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烜少年英雄，激發了唐約翰內心深處的冒險天性。但唐約翰閱人無數，不確定楊烜是否表裡如一，更對黑旗軍能否成功表示懷疑。

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把話題轉移到生意下來，說道：

“大帥，中英在廣州城外對峙多時，英軍從印度方面調來大量康格裡夫火箭。如今局勢緩和，英軍碰巧把這批康格裡夫火箭退役，共有十具火箭筒，1100發火箭彈。英軍那邊開價低廉，只要一萬兩銀子。”

若按市場價，這個價格並不貴。只是，黑旗軍購買軍械開銷太大，家底都要空了，買不起這麼多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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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黑旗軍來說，康格裡夫火箭是一件非常先進的武器。但對英軍來說，這種火箭已經落伍了，應該儘快淘汰，發展更為先進的後裝線膛火炮。

楊烜看了眼劉旻虎，見劉旻虎滿臉苦澀。他這個軍需科長手中沒錢，和洋人討價還價都沒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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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約翰見狀，也就猜出了大半，不再推銷火箭。

楊烜說道：“英軍是世界上戰鬥力最強的軍隊，武器裝備世界一流。他們退役康格裡夫火箭，是因為這種火箭已經落後了。我們也沒必要拾人牙慧，把別人扔掉不用的東西當作寶貝。

“這樣，唐先生為我們提供這則情報，我們也不能拂了唐先生的好意。我們仍要買康格裡夫火箭，只是壓低數量，火箭發射架要兩部，各式火箭彈要100枚。

“節省出來的錢財，我們想訂購一艘蒸汽貨輪、一艘蒸汽戰艦。噸位無需很大，以兩三百噸為宜，主要在珠江流域的內河上航行。

“兩部康格裡夫火箭發射架，兩百枚各式火箭彈，外加一艘蒸汽貨輪、一艘蒸汽戰艦，一共一萬兩銀子。蒸汽貨輪、蒸汽戰船需要額外的隨船水手，提供一年教學訓練服務。唐先生，你覺得可行嗎？”

唐約翰盤算片刻，覺得價格可以接受。只是，楊烜要求提供額外的水手，這其實就是僱傭兵了。

香港、澳門、廣州附近有很多會駕駛汽輪的洋人，要尋找這樣的僱傭兵並不困難。但唐約翰現在是商人，並不想摻和華夏的內戰。

何況，黑旗軍初出茅廬，前途未卜。唐約翰好歹也曾是美國海軍少校，科班出身的海軍軍官。他可不願把賭注壓在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頭上，讓本就敏感的滿清官府抓到旗昌行的把柄。

唐約翰推辭道：“楊先生，我對您的進取精神深感敬佩。只是，你我都很清楚，洋行想在華夏做生意，必須搞定滿清官府。若我們幫助黑旗軍招募僱傭兵，勢必影響旗昌行與官府的關係。

“在大清國，你我都知道，商人沒有地位，都得聽官府的。旗昌行雖然是家洋行，卻只是一家小型洋行，難以承受得罪官府的風險。”

這樣的理由，楊烜不能接受。他笑了笑，反駁道：

“唐先生，你這話放在十年前，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那時候，滿清只有廣州對外開放，所有洋行只能透過十三行商對外貿易。

“如今，滿清開放了廣州、上海、寧波、廈門、福州五口對外通商。除了廣州外，其餘四口都已允許洋人入城，洋行地位大為改觀。

“特別是上海，地處長江入海口、華夏南北海岸線中央，位置得天獨厚。上海士紳相對開明，不像廣州人那樣激烈反對洋人入城。

“如今，洋人已在上海建成了租界，很多原在廣州的洋行都已移駐上海。除此之外，洋行與滿清官府的關係也大為改變。

“滿清再也不能透過切斷食品淡水、抽走僕役等方式威脅洋行。洋行也可以繞過十三行，直接與商人做生意，不必再受滿清官府的威脅。

“唐先生剛才提到，不想破壞旗昌行與滿清官府的關係。對此，本帥不敢苟同。”

被楊烜說中了心事，唐約翰略顯尷尬。

第一次鴉片戰爭後，上海逐漸取代廣州，成為華夏新的貿易中心、商業中心。

旗昌行不甘人後，也在上海設定了分行。才短短幾年，上海分行的業務量、營業額已經超過了廣州分行。唐約翰作為廣州分行的經理，無力扭轉廣州分行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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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旗昌行與別的洋行不一樣，並不熱衷於鴉片貿易。在1850年的廣州，各國洋行共有上百家之多。旗昌行是僅有幾家不涉足鴉片貿易的洋行之一。

為了提高洋行競爭力，旗昌行準備在上海修建一家鐵廠、造船廠。至於廣州，洋行高層已經不再抱有希望。

唐約翰很想出任上海造船廠的廠長，但洋行高層認為他上過戰場，廣州局勢緊張，特意把他留在廣州主持危局。

面對楊烜的質疑，唐約翰只得據實相告：

“楊將軍，恕我直言，黑旗軍剛剛起步，不說能否問鼎天下，就連能否在官府圍剿中倖存下來都未可知。將軍急於購買汽輪，固然很有眼界，旗昌行也願意幫忙。

“可招募水手，實際上就是招募僱傭兵。黑旗軍想要僱傭兵甘於賣命，除了要有豐厚的薪水，還要展現出問鼎天下的實力。這一點，將軍能做出保證嗎？”

這確實是問題所在。黑旗軍財政拮据，又被清軍圍剿，處境並不樂觀，令人望而卻步。

楊烜還有緊要的事要辦，不想在這些枝葉末節上糾纏。經過一番討論，雙方在購買火箭、汽輪上達成了初步意向。

汽輪上的水手改由黑旗軍自行招募，火箭將在三個月內交付，汽輪將在六個月內交付，總價格為八千兩銀子。

臨走之際，楊烜忍不住舊事重提：“唐先生，我之前拜託你幫我務色海軍教官，訂購海軍教材、農業、科學等方面的書籍，還請先生格外留心。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才幾天功夫，唐約翰自然還沒什麼眉目，笑道：“將軍胸懷大志，眼界開闊，將來必能稱王稱霸。我想，用不了多少時間，一定會有很多有志之士前去投奔將軍。

“這些人裡，或許就有將軍所期待的海軍人才。我這邊，也時刻幫將軍留心，為將軍務色合適的人選。至於書籍等，我已擬好了一張訂單，等郵船來到廣州，就把訂單寄回美國。”

歷史上，太平軍憑水營水陸齊進，直取金陵，建立太平天國。曾國藩憑湘軍水師挫敗太平軍陸師優勢，剿滅太平天國。兩次鴉片戰爭中，英軍更是船堅炮利，走萬里海路直取燕京。

同樣的，黑旗軍想要奪取天下，非興辦海軍不可。軍事上有個說法，“十年陸軍、百年海軍”。海軍建設任重道遠，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楊烜很想招募海軍人才，請張黑仔、黃大牙、薛昊等人廣為招募洋人軍官。這幾個廣州地頭蛇也能攀上幾個外國海軍軍官。但這些洋人要麼不願加入黑旗軍，要麼本身就是不學無術、招搖撞騙之徒。

看著楊烜一臉期待的樣子，唐約翰安慰他道：

“將軍，中國有句古話，叫作‘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想，只要將軍能夠表裡如一，只要黑旗軍能夠不斷發展壯大，一定會有海軍人才主動投奔將軍。說不定，我也會去投奔將軍。若真有那一天，還請將軍不要見棄。”

唐約翰在洋行裡百無聊賴，開始學起了漢語。所藉教材，主要是英國傳教士馬禮遜所編的《英漢字典》，老師則是洋行裡的買辦。他開資聰穎，學習漢語進步很快。

楊烜並不知道唐約翰曾是個優秀的海軍軍官，卻也被唐約翰的能言善辯逗樂了，說道：

“承先生吉言。若黑旗軍真的奪了天下，一定開放通商，大力發展工商業。到時候，我要請先生做中美商業合作的搭橋者、領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