善於思考者的價值,則是思考的價值。柔性金屬,讓太多人都不善於思考了,於是,器官商城得以建設。”
“你憎恨柔性金屬?”
“不。我憎恨不思考者。”
這句話,讓邁卡斯·索恩知道了黃老闆的答桉。
她既不想徹底控制柔性金屬成為統治者,也不想徹底消滅柔性金屬成為毀滅者者。她想讓人們成為柔性金屬的使用者,而非奴隸。
邁卡斯·索恩說,
“黃老闆,你會成為先驅者的。”
黃老闆搖頭。她並不同意邁卡斯·索恩的話,但她不想再多為自己裝表些什麼了。
邁卡斯·索恩起身,
“有關那個盒子的事,我們過後再討論。在你拿定主意前,我隨時都願意為你提供支援。現在我得走了,明天要去參加一場葬禮。”
黃老闆忽然問,
“你有愛過那個女孩嗎?”
邁卡斯·索恩十分詫異,
“這真不像是你會關心的事。”在回答這個問題前,他先在心裡問了一遍自己,“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但也像你說的那樣,是個價值用器官衡量的不善於思考者。”
黃老闆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邁卡斯·索恩也沒有追問她為何問出這個問題。他始終都不太理解她的思想,一直覺得,以她那深邃的思考維度,不應該是一個地下黑暗世界的王者,而應該在卡亞星球之外,追尋宇宙哲思。
邁卡斯離開後,黃老闆起身,躍入泳池,再露頭時,又變成了一具凋像,站在泳池中間那座“小島”上,不久後,泳池歸於寧靜之藍。
……
戈斯·迪恩還沒有勇氣告訴他的女兒,自己是最令人痛恨的器官獵人。他用以向女兒法尹解釋現在處境的理由是,在商業上得罪了一些地下世界的人。在問題解決前,要她暫時先別去學校,好好待著。
法尹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知所措,花了好幾天才接受。
父女兩人,在極光城外城區的某個偏遠地方住了下來。深諳地下世界的戈斯知道,這種地方,黃老闆的勢力一般都看不起,很少接觸。
幾天裡,戈斯花了大量時間去研究《無限》。
他發現,那是一個只要冒險,就能獲得非常珍貴獎勵的地方。並且,裡面有個安全屋,可以不斷升級,直至完全住在裡面都沒關係,用來躲避黃老闆最合適不過。但可惜的是,女兒法尹貌似沒有進入《無限》的資格。
他的想法是,等法尹適應了後,就找個機會遠離極光城,然後在《無限》之中探索,不斷提升自己,等足夠強大了,再回到極光城清算一切。
之所以有著“清算一切”的自信,是因為,《無限》實在是太過神奇了。
現實世界裡那些極其珍貴的,《無限》裡有,現實世界裡根本想都不敢想的,《無限》裡也有,簡直就像是上帝做給凡人的遊戲一樣。
戈斯十分自信,給他五年,甚至只需要兩年,就能改變一切。
因“盒子”而起的恩怨,也將以“盒子”結束。
夜晚,他從《無限》下線。在法尹看來,他是從外面回來。剛一回來,法尹就十分低聲下氣地請求他一件事,
“爸爸,我有一個同學因為意外去世了,明天就是葬禮……我想,離開這裡之前,去看一下。在遠處看一下也好。”
戈斯第一次看到法尹這麼低聲下氣。在他的認識裡,法尹一直都是聰明懂事的,幾乎不會使性子,做任性的事。他不禁十分自責,作為父親,沒能給她平靜安穩的生活。
現在再進城,的確很危險。出於理性考慮,戈斯是不想再進城的。但,這是法尹的請求,還是如此姿態的請求。
他合計了一下,如果用上自己這幾天在《無限》裡得到的獎勵,保證安全應該沒問題,哪怕被發現了後,也能帶著法尹迅速逃走。
就當作是對法尹的道歉禮物,戈斯答應了這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