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人心，什麼樣的世道。

深處在末世中的人們總是格外的健忘，明明昨天還是屍骸遍野，但睜開了眼睛天下太平後，便不得不將昨日事拋到腦後繼續為活下去奔波。

這個世界似乎也從來都是如此，人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太初說在那上古時期人類與妖族並肩作戰，並非只是戰那惡魔與化外天魔，另外還有數不清的人間枉死之人所化的厲鬼，以及一些在混沌初開前便活在這座天下的久遠存在。

有些人說自己是為了搶更多的底盤，有些人說自己是為了砥礪修為，更有人說就是無聊了想要打架，也有人說只想這世道太平。

可說破了大天，最後卻只是為了活下去，僅此而已。

當時龍威聽太初說這些的時候便問太初那些為了世道太平而戰的聖人怎麼在上古時期就出現了，不是在春秋戰國時才有了至聖先師嗎？

然後太初便像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他落淚了。

因為少年經常哭笑玩鬧，所以龍威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這般，但還是安慰了幾句。

然後太初說了一句“即是先生也是學生”的話後，便繼續說了下去。

說那天下原本比這大，而且大的多得多，可為了抵禦那些外來之敵便只能隔絕出一座座像是凜冬長城那般的小天地，將戰場放在了遠離人間的地方。

但是這人間卻又不能不管，所以每一朝每一代都會有一些偉大的人出現救世，有一些憑藉著教化世人而得聖人之名，有一些憑藉著殺萬萬人為人雄換來和平，當然也會有一些人就是不想看著世道太好而禍亂人間。

而最讓人失望的，是先賢們捨生忘死守護著的人間之人，卻總會在失意或得意時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

罵他們只知道在那書頁上留下空泛的道德文章，可實際上還不只是想要在君前謀個一官半職，可卻將天下人都當成了掌權者奴役的物件？

罵他們只知道大動兵戈導致生靈塗炭，最後吃苦遭殃的不還是百姓？

可這些罵他們的人，他們又都做了什麼？

然後太初告訴龍威，其實鍵盤俠並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而是一直都在人間，尤其是那些那聖賢書讀進了狗肚子裡的讀書人最是如此。

太初那時候又搖頭笑了笑，說也不知道人是越活越回去了，還是有了些進步，至少現在沒什麼文化的人也能拿著手機敲著鍵盤大放厥詞了，肚子裡沒詞罵了還能去百度復制粘貼，這要是放以前吶，沒文化的被逼急了就只能來一句“幹你娘”的了。

當龍威無事可做時，或者做一些可以分心的事情時，他便會去想太初為他描繪的一幅幅山河畫卷。

人間有楊柳依依，可最多的還是人心不古，但總是會有一個聰明到會讓世人覺得是蠢蛋的傢伙為了世道而死，也正是有這樣的人存在，才會讓那些先賢不至於真的失望。

漫長的歲月後先賢們終於贏得了勝利，讓這座天下終於安寧了，但卻也要油盡燈枯了。

因為許多先賢就如太初所說過的金身神靈一般，是需要人間香火才能永垂不朽的。

可是世道變得太快了，曾經傳道受業解惑的學堂汙穢不堪，知識也不再是濟世救民的東西了，而是變成了謀取錢財權力的階梯，也就自然沒有人再相信聖人之道理了。

香火越來越少，先賢們逐漸凋零，這才導致了許多曾經隔絕出來的天地變得鬆動，也讓化外天魔與惡魔有了可乘之機。

然後太初口中的那個世界意識，也就是天地共主便只能令妖族甦醒，然後再來一次不知道要歷經多少年的戰爭。

可是這一次，先賢已經不再了。

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東西，便是那座凜冬長城，以及被天地共主與諸神丟在人間的那些功法。

可是能夠被當做神蹟出現在的人間的功法真的只是功法嗎？

太初說過這天底下任何功法都有一個根本，那就是與大道契合。

如何契合？

其實很簡單，其實功法的成就高低，看的就是如何讓這個世界更好。

所以說儒家學問在這座天下是可以做到口含天下言出法隨的，而其他諸子百家的學問，能夠與儒家爭一爭大道氣運的，可就只有道佛兩家了。

可偏偏這三家無論人家道統文脈如何爭，至聖先師也好，那位騎牛悟道的道祖也罷，又或者是那勸化世人以此生修來生的老和尚，他們之間卻是從來不爭的，因為儒釋道三家的至高學問處其實是大致相同的。

但是現在的人都學了什麼？

拿到了功法就埋頭苦練，有了一點成就便連忙開山立派，然後想的便是如何賺錢？

那些學問呢，進狗肚子了？

一路走來，聽著太初說著古老的故事，也聽著前方送來的情報感受如今的炎夏大勢，龍威是憋了一肚子話想對這些狗日子說，可能說得通嗎？

凜冬長城就立在長白山那面，看門的便是東北三省之地的豪邁修士們，外鄉修士只要去了凜冬場地那些漢子就會佩服的五體投地，然後告訴自己要快點修行不能只看大門不殺敵，可奈何如今東北三省之地天地本源需求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可哪怕是這樣，那些修士還不是好不容易躋身了金丹境界便一頭扎進了凜冬長城了，因為那是進入凜冬長城的最低門檻，那群傢伙似乎連送死都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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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想錢想瘋了的人會怎麼說，他們說那些人最不是個東西，當年戰爭時期就窩囊，如今說得好聽是去殺敵，可誰不知道他們是去竊取凜冬長城的劍氣提升修為然後再回來窩裡橫的？

就是為了這些指指點點，那些漢子衝的凜冬長城本土人都快，死的也最快。

可最後換來了什麼，一句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已。

或者再簡單點說，該。

這就是如今的天下，如今的世道。

少年太初不知不覺來到了天台龍威的身旁，他的雙眼瞬間如同漩渦一般，看到了龍威的心湖。

在那廣袤的人身小天地之中，在那通天塔的正下方，其實是一座與通天塔一摸一樣的枯井，而在那枯井之中正有一頭黑色惡龍盤踞，時刻準備衝出牢籠。

真以為太初沒辦法快速打通那被封死的通天塔嗎？

不。

太初是不敢，他不敢放出那條惡龍。

那惡魔是龍威心中所有的惡具現化，而堵塞那通天塔的其實就是龍威心中的善。

只有太初知道龍威是在昏迷中所有察覺，所以犧牲了無垢身軀的前程自我封印了惡意。

而能夠勾起那惡念的，便是對這個世道的失望！

龍威睜開眼，他看了少年許久才說道：“你在看什麼？”

“看我爹吶。”太初嬉皮笑臉。

龍威搖頭失笑，伸出雙手使勁蹂躪著少年的頭，心情便這樣好了許多，但他卻忽然起身道：“我會先去凜冬長城，你不必跟著我，只需要在這等著其他人，然後等我訊息即可。”

“長路漫漫，爹你不需要我這個好大兒解悶兒嗎？”太初真的不放心龍威自己上路。

龍威卻是一笑，起身走到了天台邊緣，雙手握住那扶手說道：“既然當年我能壓住它，那麼就沒理由放出它。”

太初很是意外，但還是豎起兩隻手的大拇指道：“不愧是我爹，看這悟性，都不用我來說您便能悟到，厲害厲害，牛逼牛逼！”

“滾你娘的蛋，不是你在老子心湖念念叨叨，老子能知道？”

龍威笑罵一句，又丟下一句話道：“我知道你有的是手段來提升別人的修為，你那麼多叔叔和小媽，所以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