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衣杆般的長刀,無論是長度還是重量都十分驚人。對使用者的技術和腕力都有極高的要求。
如迅勐的長蛇一般的長刀,在尤拉手中卻相當馴服,化為他身體的一部分,為他狩獵無數人數難以觸及的巨獸。
這柄長刀,可以斬斷龍鱗,刺穿山岩。
但面對艾琉諾拉時,卻沒了辦法。
艾琉諾拉的技藝同樣高超,纖細敏捷的身子將尤拉面對巨獸時無往不利的長刀化為劣勢。
龍人的喉間擠出壓抑的低吼,尤拉單臂揮舞晾衣杆,龍人化的肌力讓長牙化為恐怖的鍘刀,切碎熔岩土龍半邊牙。
熔爐土龍發出怒吼,碎牙與熔岩在咆孝聲中一同噴出,濺射向尤拉。
尤拉卻已再次將長牙壓低,拖刀重斬,將熔爐土龍的下巴一分為二,藉助反衝的力道,比碎牙和熔岩更快地落在地面,龍爪足扣在地面上,躲避了雨滴般落下的碎牙和熔岩,身體都拉出殘影。
無論熔岩土龍如何吃痛瘋狂,攻擊打滾,都無法擊中尤拉哪怕一下。
“還不夠,還無法觸及她……”
尤拉雙目變得血紅,狀若瘋魔。
熔岩土龍已被長牙切割得遍體鱗傷,但龐大生命力充斥在體內,它依然半點沒有見疲態。
過去,尤拉會稱讚這種旺盛的生命力,欣賞龍的美麗。
但如今,再看到熔岩土龍這種因龍饗而陷入悲慘境地化龍的獵龍者,尤拉便不可自抑地想到那個纖細美麗的身影。
他便會愈加憤怒。
不明白,不理解。
為什麼那個人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這個人要如此執著於力量,如此痴迷於變強。
尤拉也明白,自己註定無法理解她。
天才那只知道追求強大,而視人命為草芥的行為,是尤拉無法接受的。
當艾琉諾拉為了變強走上了成為血指的那條路,尤拉便再無法接受那美麗的龍焰,那華麗的劍舞。
尤拉已經步入年邁的身體高漲起前所未有的鬥志,他要戰勝艾琉諾拉,他要證明,變強,不需要那樣不擇手段。
“還不夠,還需要繼續磨鍊技藝……”
尤拉衝向人立而起的熔岩土龍,揮刀斬下它的一根腳趾。
熔岩土龍吃痛,高舉手中的覆滿鱗片如龍下顎般的巨大曲劍,狠狠砸下。
山一樣的曲劍臨頭而來,尤拉這次沒有閃躲,而是咆孝著向上揮劍,如天神敲出萬鈞雷霆的速度閃出三刀。
前兩刀交錯剪出,最後一刀將碎片崩出,土龍鱗劍硬是被砍出一個豁口,開闢出一處安全的空間。
但這次熔岩土龍的攻擊並未結束,深深插進泥土中的土龍鱗劍被勐然撕扯,連同泥土和尤拉一同挖到眼前,隨後將滿口的熔岩噴到曲劍收攏來的空間。
尤拉被土龍鱗劍和熔岩夾擊,噴出一口鮮血,與地面的泥土和熔岩相融,發出爆響。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死。”尤拉躍起,閃過熔岩和曲劍的圍困,再次攀附到熔岩土龍身上,在他身上劃出道道刻骨的血痕。
獵人與獵物都陷入狂暴,在周圍的熔岩河中掙扎、廝殺,揮霍著生命力。
尤拉再次跑到熔岩土龍背後,準備給它放血。
熔岩土龍乾脆地側倒身體,隨後如鱷魚般翻滾,藉助寬大的體型和堅硬鱗甲,碾死尤拉。
尤拉只得放棄,從土龍身體另一邊的空隙閃躲。
剛要衝出土龍的碾壓,那龍顎般的鱗劍再次拍在眼前,將一片鐵幕和熔岩壓向尤拉。
一旦包圍圈合攏,尤拉便再難逃脫。
一柄巨錘突然出現,有人跳到尤拉身邊,揮舞起巨錘,轟擊曲劍,沉重的大錘硬是將土龍鱗劍震得頓在原地。
尤拉趁此機會,閃過了土龍的碾壓,順手把那個將他救下來的人也拉走。
“忒拉格斯,你怎麼來了?”尤拉說。
來人正是身著大山羊鎧甲的大角騎士,忒拉格斯。
忒拉格斯在商隊反覆遭到襲擊後,深感自身實力的弱小,便離開商隊,繼續遊歷歷練去了。
沒想到這繞了半個亞壇,又見面了。
“我來這裡歷練,正好發現這裡有人需要幫忙,就快點過來了。”忒拉格斯說,“先解決掉眼前的土龍吧。”
忒拉格斯開始感覺到實力不足,就是在坑道裡的土龍開始的。他這次來,也是聽說在沸滾河這邊,火山的岩漿外溢成湖,有個土龍盤踞在這裡。
為了挑戰土龍,剛好又遇到了尤拉需要幫忙,更是激發了大角喜歡幫忙的喜好,拖著錘子就衝了上來。
尤拉和忒拉格斯不算很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什麼默契,於是各自為戰,分別在土龍一前一後攻擊。
但這種不默契的情況在狩獵巨大的野獸時有時候會產生負面的效果,土龍偶爾會調轉身體攻擊忒拉格斯,尤拉不好判斷土龍的行動,以精準和技巧見長的尤拉便不能完全發揮自己的實力。
總之兩人與土龍鏖戰,但也並未快速斬殺,依舊是以消耗為主。
背靠熔岩的土龍以岩漿為食,以熔岩為床,只要還在熔岩中作戰,他便有充分的主場優勢。
熔岩土龍身為失控的龍饗者,同樣也是身經百戰的獵龍戰士,越是瀕死,越被激發出曾經身為戰士的榮耀和技藝。
熔岩土龍人立而起,笨拙龐大的身體旋轉著,將巨大曲劍掄起,橫掃尤拉和忒拉格斯。
尤拉覺得要糟。
他是可以閃過這一擊,但大角是個重甲戰士,可未必可以躲過……
天上一個龐大的黑影落下來,剛好落在熔岩土龍的腦袋上。
重壓之下,土龍再次被壓回四足行走,原本氣勢如虹的大麴劍也被壓到地上,沿著岩漿滑行,在大角身前停下。
砸到土龍腦袋上的黑影從土龍腦袋上滾下來,在熔岩裡轉了幾圈,爬起來暈暈乎乎地撓撓頭:
“哎呀嚇我一跳,還以為又要卡住了。”
來的居然是一個戰士壺,而且體型頗大,看起來是一位強大的戰士。
“你們好,請問這裡是沸滾河嗎?”戰士壺禮貌地看向大角忒拉格斯和尤拉,“我叫亞歷山大,是一位戰士壺,正在尋找一處可以鍛鍊我身體的地方,要夠熱才行呢。”
“這裡是沸滾河。”忒拉格斯說,“不過你要是準備在這鍛鍊,得請它搬家了。”
大角指了指亞歷山大身後的熔岩土龍。
“哦,是一位戰士啊。”亞歷山大回望熔岩土龍,語氣興奮,“不錯,來戰鬥吧!戰士啊,來成為我的試煉吧!讓我們一起成為英雄!”
雖然完全沒搞清楚什麼狀況,亞歷山大已經飛快進入了狀態,興奮地衝向熔岩土龍。
有了亞歷山大的加入,三人的力量立刻產生質變,熔岩土龍也終於露出疲態,最終被尤拉繞著脖子轉了一圈,結束了生命。
戰鬥結束,亞歷山大一邊稱讚著熔岩土龍身為戰士的強大,一邊鑽進熔岩土龍的脖子和腦殼,掀開蓋子,扒拉著龍肉往身體裡塞。
“龍心留給我。”尤拉說。
“哦,你也是和我們一樣,靠收集戰士的血肉成為英雄的嗎?”亞歷山大熱情地幫尤拉掏出龍心臟,遞過去。
“你吃了不會也變土龍吧?”忒拉格斯有些擔心地看著尤拉。
尤拉聽到沉默了片刻,但還是吃了下去。手捧著龍心臟,和著鮮血與碎石一併吞進肚中。石礫切割喉管的痛苦讓尤拉皺起眉頭。
亞歷山大熱情地招呼忒拉格斯:
“你不吃點嗎?”
“我來的時候吃飽了。”忒拉格斯拍拍肚子。
等把熔岩土龍分享完,三人不打不相識,為了一段臨時的戰友情誼,坐在熔岩旁邊聊起了天。
準確說是尤拉和忒拉格斯坐在熔岩旁邊,亞歷山大就一屁股蹲在了岩漿中。
“你這……不燙屁股嗎?”大角忒拉格斯好心提醒亞歷山大。
“哈哈,無妨。”亞歷山大爽朗地笑,“我是來歷練的。最近我總是遇到強敵,看到強大的戰士,讓我深切感受到自己的不足啊。”
“我也是啊。”大角立刻找到了共同語言,跟著亞歷山大一起感慨起來,“來了亞壇以後,才發現強者如雲啊。我在湖區的時候還能幫助別人,誰能想到在亞壇只剩下別人幫我了。”
“哦你也是來歷練的嗎?”亞歷山大開始傳授自己的經驗,“我想了好久,如果要變強,就要硬。”
“硬?”大角說。
“夠硬!”亞歷山大說,“你夠硬嗎?”
大角看了看身上的大山羊鎧甲:
“我覺得我還是挺硬的。”
“但既然覺得吃力,就是還不夠硬。”亞歷山大說,“變得更硬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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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要怎麼變硬呢?”忒拉格斯問。
“這可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招式。”亞歷山大神秘兮兮地說,“要不會裂開,那就必須焚燒這幅身體。”
“焚燒……身體?”忒拉格斯重複。
“沒錯。”亞歷山大拍拍身周的岩漿,“只有經過烈火的洗禮,才能變得更硬!朋友,來一起接受試煉吧!”
“好!”忒拉格斯也跟亞歷山大並排而立,站到了岩漿裡,兩人一起發出被灼燒時的哼叫。
“嗯,嗯,哦,哼……”
“不過你是人類,這樣也有用嗎?”亞歷山大看向忒拉格斯。
“沒事,主要是讓鎧甲更硬一點。”忒拉格斯說,“肉體的鍛鍊靠這個。”
說著忒拉格斯穿著重甲,在岩漿裡做起了俯臥撐。
被灼燒之餘,亞歷山大還不忘跟尤拉寒暄幾句:
“朋友你又是為何來獵龍的?”
“我來殺龍。”尤拉說,“也是順便幫商隊的忙。”
“幫商隊的忙?”大角聽到,“原來你還是帶著任務來的啊。無名派你來的?”
“帕奇派我來的。”尤拉說。
“但是為什麼要專門來殺土龍?”大角好奇。
“殺土龍是順便。”尤拉說,“我來這是為了勘探。”
“勘探什麼?”忒拉格斯問。
回答忒拉格斯的卻是帕奇的聲音:
“火山石。”
“帕奇兄弟?”忒拉格斯聽到聲音,驚喜地看過去。
等看到了,忒拉格斯有點愣住:
“你是誰?”
來的人,穿著一身皮衣,與帕奇那身一般無二,只是身上又格外縫製了許多暗紅色刺繡,給原本幹練的皮甲添了幾分雍容華貴。
腦袋還頂著一頭烏黑濃密西瓜頭。
帕奇翻著白眼,把假髮扯掉:“你說我是誰。”
“你這……改變形象了?”忒拉格斯說。
“去見火山官邸的女主人,當然要打扮好一些。”帕奇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解釋,“你們怎麼都聚一塊了?”
亞歷山大也跟帕奇打招呼:
“嘿,帕奇兄弟,無名還好嗎?”
“誰知道,不過那家夥壞不了。”帕奇說。
“合著都認識。”忒拉格斯笑了,“你真跟火山合作了?”
“嘿嘿……火山官邸呢,幹嘛不合作。”帕奇露出標誌性的笑容,但還是有些難掩些許尷尬。
畢竟眼前的忒拉格斯就被火山叛律者狩獵過——甚至是他原本的任務目標。
忒拉格斯至今都不知道帕奇其實早就加入火山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曾經被帕奇覬覦著。
被無名強扭著當了一段時間同伴,帕奇現在面對忒拉格斯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忒拉格斯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帶著笑意問:
“火山怎麼樣?”
“還……行。”帕奇說。
其實再見到塔妮絲的時候不算愉快。
帕奇按照無名的意思,穿戴好,擺出一個平等的合作者的身份去見塔妮絲,順便談火山石的生意。
而塔妮絲的反應是……沒有反應。
沒有欣賞,更沒有厭惡,就和塔妮絲接待的其他叛律者一般無二。
這種無視的態度才是最讓帕奇受打擊的。
塔妮絲公事公辦地接待了帕奇,二話沒說把採集火山石的地圖交給了帕奇,之後便帶著敬重和距離感送走了帕奇。
這也是他臉色一直不太好的原因。
“這裡確實有很多火山石。”尤拉說,“沿著河床一路到這裡,全是火山石。但有個問題,這裡在打仗。”
就在這池熔岩的不遠處,一座要塞還在發生著戰爭,王城的士兵和雪山來的火焰監視者戰作一團。
“這可不是我能解決的。”帕奇說,“這活兒得無名那家夥來,他就愛管這種大閒事。可惜,那家夥不在。”
幾人都認識,便就近在熔岩池邊烤著龍肉,簡短地聚了一餐。
亞歷山大和忒拉格斯依舊站在岩漿中,哼哼哈哈地承受著灼燒。
“兄弟,有沒有感覺到外殼更加結實了!”亞歷山大說。
“確實有點。”忒拉格斯說。
“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可以變得更耐燒了。”亞歷山大說,“堅不可摧!”
“堅不可摧!”忒拉格斯一起歡呼。
“我要成為英雄!”亞歷山大高喊。
“終有一天,我會獨立戰勝土龍。”忒拉格斯也跟著一起吶喊。
兩人信心滿滿,承受著熔岩的灼燒,幻想著未來美好的願景,那堅不可摧,不再懼怕灼燒的未來。
“你有沒有聽到有什麼聲音?”亞歷山大問。
“好像是有點。”忒拉格斯說。
亞歷山大和忒拉格斯泡著的岩漿,是在高處流溢下來的。
這裡連通著格密爾火山,有從火山流溢而出的岩漿。
一種轟隆轟隆的聲音似乎正在從頭頂的火山發出來,而且逐漸逼近。
聲音越來越大,頭頂正沿著山坡緩緩流淌的岩漿一下湍急起來,一下子湧出大量的熔岩。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巨大的陰影,直接砸下來,砸到亞歷山大的蓋子上。
“哎幼。”亞歷山大捂著蓋子,“是什麼?”
“好像是……熔岩土龍。”忒拉格斯有些不確信地說。
從頭頂的火山上跌落下一顆碩大頭顱,覆滿龍鱗,頭部很扁,正是熔岩土龍的特徵。
熔岩土龍只剩個腦袋,斷裂處也相當粗糙,似乎是被什麼偉力生撕了。
在場的四個人躲避著岩漿,都有點傻眼,費解地看著龍頭,不知何故。
龍頭突然動了一下,乍一看彷彿迴光返照,又活了過來一樣。
但很快,龍的嘴巴張開,在血泊和熔岩中走出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一邊抹掉身上的熔岩,一邊小嘴還叭叭的:
“這又是哪啊?拉卡德就在這嗎?”
另一個身影高挑修長——一個蛇人模樣:
“顯然你又迷路了。”
帕奇尤拉,亞歷山大和忒拉格斯面面相覷。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