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楚城幕雙肘撐著膝蓋，十指交叉，不動聲色的看了查雲夢一眼，沒說答應，也沒說拒絕。

對於查雲夢的日常開銷，楚城幕從來沒有缺少過一分一毫。哪怕是做手術，幫她還了羊城的債務，就衝她是娃娃的母親，楚城幕都沒有絲毫含糊，而且也已經做好了收不回來的心理準備，只是這女人怎麼還沒完沒了呢？

“查阿姨，這段時間我和你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你大概也是能瞭解一些我的性格，借錢，可以，但是得給我一個理由。”

“本來這些話輪不到我這個當晚輩的來說，只是你是娃娃的媽媽，我才不得不多嘴。你應該很清楚，她有多希望你和秦叔叔能夠和好。我要是借了你錢，你扭頭又跑出去浪了，到時候我該怎麼和娃娃交代？既然你上次已經和秦叔叔見過面了，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楚城幕以為查雲夢眼看身體好點兒，又開始琢磨著東山再起那點事兒了，是以說話的聲音很是溫和，可說的話卻是半點不客氣，尤其還特意在“浪”字上加了個重音。

查雲夢這種起於微末之間的人物，最擅長的就是能屈能伸，現在一時的萎靡，不等於她就對命運低了頭。所以，有些話，還是直說的好，反正自從她從羊城回來，打算坑楚城幕，從那時候開始，楚城幕就沒再把查雲夢當長輩看了。

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當面這麼說，查雲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過她也很清楚，楚城幕或許會在秦怡面前給她幾分表面的尊重，私底下卻不會給她絲毫的面子。

透過這段時間的暗中觀察，查雲夢對楚城幕的財力也有了個大概的判斷，哪怕是她還在頂峰的時候，在楚城幕面前也不值一提。所以，在這個骨子裡有些拜金的女人看來，楚城幕有資格在她面前不客氣。

不過有資格不等於查雲夢沒有脾氣，再怎麼說，楚城幕也是自己女兒的男朋友，自己雖然和女兒近幾年關係差了一些，可不等於她沒有身為長輩的羞恥感。

帶著幾絲報復一般的快意，查雲夢剩下的那只獨眼，蘊含著些許嘲弄，看了楚城幕一眼，戲謔的笑了笑，道：“我借錢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我女兒啊，不然我這個樣子了，還能去哪浪？小怡準備申請做交換生的事情，難道她沒有告訴你這個‘男朋友’麼？”

“什麼？查雲夢，你又在後面蠱惑什麼了？到底怎麼回事？”楚城幕第一次在查雲夢面前變了臉色，蹭的從木椅上站起來，幾步走到查雲夢面前，伸出一隻手，就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手伸了一半，才想起她是娃娃的母親，又恨恨的收起手來。

看著楚城幕勃然變色，查雲夢卻快意的笑了笑。這半年多顛沛流離的生活，從高峰跌落到深谷，再加上瞎了一隻眼睛，十分容顏更是只剩下了五六分，早就已經讓這個女人心裡有了幾分變態。

雖然她平時還能保持著幾分溫婉長輩的模樣，可楚城幕幾句扎刀一般的話語，再加上女兒下午和自己說起出國費用的事情，讓本就囊中羞澀的查雲夢被刺激得有些失去了理智。

情緒激盪之下，查雲夢甚至不惜用女兒的事情來反捅楚城幕一刀，卻全然不顧娃娃下午在電話裡和她說起過，讓她務必保密，有什麼事情，她會親自和楚城幕說的叮囑。

“沒想到你知道得還挺多！不過這次不是我，我哪還有錢支援她出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事兒是小怡自己做的決定，聽說這個申請書她已經拿到有一段時間了。你這個天天和她在一起的男朋友，難道就沒有絲毫發現她有什麼不對勁？”

查雲夢看著面前楚城幕成爪狀一般伸縮的手掌，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獨眼裡閃過幾絲嘲弄以及不太明顯的殘忍。你楚城幕有錢又怎樣？我女兒想要出國的事情，不還是瞞著你了？她有事情不還是第一時間找我這個當媽的商量？在這種事情上，你又算老幾？

楚城幕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重新坐回到木椅上。查雲夢眼裡的嘲弄他看得一清二楚，正是因為看得清楚，他才不會讓自己亂了分寸，不過說是不亂了分寸又哪有那麼容易。

沒有搭理查雲夢，楚城幕給自己點上一根煙，他需要平復一下心情，雖然他現在就很想衝回鷺湖郡，找娃娃問個清楚，可他深知自己此刻的情緒被查雲夢幾句話給挑撥了，已經失去了平常心，帶著這種情緒去面對娃娃，很容易讓事情走上不可預知的方向。

查雲夢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楚城幕，眼前這個大男生雖然緊閉著雙眼，被自己氣得胸膛不停的起伏，然而屁股卻像生了根似的，坐在椅子上，不肯動彈。老楚兩口子到底是怎麼教育孩子的？這孩子也太穩了？

娃娃是知道自己從來不干涉她任何決定的，尤其是關係到這種人生方向的決定。

高考填報志願就是這樣，上一次她就差點被查雲夢騙出了國也是這樣。

雖然娃娃不知道自己從頭到尾對這個事情都有所瞭解，但當時楚城幕自始至終都沒有插手干涉過娃娃的決定，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誤會，這次沒有查雲夢在背後興風作浪，就憑娃娃對自己的情意，她就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瞞著自己。

雖然楚城幕從來不指望自己在娃娃心目中地位能超過她的父母，就像不可能有任何女人能在自己心目中能超過老楚老懞一般，這沒什麼好抱怨的，人之常情罷了，但在這一點上面，楚城幕卻對娃娃有信心。

一根煙抽完，楚城幕睜開了眼睛，淡淡的看了查雲夢一眼，道：“娃娃怕是還沒拿定主意吧？你身為母親，為了自己的情緒，這麼坑自己的女兒，有意思麼？”

查雲夢再次看了一眼楚城幕，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又好似哭出了聲，這聲音是如此的淒厲，驚得門外的兩個女保鏢都衝了進來，同時擺出格鬥的架勢，第一時間擋在了楚城幕身前。

楚城幕站起身，拍了拍兩個女保鏢的肩膀，指了指門外，示意她倆出去，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而已，就算瘋了又能拿自己怎樣？

眼看女保鏢把門重新掩上了，楚城幕這才走到獨眼裡眼淚都笑出來了的查雲夢身旁，低頭看著她，輕聲說道：“查阿姨，我為我剛才的語氣對你說一聲抱歉。既然你今天找到我了，肯定是有為難的事情，不如我們心平氣和的聊一聊這個事兒？”

查雲夢伸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又揭開另一只眼睛上的紗布，一邊用手揉著笑得有些發酸的嘴角，一邊用棉籤擦了一下那只空蕩蕩的眼眶，笑道：

“行啊，楚城幕，你知不知道，以前你上高中那會兒，我是看不起你的？你白長一副好皮囊，卻把自己吃得一肥二胖，你白長一個聰慧的腦袋，卻讓自己的成績一落千丈！”

“我曾經覺得在整個小鎮，沒有人比我們家混得更好！你爸楚雲瑞是校長又怎樣？一輩子窩在卡卡角角，永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寬廣！唯獨你媽媽，每次在我面前說起她兒子怎樣怎樣的時候，我都沒辦法反駁，因為我家閨女確實成績不如你。後來當我聽說，你高中混成那個逼樣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開心麼？”

“我還以為我能一直笑下去，哪知道命運給我開了這麼大的玩笑。墮落了兩年半的臭小子重新找回了自己，一飛沖天，現在還搞出了這麼大攤子事業，連帶秦怡的成績現在都在學校數一數二。看來老楚家教育孩子的方法，確實不是老秦可以比的！”

楚城幕聞言皺了皺眉，前世他和娃娃一家從高中畢業以後就沒啥聯絡了，倒是不知道在查雲夢心裡還藏了這麼多戲。

回身把木椅拉到查雲夢身旁，楚城幕重新坐下，看了一眼情緒已經穩定了些許的查雲夢，輕聲道：

“秦叔叔不容易的，一個大男人把閨女養這麼大，在缺少了母愛的情況下，還讓娃娃心智上沒有出現什麼問題，人也沒有長歪，這就是他對娃娃最大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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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楚城幕誇秦大鬍子，查雲夢習慣性的撇了撇嘴，對於秦大鬍子的鄙視，她已經深入骨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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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母愛？不是我在外面打拼，每個月給他父女倆寄生活費回來，他倆能有現在優渥的生活環境？”

楚城幕聞言，看了一眼這個什麼都不知道，還自我感動的可憐女人，輕笑了下，道：

“娃娃的生活環境優渥麼？這麼多年了，查阿姨難道就沒覺得奇怪？娃娃說起來也算是一個富二代吧？可除了生活費比其他同齡人多一些，她的吃穿用度，哪像一個曾經擁有一家CD機廠老闆的女兒了？”

“我曾經有個學姐，叫戴婧，查阿姨對她父親多少應該有所瞭解吧？說起來，他家的規模可能還沒查阿姨的規模大，而且門路也沒你多，可我那學姐是啥生活環境？住的是別墅小區，出入是車接車送，不說穿金戴銀，可什麼香奈兒，古琦的卻是從來沒少過。”

“而娃娃呢？娃娃的第一身奢侈品牌還是我給她買的，她身上最貴的東西就是那支手錶，差不多三十萬，也是我給她買的。所以，查阿姨，你給的錢呢？據我所知，秦叔叔有把你給寄回來的錢存起來，準備以後給娃娃做嫁妝。可別的呢？你擁有一家CD廠，你賺的錢呢？”

查雲夢聞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楚城幕，可仔細回憶了一下，卻發現楚城幕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只見她放下了棉籤，木然的把白色紗布重新覆蓋上，伸手抓了抓頭髮，頹然的低下頭，呢喃道：

“對啊，我賺的錢呢？我賺的錢我女兒卻沒享受到，那我這十多年都是為了誰在活？為了我自己？”

看著低下頭的查雲夢，楚城幕殘忍的笑了笑，來啊，互相傷害啊！還拿娃娃作為工具來傷害我？但凡我剛才一個沒忍住脾氣，最後受傷的卻是娃娃。老子不把你的心氣兒打沒了，不把你從自我感動中拉出來，不知道你還要生出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