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依稀舊人,紅塵往事盡成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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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一下,安定了所有人的心。

葉沛取得了南城大營的軍權、安撫了貴族與百姓,又用兩個月的時間基本捋順了南京城的政務,才將軍政大權交給蕭景榮,自己則要離開去辦一件大事。

葉沛要親自到懷州去探望師兄樓子衿。

他的師兄當年擁有多麼英美絕倫的面龐,他是大遼第一美人,當年最有可能登上皇后寶座,北府宰相的長女蕭胡輦所生。他的父親是英俊帥氣、風流倜儻的草原漢子撻攬阿缽。

可是如今的他,坐在輪椅上,臉上盡是風霜,眼角到嘴角斜下來一道深深的疤痕。

“師兄!”葉沛輕輕喚著樓子衿。

樓子衿想不到葉沛會來,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欣喜,很快被哀傷填滿,他將頭扭向一邊。

“師兄!我是沛兒!”

“我不想見到你!”樓子衿側著臉陰沉地說。

葉沛不知從何說起,沉默半晌才道:“師兄,你還恨我嗎?”

“是的,我恨你,你走吧!”

葉沛伸手撫摸著樓子衿臉上的傷疤。

樓子衿往後躲了躲,怒道:“我不想見到你!你快滾!”

“我不會離開的,你知道的!”葉沛眼裡滿是淚光。

樓子衿突然正過臉來面對葉沛,“那你為何出手幫助耶律宗真?你知道承天太后殺死了我的父母嗎?”

“但是宗真他什麼都沒有做,他是無辜的,你也是無辜的。我知道你是出不了昭明宮的,那大殿裡已經備下了對付你的弩機。我不想看到遼國因為你們的爭鬥而四分五裂,政權落到法天太后那樣的人手裡!”

“那你為何不讓我去死?陸暢、玥只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是因我而死的,我何以面目獨活?!”樓子衿流下淚來,眼淚順著深入面骨的疤痕快速落下。

葉沛握住樓子衿的雙手,比他的淚水更加肆意。“師兄,我知道這樣很殘忍,可是我就是捨不得,你知道我曾經多麼愛你!”

“我不想你看見我現在這副模樣!”樓子衿又將頭扭向一側,“是我對不起你!你走吧!”

葉沛撲到樓子衿懷裡,哭道:“不,我不走,師兄,我會照顧你直到你能重新站起來為止!”

樓子衿開始試圖推開葉沛,可是葉沛抱得那樣緊,就像抓住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樓子衿不忍心再傷她,他的心底是不願她離去的,他現在一無所有到沒什麼可怕的了。他也緊緊抱住了葉沛,這亦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最愛的人,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們二人抱頭痛哭!

……

葉沛施展畢生所學,為樓子衿治療。

他不是因為腿斷了不能走路,而是他所受外傷傷及經絡。

葉沛對他施以針灸、艾灸、按摩等方法,加上對他強迫鍛鍊的復健,樓子衿的傷勢好得很快。

“師兄,我不想你被仇恨迷失了自我,我希望你為自己而活。”葉沛說得很中肯。

可是樓子衿沒有任何回應。

樓子衿已經沒了當年的純澈眼神,也沒了北面王時的戾氣,他眼睛失去了鮮活。

表面上很配合的樓子衿已經心如死灰,葉沛能夠感受到他的沉默,他意志的消沉。

用什麼方法能夠真正治理他心中的傷呢?

葉沛每日推著他散步、跟他聊天、陪他整夜地看星空。葉沛希望樓子衿能真正振作起來,恢復往日的風華。

可是事與願違,樓子衿還沒有真正站起來,兩三個月的辛勞卻終於把葉沛打倒了。

這天清晨,樓子衿像往常一樣等待著葉沛來看他,葉沛每日辰時一定會過來的,從未失約。

然而今日有些奇怪,過了巳時都沒有見到葉沛的影子。

樓子衿越等越煩躁,想親自去看看葉沛,卻又有許多顧慮,只得划著輪椅在屋內亂轉。

正在樓子衿心緒不寧時,機阿月慌慌張張跑進來說道:“您去看看我家公主吧,她昏死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呀!”

葉沛跑來懷州祖陵,身邊只跟著侍女機阿月,此時葉沛出事,機阿月也不知道能跟誰說。

樓子衿如遭雷擊,豁然站起來。可是他腿傷未愈,腳下一軟整個人都癱倒在地上。

機阿月去扶樓子衿,想將他扶回輪椅。樓子衿嫌輪椅不便,拄著葉沛為他做的柺杖,由機阿月攙扶著,跌跌撞撞往葉沛的房間走。

到了葉沛床邊,見葉沛一張臉慘白地躺在床上,彷彿已經死了。樓子衿已如死水般的心境,驟然起了漣漪。

“不,師妹,你不能死!”樓子衿拉住葉沛的手,難掩心中的悲傷,他寧願自己死去來換取葉沛活過來的機會。

樓子衿顫聲問身邊的機阿月道:“到底怎麼回事?是吃了什麼東西,還是遭了什麼不測?”

機阿月聲音顫抖,又慌又亂,“我猜想是公主舊毒復發!就是,就是公主之前中過‘伏魔斬’的毒。”

樓子衿一聽“伏魔斬”三個字頭嗡嗡作響,外人不知道容嘉死士,做為曾經是王子身份的樓子衿來講,是知道容嘉死士和他們的手段的。

“她中了伏魔斬的毒怎麼會沒有當場死亡,這是不可能的。她中的一定不是伏魔斬的毒。”樓子衿否認機阿月的話。

機阿月也不確定自己說的是否正確,“可是公主說那是的,她說當時因為什麼毒性相抵,後來又在大遼塔外遇到一名顛僧為她療毒,才暫時壓制住了毒性。回來後公主一直聯絡顛僧給的內功心法,我以為公主的毒已經徹底解了。

誰知道這些天我就發覺公主有點不對勁,她雖然沒說四肢無力,但我觀察她有時候走路都要扶著什麼東西的。我以為公主是累的,畢竟回了南京城她就一直沒有休息,公主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她這樣辛勞就算是正常人也遲早要病倒的。

再有,這幾天我就觀察到,公主臉上有時會不自覺的抽動,她之前中毒好像就有這個症狀。”

樓子衿怒道:“你為什麼不早說!”

樓子衿聲音極大,盛怒下長著疤痕的臉十分猙獰,嚇得機阿月後退兩步,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奴婢,奴婢……”

樓子衿知道自己把小侍女嚇到了,緩和一些說道:“快去找祖陵的御醫來。”

機阿月如蒙大赦,飛快地跑了出去。

樓子衿摸了摸葉沛的手,覺得還有些溫度,說明葉沛還是有救的。

“你不能死!我不准許你死!”樓子衿這麼多日來第一次擔心起生死來。

懷州祖陵埋葬著遼太宗耶律德光、遼穆宗耶律璟和幾位皇族,在懷州以東,人稱懷陵。

這裡雖為祖陵,目前卻已經不是正統皇陵,不光年久失修,還關著幾位犯罪的皇親國戚。所以說,懷陵是監獄一點都不為過。

這樣一座不被重視的皇陵怎麼會配備上好的御醫呢。機阿月請來的御醫束手無策,讓樓子衿一掌拍出去,差點當場斃命。

機阿月顫抖著建議說:“公主之前給奴婢一劑藥方,那時公主毒性不強,服用了好像有效果的。”

“那就快煎了拿過來試試!”

等葉沛被撬開牙齒,強行灌了一劑解毒湯藥後,仍然沒有反應。連機阿月都覺得有點洩氣了,她越來越害怕,怕自己的主人真的就此殞命,不禁小聲地哭泣起來。

“哭什麼哭!人還沒死呢!”樓子衿的焦躁全都轉化成了壞脾氣,然而這種脾氣總是比之前那種消沉要好的。

機阿月不敢在樓子衿身邊待著,退出了葉沛的房間。

她在外屋守著,一直沒有見樓子衿出來,直到第二天早上機阿月又端湯藥進去,才發現樓子衿已經不在屋內。

機阿月嚇得差點把湯藥撒在地上。

自己的主人中毒九死一生,看押的牢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自己的罪過哪還能活命。機阿月撲在葉沛身上大哭起來。

原來,樓子衿一直守著葉沛,到半夜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好像是攻入上京的時候,他們在皇宮內斬殺了幾十名容嘉死士。其中一個高階校官投靠了北面王,從他口中得知,伏魔斬並非真的完全無解,而是這解藥萬分難得。

伏魔斬中有一味“東方紅霞”,毒性堪比鶴頂紅,只有西北苦寒之地生長的一種“天山雪蓮”才能為其解毒。東方紅霞毒性極強,解毒刻不容緩,這雪蓮花又極其難得,所有“伏魔斬”被稱為無解之毒。

回鶻一個部落曾經向背面王國稱臣,在伊州城,那個部落的首領為表誠意,向北面王獻給過十朵“天山雪蓮”。

“對,去伊州城,那裡一定還能找到天山雪蓮!”

可是懷州與伊州何止千里,不說樓子衿此刻走路都成問題,就算他是一個康健的人,這一來一回要多少時日?葉沛能夠等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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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樓子衿要試一試,他必須要試一試!

趁著夜幕,樓子衿拄著柺杖,跳出窗子,逃跑了。

懷陵裡當然是有人看管罪犯的,但懷陵裡的罪犯都是那些被政治牽連皇親國戚,看管自然不同於那些殺人放火的囚犯。

而且樓子衿這樣一個出行都要靠輪椅的廢人,還用得著嚴密的看管嗎?況且衛國夫人也在呢,看守的官兵並不覺得樓子衿能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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