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興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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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在非節假日的時間裡偷偷溜出門去,想要找個既不是網紅景點,又不是名山大川的所在,靜靜享受一點世外的美好,但是最後發現在那樣一個平常的日子裡,在那樣一個平常的地方,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還是有許多人和你同行,你心裡罵罵咧咧開來,一邊咒罵什麼地方冒出的這些鬼人。

是啊,這個國家的特色就是人口多到令我們這些本國的人也無法想象,即使你一輩子瘋狂地在偌大的版圖上奔走遨遊,也仍會有無數人與你擦肩而過,你們一輩子也不會相遇,所有人和你,都有著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理想,不同的喜怒哀樂,你們唯一相似的地方只在於,都同樣渺小,你們能為彼此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多一份珍惜。

15年的時候我在武漢一家服裝設計工作室辛勤地畫圖,這家工作室老總是我上海一個朋友的父親,所幸於同事們對我這個空降而來的人都報以友好的態度,我憑藉著還算說的過去的人緣跟大家也很快打好了關係,平時要做的事情不多,偶爾提供一些設計靈感,跟著他們去給漂亮的外國模特拍拍照,或者在衣料間自己動手縫縫補補,總之空餘的時間較多,我在人生地不熟的武漢又沒有什麼其他的娛樂活動,也不能天天盯著辦公室窗外的長江大橋發呆,就開始在網上翻找,想物色一款迷人的手遊供我打發時間。

最後誤打誤撞還是鑽進了網易的口袋,我那時還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我想我要玩這個叫夢幻西遊的遊戲,別人會不會覺得我太老氣了,在我印象裡那是個和傳奇征途一類過氣的只在很小的時候聽說的名字。

玩了一個禮拜之後,媽的真有意思嘿嘿,我愛了。

說起來也很奇怪,我承認自己不是個慢熱的人,遇到真正熱愛的人或事物就會明目張膽的那種,可是在那以後隨著時間的流淌,熱愛會逐漸平靜下來,但我還是長此以往地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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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追求刺激,很多時候津津有味地做著別人看起來很無趣的事,養成類的遊戲很適合我,一入坑就要耽誤我好久。

新手還是要低調一點,這個道理我很明白,我頂著毫不張揚的ID,小心謹慎地打怪,再加入一個排行榜上籍籍無名的幫派,幫派裡有不少熱情的小姐姐,上來就和我問好,我按耐住激動的心顫抖的手禮貌回應。

等級還不高,默默聽著幫派和門派裡的大佬在互相抬舉。

“我當時在老區的時候已經...”

“別說了,那會沒什麼對手了,現在來新區看看。”

“......”

每天就不厭其煩做著重複的日常,然後遇到打不過的升級關卡便呼朋喚友來衝擊一波,同區的玩家逐漸形成了一個個的小圈子,有說不清的愛恨情仇,每逢世界頻道的風雲人物因為一言不合開始口吐芬芳的時候,我們就紛紛搬過小板凳,拿起瓜子汽水開始加油助威。

不充錢是沒有辦法變強的,在這種遊戲裡不強就失去了很多快樂,我平時沒什麼娛樂活動,自然也就沒什麼開銷,拿著還算不菲的工資,大都丟進了遊戲裡,在排行榜上的名次也就顯而易見地蹭蹭往上漲,不知不覺我也變成了旁人眼裡的大佬,可我不像別的大佬那樣擺很高的架子。一個無聊又強大又隨和的人是很可怕的,遊戲裡的高階玩家大都組建了自己的固定隊伍,五個人每天一起完成日常活動,一起打難度關卡,一起掛經驗怪,實在沒事了就在隊伍裡聊天。

可是我拒絕了很多隊伍的邀請,偏偏要自己混隊,每次站在長安城看當前頻道一條條的刷屏。

“捉鬼四缺一來個龍宮(法師職業)”,我去了。

“來個龍宮幫忙過下69副本”,我去了。

“比武大會來個排行龍宮”,我又去了。

就這樣我每天都和各種各樣的人組隊,認識了大半個區的朋友,每到逢年過節的時候空間裡總會收到數不清的鮮花和留言,偶爾我因為工作耽誤的原因一兩天沒有上線,好友列表都堆滿了慰問資訊。

也不曾想到,當初小手一點隨便加入的幫派,比我後來去逛過的幾個有名的大幫氣氛都要好的太多,不少老資格的成員都是平民玩家,沒有怎麼充錢,也不怎麼鑽研遊戲玩法,但都是非常有趣而溫柔的人,記得那時候一個叫夭夭的男人在追一個叫花影的姑娘,堅持不懈終於抱得美人歸,後來夭夭母親因為重病住院,他也就不得已放棄了遊戲,我們再也沒看到他的頭像亮起來,有一天晚上幫派中閒聊時花影淡淡地提到,夭夭在追她的時候答應要是兩個人在一起了,就帶她一個月的通宵鬼(隊員掛在那裡就行,但是隊長需要手動操作),他還真的就做到了,我心中唏噓不已,暗歎物是人非。

大家會積極分享自己的生活,在有活動不能按時參與時早早的上線通知各位隊友,而如果碰到有雙開條件的隊友還可以幫他頂替一波,我那時見識還很短淺,而遊戲裡的玩家很多都是二三十歲甚至更大的成年人,來自這個國家的各個角落,享受著不同的生活。

“今天這家店的油條真的不太能行,下次不來了。”

“你們那邊的油條是這種做法?我們這裡是撕開包著醬料還有黃瓜吃的。”

“口味有點重啊老哥。”

原來只是一個小小的油條也會因地制宜產生這麼吃法的變種,簡直不可思議,我心中唏噓不已,暗歎孤陋寡聞。

有一個在合幫的大潮中加入的姑娘,暱稱叫子夢,非常活潑可愛,我們之間很聊得來,在幫眾的嬉笑怒罵中我總是會幫著她說話,我們的關係變得很親密,朋友之間的親密。

她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家大型遊戲開發運營公司的主管,年輕漂亮,積極向上,我們會在一邊打怪時一邊在隊伍裡討論各種各樣的問題。

“你這個辦公室收拾的太好看了吧,我桌子堆得亂七八糟不敢看。”

“我教你插花啊,又簡單又漂亮的。”

“那瓶子裡的是牡丹和月季嗎?”

“.....那是大麗菊和芍藥。”

後來子夢無聲無息地退遊了,我想她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去忙,所以我每天都在她空間寫一句留言,也沒有發微信訊息去打擾,我很想念這個可愛的女孩。

過了很久,在年中的某一天裡我收到一條微信訊息,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然後哼著小曲打電話請了幾天的假,簡單收拾了點行李遠赴京城。

微涼的九月裡我受邀去北京參加了子夢的婚禮,看這個女人穿著一身貼合純淨的婚紗迎來人生中最隆重的時刻,先生是個微胖的男人,戴著一副眼睛,看她的眼裡滿是溫柔,真好啊,真幸福,那時我想。

到了遊戲後期,很多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流失了,圈子變得越來越小,雖然我們的幫派已經從很早開始就穩坐全區第一寶座了,但是那些陪著它從建立到成長的人很多都已經不在了,有些是還在讀大學的學生黨,有些是忙著相親的小白領,有些是加班加到吐血的國企高管,幫主是個名副其實的二代哥,家裡在浙江金華有好幾家龐大的五金廠,三十多歲的年紀還沒有結婚,對此他的解釋是,怕那些女人都圖我的錢財。

終於有一天我也要放棄了,年底的工作事務開始繁忙,母親又催著希望我能回到家鄉參加高考,體驗一下大學的生活,我又陷入了人生的漩渦,面臨很大的焦慮和壓力。

很長時間沒有登入遊戲,朋友們詫異無比,透過各種手段來尋找我,僅是微信就有十幾條資訊,他們言辭懇切,真心實意,我一沒忍住又回到大家庭,只是什麼也不打,每天上線和朋友們聊天扯淡,最後我還是離開了,我並不是個傻子,已經很懂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種話無論在哪裡似乎都很通用,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只是它現在真的到來而已,但是我確信我感受到的每一份友情都無比真實,來自於我的朋友們,你問是哪裡的朋友?對不起,就只是我的朋友。

有人想知道所謂緣分是什麼,緣分就是我們的相遇,身處截然不同的天南地北,你本不知我在這裡,我也不知你在這裡,乍見之歡成漫長的這種相遇,即便於今日分離,又會一同出現在何時何地,你又不知,我也不知,大概就算是命運的驚喜。

最後的那一天,我開啟自己的空間,把那些花裡胡哨的裝飾都卸下,刪掉照片讓它變成空白,然後寫了一句留言,再將其置頂,完成以後我退出遊戲,看著那個小小的圖示過了漫長的三秒,長按解除安裝。

希望大家能明白我的心意,那句留言也會一直掛在那裡。

“很高興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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