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宋幼心的私廚，許振那對二筒就差點掉進了宋幼心那對大胸裡拔不出來。虧得楚城幕身材高大，微微往他身前挪了一步，擋住了他看向宋幼心的目光，不然今晚這頓飯吃完，小兩口半夜回家還得幹一架。

楚城幕電話打得有些太過倉促，即使葷豆花只需要把一些常備的食材混合一起煮一下就行，可這玩意兒畢竟不是速食食品，到底是需要時間才能夠做好，以至於三人抵達以後，還需等一會兒才能吃上晚飯。

和宋幼心打了個招呼，楚城幕領著兩人在那個可以直視長江江面的陽臺上落座。宋幼心這裡的冷氣開得很足，許振糾結了半天，到底還是沒把他那身喜愛的制服給脫下來。

那個被許振換作蕭瀟的女孩子見還有一會兒才會上菜，問了問楚城幕這裡是否可以四處走動，見楚城幕點了點頭，忙和許振說了一聲，就趴到了陽臺的邊上，看著長江水道裡那些打著彩燈的遊船發起了呆。

“楚城幕，咱們怎麼跑別人家裡來吃飯了？”許振解開了領口，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看自己，有些露怯的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裝潢，壓低聲音衝楚城幕問道。

楚城幕聞言笑了笑，給許振散了一支香菸，自己卻又把煙盒收了起來，半倚在木椅靠背上，笑道：

“這是朋友開的飯館，她嫌在外面租門面花錢，乾脆就把飯館開到家裡來了。倒是你，從高中開始就喜歡穿迷彩服，到了地兒了還捨不得把你這層皮給扒下來？也不嫌悶得慌，怎麼就這麼喜歡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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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振聽了楚城幕的解釋，神色間一下子就放鬆了許多，接過香菸，習慣性的放到眼前看了看過濾嘴，卻發現是自己沒見過的，掏出打火機低頭把煙點上，抽了一口後，嘟了嘟嘴，用手指敲了敲臉頰，吐出一串菸圈，帶上幾分自嘲，笑道：

“小時候，我的理想就是當解放軍，不過那倒和我喜歡制服沒啥關係，主要還是因為我爸媽是小攤小販，一天到晚靠著擺攤給我攢點學費，我記得是從97年以後吧！城市裡莫名其妙的就出現了一種叫做城管的東西，從那時候開始，我爸媽就被城管攆得跟狗似的。”

“這個職業在憲法裡甚至都找不到存在的依據，卻偏偏擁有執法權。他們每次一出現，就像淨街虎似的，我那會兒就得幫著我爸媽一起收攤到三輪車上，然後飛也似地躲起來。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城管是警察的一個分支，我就特別喜歡他們身上那層皮，多威風啊！誰見了都得跑。”

楚城幕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道：“意思是，你的理想不知不覺中從參軍變成了當城管？”

許振聞言笑了笑，道：“要不是這個職業沒有編制，我還真想去當個城管試試，當初怎麼被人攆的，以後就怎麼去攆別人。你高中時一個月生活費就當我三個月了，像你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是不懂我們這些家庭困難的娃兒想法的。”

楚城幕聞言默然，看了看許振臉上略帶戲謔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好像變了許多？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不這樣的。”

許振真把這裡當飯館了，朝不遠處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寬臉妹子招了招手，扯著嗓子問道：“妹兒，有酒沒得？”

被許振聲音嚇了一跳的寬臉妹子先是用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問許振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見對方點了點頭，這才起身走到了楚城幕身旁，問道：“楚老闆，你們想喝什麼？”

楚城幕聞言，看了一眼許振，道：“你自己喝吧！我開車過來的，晚點我還得開車。”

許振聞言，扭頭四處看了一眼，卻沒發現哪裡有酒，只得和那個寬臉妹子說道：“來點白的吧！有歪嘴沒得？”

妹子點了點頭，回身往一旁的庫房走去，不多時就拿了兩個小瓶的歪嘴郎出來遞給了許振。

許振接過歪嘴，也不管楚城幕，就徑直把身前二兩的白酒杯倒滿，然後端起白酒杯喝了一大口，辣得整張臉都有些扭曲了，才長長的出了一口酒氣，叼著煙說道：

“老同學，你要開車我就不勸你喝酒了，最近我心裡有點苦悶，我就自己喝點兒。楚城幕，我們大一進學校的時候進行了一次心理測試，你猜我測出來的結果是什麼？”

楚城幕聞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討好型人格！”

許振聞言，目瞪口呆的看了楚城幕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苦笑道：“有這麼明顯？”

許振的酒量，楚城幕記得應該很淺才對，屬於典型的小趴菜。從高中開始，這人就是又好面兒又菜，每次誰要和他喝，不管是啤的還是白的，都是一口悶，悶完就是第一個倒，為此許振沒少被班上的同學嘲笑。

有次楚城幕問他為啥喝個酒都要這麼拼，他卻說，別人找他喝酒是看得起他之類的，他不把酒喝乾就是不給別人面子。這回答把高中時代的楚城幕直接給幹無語了，因為每次許振倒下了，就屬那些和他碰杯的人笑得最大聲。

楚城幕扭頭看了看不遠處陽臺邊上，被許振剛才的吼叫聲吸引過來注意力的女孩子，嘗試著用眼神示意了她過來幫忙看著一下許振，卻沒想到這個女孩子居然看懂了，忙幾步走了過來，坐到了許振邊上，把他面前的白酒微微端得稍遠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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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振見自己手邊的白酒讓人端走了，眼珠子一瞪就要發作，楚城幕見狀，忙伸手阻止了他。這一刻許振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徵，和楚城幕記憶中他家那個老子如出一轍，在家裡如同螃蟹一般橫行霸道，在外面卻像孫子一般忍氣吞聲。

“少喝點，還沒上菜，空腹喝酒最傷身，一會兒還得去江邊，到時候江風給你吹一吹，有得你難受的。”

楚城幕見小女生過來了，也就不再就剛才的話題繼續聊下去了。討好型人格形成的原因多種多樣，可無論是哪種原因，都不是什麼長臉的事情，當著人家女朋友，還是多少顧及著點對方的面子。

楚城幕不願意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剛喝了一兩白酒的許振卻明顯有些上頭了，只見他終於伸手脫掉了那間藏藍色的警服，露出裡面被汗水溼透了的藍灰色襯衫，把警服遞給了身旁的女友，挽了挽衣袖，捏著香菸，大聲說道：

“老同學，你知道當時在班上測試結果出來以後，我臉上有多紅嗎？神他媽討好型人格！我曾經以為的那些生存之道，在一夜之間崩壞，那些我理解的與人相處之道，原來都是後天環境給帶來的影響！從那天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改掉我骨子裡的諂媚，我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我不想討好任何人。”

楚城幕聞言，低頭回憶了一下大學畢業以後和許振的唯一一次見面，當時還是在津城，那時候他已經小有資產了，許振剛畢業出來不久，被分到蜀州做獄警，好不容易有假期回了一趟津城，就叫上了楚城幕。

飯桌上，許振為了證明自己混得有多牛批，把各個鄉鎮上的哥們都叫了出門，清一色的刑警，沒一個進城的。就這種情況下，許振還拍著胸脯說，要是楚城幕有啥擺不平的事兒，叫他這些兄弟幫忙就行。

後來楚城幕搬到渝州主城生活了，這幫子刑警也沒一個調到津城的。至於許振本人，更是把家安在了蜀州，多少年都沒再回過津城，也沒再聯絡過楚城幕，估計是當初那些吹下的牛皮讓他有些拉不下臉的緣故吧！

或許諂媚的另一個極端就是極度的自大和目空一切？只是不知道這份自大被社會毒打一番以後，是否還能維持得住。

看了一眼許振身側神色略微有些尷尬的小女生，楚城幕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許振的肩膀，笑了笑道：“這想法挺好的，我去廚房看看，你倆先聊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走進廚房，楚城幕洗了洗剛才因為拍許振肩膀時沾上了汗水的雙手，聽見陽臺出傳來了刻意壓低的爭吵聲，然後就站在廚房門口，等著那小兩口整理好情緒。哪怕宋幼心已經把葷豆花給做好了，也被他阻止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從廚房外傳來略帶爭吵的聲音漸歇，楚城幕才示意宋幼心把飯菜送出去。

宋幼心的手藝自然沒得說，可能比不上那些專門靠做這個為營生的老師傅，但也完全在水準之上。

楚城幕腹中有些飢餓了，倒是吃了兩大碗飯，而心心念念想吃頓渝州特色的小女生卻明顯沒啥胃口，許振也黑著個臉，飯菜沒吃多少，白酒卻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裡灌，不多時，兩個42度的歪嘴就被他自己一個人給全喝光了。

吃過晚飯，楚城幕找宋幼心結了賬，這才領著鬧了彆扭的小兩口一起往江邊走去。

渝州的天氣雖是炎熱，可這種炎熱肯定影響不了江邊，尤其是那臨近江面的河堤，是以下到江堤以後，在江風的吹拂下，周邊的溫度就突然降了下來。

宋幼心這邊正對著的碼頭是貨運碼頭，想要走到客運碼頭卻還需要一點兒時間。

楚城幕藉著碼頭的燈光看了一眼臉色從黝黑變成了蠟黃的許振，這傢伙把那身沒有任何警銜的制服隨意的搭在肩膀上，似乎這層虎皮，就是他生活的最大底氣。

看著許振時不時做出吞嚥口水的動作，楚城幕哪還不知道這傢伙這有點憋不住想吐了，忙領著兩人直接下到江邊，找了一個野草叢生的角落，示意小趴菜去把個人問題解決一下。

“你不去看著？”聽到那彷彿要把黃疸水都吐出來的嘔吐聲，楚城幕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生，小女生手裡捏著一瓶剛剛特意買的礦泉水，眼睛不時的往那個位於陰影裡的角落看一眼，卻死死的拽著礦泉水瓶，不願意跟過去。

小女生把礦泉水瓶捏出一陣喀拉喀拉的動靜，委委屈屈的說道：

“不去！他不是這麼有能耐麼？我不就說了兩句讓他在飯桌上少說兩句？至於和我吵一架麼？我可是趕了好幾百公裡特意過來看他的。平時他也不這樣，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受了委屈，脾氣大得要死。誰給他氣受了，找誰去啊！衝我發火算什麼事兒！”

楚城幕聞言笑了笑，道：“要是能把給自己受的氣撒回去，那就不叫受委屈了。”

小女生聞言，側頭思考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有些擔心的墊腳往還傳來嘔吐聲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說道：

“那你呢？你這麼大個老闆，有人給你委屈麼？我剛才路過貨運碼頭的時候，看到那邊燈火通明的，全是你們公司的車子。我在淘寶上買東西，都是走得你們公司的物流呢！”

楚城幕聞言，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看了看小女生的表情，反應過來對方應該不是像許振那般的自來熟，只是無心之語，笑了笑道：

“有些委屈和做多大生意都沒關係，像父母給的委屈，做子女的要麼極端反抗，要麼就只能受著。要是生意上的委屈，那倒是還方便處理一些，誰給我委屈，我就讓誰不好過！你還在淘寶上買東西？體驗感咋樣？”

小女生聞言，撇了撇嘴，說道：“我本來打算在淘寶網上給許振買幾雙跑鞋的，他在學校太拼了，一學期鞋子都穿壞好幾雙。哪知道到手以後，那鞋子的質量跟紙糊的似的，稍微一使勁就給扯壞了，給客服反應也沒用，鞋子退回去，結果還能退丟了。看來網購還是不靠譜，以後我都不會去淘寶上消費了。”

楚城幕聞言，笑道：“現在這個網購還是新興行業，正處在野蠻生長的時候，估計過個幾年，有人和淘寶競爭以後，他們就能把這一塊給做得規範起來了。你在淘寶買東西的速度快麼？”

小女生聞言，搖了搖頭道：“慢死了，明明從渝州發往涪城只花了半天的時間，可我從下單到收貨卻花了半個月。”

“那要是以後有一家質量有保障，服務態度好，物流速度還快的網絡商城，你會去消費麼？”楚城幕聞言，摸了摸下巴，問道。

“那肯定會啊！涪城只是一個小城市，很多東西都買不到的，網絡商城雖然質量不能保證，但是五花八門的東西可真不少，可惜哪有你說的這種商城。”小女生抬頭看了楚城幕一眼，說道。

楚城幕聞言，抬頭看了看碼頭兩岸高樓大廈上的燈光秀，笑了笑道：

“以後會有的，許振好像吐完了，過去看看吧！我在前面點兒等你們，要是再耽誤一下時間，兩江遊該歇業了，今天你的運氣倒是不錯，平時兩邊的燈光都是不開的。”

小女生見楚城幕主動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忙拎著裙襬，飛也似地朝不遠處的陰影裡小跑了過去，不多時，一個瘦削的人影就一手搭在小女生肩膀上，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許振本來晚上就沒吃多少東西，酒量又淺，再加上灌了一肚子江風，好容易走到兩江遊的售票處，就躺在江堤的斜面上，死活不願意起來。小女生守在他身旁，抬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售票處，又拿起礦泉水給他喂了兩口，滿臉的為難。

楚城幕見狀，伸手接過小女生手裡的礦泉水瓶，笑道：“你去玩吧！都到了這裡了，不去玩一玩豈不是很掃興？我在這裡守著他就行，不然一會兒該看不了了。”

小女生聞言，有些心動的看了看楚城幕，說道：“那你呢？你不看麼？”

楚城幕聞言，好笑的搖了搖頭，指著碼頭正上方那棟高大的寫字樓說道：“我的公司就在上面，天天看這些東西都看煩了。”

目送小女生買了船票，蹦蹦跳跳的沿著浮橋上的踏板上了船，楚城幕突然隱隱聽見不知何時把自己蜷縮在一起的許振嘴裡喃喃的說了一句什麼，還以為他是想喝水了，忙俯下身，打算把礦泉水遞給對方，卻見許振緊閉著的雙眼眼角分明掛上了幾滴淚珠，有些龜裂了的嘴唇翻動了兩下，喃喃的說道：

“張猛，我真不是故意要打死你，反正你早晚都要死的，你做鬼了也別回來找我！”

聽到這句滿是愧疚的呢喃，楚城幕把礦泉水瓶放到了許振手邊，滿臉木然的直起了身，仿若沒聽見這句話一般，起身走到了稍遠的地方，掏出了手機，給秦劍銘打了個電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