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何永志吃飯的地點就定在了小天鵝火鍋店總店的二樓包廂，這是何永志當初剛開始創業時的第一家店，雖然地址因為城市拆遷的緣故幾經變動，店面也早已不是當初在望天河周邊時破破爛爛的樣子了，不過小天鵝總店的名字卻還是保留了下來。

何永志是一個身材富態的中年婦女，滿頭短髮燙成了羊毛卷，哪怕身材已經走形的不成樣了，卻絲毫沒能改變她對旗袍的喜愛。一身硃紅色的緊身旗袍把她勒得猶如一個女版的米其林輪胎，頸部戴著一條碧玉珠子穿著的項鍊，用典型的渝州話來說，就是紅配綠（lu），醜得哭！

走進包廂，仲卿卿先是低頭看了一眼位於包廂正中間的九宮格，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衝迎著自己和楚城幕走過來的何永志淡淡的說了一句，道：

“姓何的，要是早幾年剛認識我那會兒，你也是現在的身材，我估計你都等不到我，就被人給砍死了。”

何永志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旗袍下的一輪輪肥肉一個沒收住，猛的膨脹了一下，隨後把目光轉向了仲卿卿身旁的楚城幕，又深吸了一口氣，把那些肥肉收縮了進去，再次在臉上堆起了微笑，朝楚城幕伸出了一隻手，衝兩人說道：

“卿卿你這是說笑了，那會兒我連吃都吃不飽，又哪能養出這麼一身肥肉？倒是你，我也認識你十來年了，你這身材倒是越來越好了，混血兒就是佔便宜哦！這位是楚老闆是吧？初次見面，我叫何永志。”

楚城幕見狀，輕輕的拍了拍仲卿卿的後背，然後伸出手和眼前富態的女人輕輕的握了一下手。仲卿卿撇了撇嘴，退後了半步，落到了楚城幕身後，卻不肯再搭何永志的話。

“我就是楚城幕，或許咱們是初次見面，不過我卻是久聞何老闆的大名了。前段時間卿卿給我出了好大一個難題，我那段時間腦子裡可是一直都在琢磨著何老闆！”楚城幕收回手，笑吟吟的衝眼前的女人說道。

平心而論，何永志拋開因為中年發福的身材，除了鼻子肉頭了一點兒，其實長得很不錯，也是典型的月牙眼，一笑就彎，嘴唇的唇線很是明顯，尤其是豐潤的唇珠，更為她的臉部增色不少。

何永志聽到楚城幕這不硬不軟的話，再看了看那個性如烈火的仲卿卿居然因為楚城幕一個小小的舉動就收斂了脾氣，想起前幾日接到的電話，臉色不由微微一變，勉強笑了笑，側過半個身子，把身後的熱氣騰騰的大圓桌讓了出來，笑道：“被楚老闆琢磨上了，那可我何永志的榮幸，有啥話不如我們邊吃邊談？”

三人分主次落座，原本何永志是想把正對著門口的主位讓給楚城幕，楚城幕卻不肯接招。兩人推脫了片刻，何永志見楚城幕實在不肯坐上主位，也就只能由得他了。不過她倒也沒在主位落座，而是微微坐到了圓桌的側面，在距離楚城幕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了下來。

有一說一，小天鵝雖然名字叫得頗為響亮，可由於要將就加盟地點口味兒的緣故，在渝州火鍋的基礎上做出了不少調整和讓步，尤其是麻辣上犧牲了不少，所以光就味道來說，在渝州不算是倒數，卻也排不上名號。

雖然有何永志親自佈菜，用的各種食材在何永志嘴裡說來也都是最新鮮的上等食材，可楚城幕吃了沒幾口，卻就感覺有些難以下嚥了。

拿起手邊的茶杯漱了漱口，楚城幕夾了一塊毛肚燙了燙，然後為仲卿卿放到了碗裡。

大妞見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忙把油碟裡的毛肚扒拉到了一旁，不僅如此，還換了一個新的油碟。都怪這個傢伙，當初沒事兒讓自己去查什麼叫作毛肚，害得自己現在看到毛肚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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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兩人的互動，一旁小心觀察著楚城幕的何永志心下有些納悶，以前仲卿卿這丫頭明明是吃毛肚的啊？為此還特意在自己這裡請教過什麼叫做燙毛肚的七上八下來著。

“楚老闆，飯菜不合口味？”何永志見楚城幕放下了筷子，忙問道。

楚城幕聞言，很是實在的點了點頭，道：

“小天鵝的口味兒為了將就外地人，做出了不少犧牲和調整，已經不再適應渝州人的胃口了。這麼些年了，小天鵝在渝州始終不溫不火的，想來何老闆應該很清楚原因才是。聽說何老闆還是渝州火鍋協會的會長？”

被人當面打臉，何永志勉強笑了笑，道：“都是同行抬愛罷了，其實我也早就發現這個問題了，不過現在小天鵝的利潤主要就是來自於加盟商，流水線上下來的東西，自然是比不了渝州本地的老火鍋了。”

“哦？那確實是同行抬愛，渝州火鍋協會的會長，做出來的東西卻不合渝州人的口味兒，倒也是奇了怪了。當初許季平給你錢搞流水線工廠的時候我記得就是這個味道，這麼些年了，你這中·央廚房做出來的東西真是半點兒都沒變。”

楚城幕聞言點了點頭，今天他就是衝著打臉來的，當初仲卿卿在何永志這裡受了多少氣，今天他就得把多少氣重新撒回何永志身上，這口氣沒撒透，何永志也就別想聽見什麼好話。

大妞聽到楚城幕一本正經的懟著何永志，雖然還在不停的往九宮格里加菜，可放在桌子下的另一只手，卻不自覺的按住了楚城幕的大腿，一雙深邃的歐式眼，更是笑得都眯了起來。

何永志聞言，臉色又是一變，此刻的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由地痞小流氓隨意欺負的女人了，多年的順風順水，更是養成了她聽不進歹話的習慣，此刻聽到楚城幕句句話都往自己胸口上扎，那骨子裡渝州娘們潑辣的性格眼看就要壓制不住了。

“怎麼？想和我翻臉？老何！”楚城幕看了看何永志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突然咧嘴笑了笑，眼睛微微眯了眯，拿起手邊的筷子扒拉了一下擋在兩人中間的一碟鵝腸，然後死死的盯著何永志，說道。

何永志聞言就是一噎，看了看楚城幕突然眯起來的眼神，心裡卻是有些犯了慫，什麼叫我要和你翻臉，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翻臉，你不就已經翻臉了？

這小子怎麼和自己平時得到的訊息不太一樣？不是說只要不惹到他，這人就跟沒脾氣似的麼？還是說，僅僅是因為仲卿卿這丫頭？可自己不都已經答應把那一片建築賣給你倆了？你倆還要咋樣？

“老何，你的大本營在蜀州吧？”楚城幕突然一改剛才的語氣，突然又笑眯眯的說道。

“嗯？嗯！”何永志看見楚城幕突然又笑了起來，這一松一弛間，不知覺就被對方壓制住了心裡那點兒火氣，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應道。

“之前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前段時間一直在琢磨你麼？老何，你這個渝州火鍋協會會長，比起許仲平，比起曼城恩，誰更硬？其實我一直挺納悶的，為何你的大部分加盟商都在雲城，你卻敢在音樂廣場那事兒上給我甩臉子？”楚城幕見對方還沒反應過來，再次輕描淡寫的說道。

何永志聞言心頭就是猛的一跳，這次總算是聽出來楚城幕這是在給仲卿卿出氣了，不由端起了手邊的酒杯，作勢想和楚城幕碰杯，卻苦笑了一下，道：

“楚老闆，明人不說暗話，我之前是真不知道卿卿這丫頭和你的關係這麼親密，要是早知道了，別說是甩你臉子，我連卿卿也得供起來。更何況，之前卿卿找我要那地兒的時候，你在蜀州那邊不還沒有展露出頭角麼？不知者不罪行不行？”

楚城幕聞言點了點頭，卻不肯拿起手邊的酒杯，只是這麼看著何永志，再次說道：

“給我個理由，之前為何不答應，現在又突然答應了。我楚城幕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生意這種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願買願賣。只是我不明白，卿卿對你來說，說是救命恩人也不為過，那地兒說破天了也就值個兩三千萬，你何永志至於在這上面下她面子？”

何永志聞言，看了看楚城幕紋絲不動的模樣，只得放下了手裡的酒杯，沉吟了片刻，先是看了看仲卿卿，見對方也不錯眼的看著自己，這才回答道：

“楚老闆，實不相瞞，當初那地兒壓根就不是我不想賣給你。我何永志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洪崖洞的工程是透過卿卿才拿到手的，卿卿在渝州的名氣，只要是有點資產的人，又有誰不知道？我得罪她不就等於得罪了咱頭頂上那位麼？我何永志還要在渝州混口飯吃，我又不傻！”

“哦？說說看！”楚城幕聞言有些意外的看了何永志一眼，然後又看了看仲卿卿。他本來只是想透過這種手段來試探一下自己搞出了李九歌這個事情以後，在渝州商人眼裡是怎麼一番模樣，倒是沒想到這麼隨便一嚇，還真嚇出點兒東西來了。

何永志聞言，再次蹙眉思考了一會兒，才咬了咬牙，說道：

“楚老闆，如果我和你說，別看小天鵝是我一手打造的，可小天鵝集團我實際上控制的只擁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雖說是小天鵝的執行總裁，可很多事情並非我一個人就能說了算。我這麼說，你信麼？”

楚城幕聞言不由微微皺了皺眉，小天鵝集團直到楚城幕重生前都沒有上市，如果刻意隱瞞或是交叉持股，外人確實是很難瞭解到他們股份的具體佔比。

“說說看！”楚城幕點點頭，應道。

何永志聞言，也不管屋裡還有兩人，就徑直低頭給自己點了一顆香菸，抽了一口後，帶著幾分慘然，說道：

“都說小天鵝的第一次發展機遇因為94年得到了天津景雲杉的支援，從那以後開始了特許加盟經營的模式。可實際上在景雲杉入股小天鵝之前，就已經有人以投資火鍋底料工廠的形式拿走了小天鵝近半的股份。”

楚城幕聞言，突然開口打斷道：

“等等，投資？許季平不是透過雙江會借錢給你辦廠的麼？”

何永志聞言，略帶嘲諷的笑了笑，道：

“借錢？楚老闆，難道到現在你還認為許季平是個大善人？九十年代的錢多為貴，他許季平憑啥平白無故的借我幾百萬辦廠？那時候的小天鵝可是一文不名，也不知他從哪裡聞到味兒，得知了我和景雲杉有引進加盟模式的打算，他趕在所有人之前，從我身上剜掉了一大塊肉。”

楚城幕聞言，蹙眉思考了片刻，又扭頭看了仲卿卿一眼，道：

“許季平坑過我一次，這我是知道的。不過94年之前的事情，怎麼會拖到你和卿卿認識以後，你還在開那個碼頭火鍋店？甚至還被人圍追堵截？”

何永志聞言笑了笑，道：

“合同簽了，他許季平股份拿了，工廠什麼時候建，什麼時候投入運營，什麼時候為公司服務，不都是他說了算麼？我那時候就是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他不肯配合我的發展步調，我又有什麼辦法？”

“雙江會這些老東西，為了許季平把我拖進了雙江會，說是主持公道，可又有誰真的為我考慮過？到最後為了不被他拖慢步調，中·央廚房不還是我自己去借錢貸款搞定的？當初如果不是被許季平拖慢了步調，小天鵝又豈止是現在的規模？”

楚城幕聞言，還是帶著幾分疑惑，看了何永志一眼，問道：

“他既然投資了你的公司，又為何會在這上面卡你的脖子，壓根沒道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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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永志聞言再次略帶嘲諷的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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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初他自己也想做火鍋店呢？只不過他做垮了而已。可能楚老闆多少也應該對那個品牌有所耳聞才是，四季火鍋，楚老闆聽說過麼？”

“所以你的意思是，當初你那片建築不肯賣給仲卿卿，是因為許季平的授意？”

楚城幕聞言，把剛才得到的訊息整合了一下，再次問道。

四季火鍋楚城幕確實聽說過，不過卻不是加盟店，就在津城的濱江路上，那家老店至今都還開著，至於別的地方還有沒有，楚城幕不得而已。而這店背後的老闆是誰，只需要打聽一下就能知道，想來何永志還不至於在這上面欺騙自己。

“嗯！他一直在等你開口，他想借這個事情來賣你一個人情，可你卻左拖右拖，一直拖到了他和你翻臉，最後這個事情才不了了之。不過前幾日他又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把這個地方轉給了你。”

這次何永志不再繞圈子，很是直接的回答道。

楚城幕聞言，再次蹙眉思考了片刻。其實從很早之前他就有個疑惑，就是以許季平的資產規模來說，雙江會的門檻似乎也太低了點兒。相比陳功華的大華地產，或是那兩個老者的事業規模，許季平就算是佔了主城幾個區的書本市場，那和他們相比也遠遠不夠看。

不過那時候有人提到何永志也在這個雙江會里，出於對還沒有完全鋪開加盟市場的小天鵝的輕視，楚城幕才略微打消了這個疑惑，可心裡依舊難免有些犯嘀咕，因為許季平在這個雙江會里的話語權，明顯不像是邊緣人士。

那麼許敬是否又知道，自家老子實際上還暗中掌控著一個食品集團的大部分股份呢？

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道道，楚城幕這次沒有再過為難眼前這個女人，舉起了手邊的酒杯，和對方輕輕的碰了一下。

楚城幕正待說幾句場面話，卻見兩人的酒杯邊上又多出了一個小酒杯，卻是仲卿卿也把酒杯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