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清晨，已經有些許涼意。

黃鐘穿著一身運動服，跑出衚衕，沿著後海邊開始跑步。

在他身後，黃丁丁努力地追著，小短腿緊著倒騰，不過還是被爸爸越拉越遠。

爺倆都穿著藍色的運動服，樣式是當下最常見的，就是袖子帶著三道白槓的那種。

腳上穿著回力鞋，至於別的運動品牌，要麼沒誕生，要麼是國外的，暫時進不來。

回力就不錯，絕對算是這個年代的高配。

差一點的就是普通的小白膠鞋，刷鞋的時候，都要細心地抹上一層白色的鞋粉。

有的學生家裡條件差，開運動會的時候買不起白鞋，家長也有招兒，用白粉筆或者白灰，在鞋面塗一層。

好傢伙，一走正步，咵咵直冒白煙，等踢完正步之後，鞋面基本又恢復本色。

黃鐘很快又轉身往回跑，和閨女碰頭之後，再重新折返。

早晨的大街上，滿滿的人間煙火氣，有出去遛彎的，做廣播操的，打拳的，提著籃子買菜的。

爺倆鍛鍊完之後，就直接找了家早點鋪子，現在還是國營的居多，個體的也漸漸開始冒頭。

早餐吃大包子，量大管飽，然後再用稀粥熘熘縫。

黃鐘還問了問服務員，有沒有煮雞蛋或者茶葉蛋，結果還真沒有。

這年頭雞蛋比較金貴，大規模的養雞場也非常少，像是雞蛋、牛奶這些，當然不能敞開了供應。

不過自家閨女正長身體，雞蛋當然不能少，回家的時候，正好看到老胡買菜回來，黃鐘就問了一嘴。

“早市那邊，近郊農民來賣菜，有時候把自家的土雞蛋帶來賣，不過價格比較貴一點，現在都漲到一毛二一個了。”老胡對這些還是比較清楚的。

黃鐘點點頭，心裡有數了，明天去轉轉，這月份雞蛋也能放住了，可以多買一些。

雖說買房子把兜裡的錢基本掏空，手裡還剩幾百塊錢，也足夠他們爺倆花的，給閨女買雞蛋吃還是沒問題的。

回家洗漱一下，黃鐘推著腳踏車，正點兒上班。

昨天趙鼓手告訴他，電視臺和楊導那邊已經找好演唱插曲的歌手，今天先到樂團那邊熟悉熟悉。

不用爸爸招呼，黃丁丁也背上自己的小書包，裡面有她的陶笛和口琴這些小零碎。

“走嘍，上班去嘍！”黃丁丁還幫著爸爸摁了兩下車鈴。

在清脆的鈴鈴鈴聲中，腳踏車出了衚衕，漸漸匯入大街，融入到腳踏車的洪流之中，成為這個數百萬人口的大都市中的一份子……

輕車熟路，黃鐘爺倆來到芭蕾舞團管弦樂隊的院裡。

“哎幼，丁丁來了，小黃老師也來了。”遇見的人，都是先和黃丁丁打聲招呼，然後才像看到黃鐘似的。

黃丁丁嘴裡則叔叔阿姨伯伯地叫著，混得比黃鐘還熟呢。

沒等到排練室呢，黃丁丁就被那位白阿姨給搶走了。

黃鐘當然不會嫉妒自己閨女，也樂呵呵地跟大夥打著招呼。

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和幾位備選的歌手見見面，瞭解一下情況，然後再跟樂團合作一下試試。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找錄音棚進行錄音了。

整個過程，包括挑選歌手和錄音等等，黃鐘全權負責，這也是楊導下放給他的權利。

等他進了排練室，就發現多了幾副新面孔，胡丙旭指揮正跟那幾位聊天呢，瞧見黃鐘，便連忙笑道：

“大作曲家來啦，咦，你閨女呢，今天怎麼沒來？”

黃鐘也笑了笑：“胡指揮，您把大家都去掉，我就是個作曲的，丁丁被白大姐給領走了。”

“黃老師好。”齊刷刷地問候聲響起，帶著幾分恭敬。

“幾位老師不必客氣，叫我小黃就成。”黃鐘逐一打量著幾位：

穿著一身軍裝的年輕小夥兒，就是鬱軍艦，現在還不到三十歲，真年輕啊，臉上一點褶子都沒有。

不過他現在剛剛在國家音樂學院深造完，雖然唱了一些歌，但是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標籤，也就是代表作。

穿著一身西裝的長髮帥小夥是胡銀寅，這位也出身於音樂世家，母親是著名的長笛演奏家，在他14歲的時候，就考進了津門交響樂團，擅長長笛。

轉型唱歌也才是這兩年的事，同樣是初出茅廬，沒什麼名氣。

還有一位衣著樸素的姑娘，大眼生生，看起來文靜秀氣，是東方歌舞團的吳靜。

她原本是在印刷廠工作，是一名揀字工，後來被她的恩師王琨老師發掘，這才走上歌唱道路，今年才調進歌舞團，更是白紙一張。

那時候的印刷還不是電腦排版，都需要工人把一個個鉛字揀出來進行排版。

這三位分別接到西遊劇組的電話，叫他們來演唱插曲，開始的時候都有點發矇。

像西遊記這種大製作的演唱，可輪不到他們這樣的小魚小蝦米。

隨後就是巨大的驚喜襲來，西遊記每年都放一兩集，帶來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就是一曲成名天下知的那種。

天上掉餡餅，然後一下子砸到他們腦袋上，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三個人也都在電話裡向導演楊傑委婉地詢問一下，為什麼會找到他們，楊導的回答很簡單：是黃鐘老師推薦的。

這也就能夠明白，三個人看到黃鐘，為何會保持敬意。

雖然黃老師看起來比他們年齡還小，但是在文藝圈裡，這種知遇之恩，那都是足以銘記一輩子的。

也就是黃鐘年紀太小，不然的話，都得執弟子禮了。

黃鐘簡單和三個人聊了聊，然後把詞曲分別交給他們：

五百年桑田滄海給了鬱軍艦；

大聖歌給了胡銀寅。

等吳靜拿過屬於自己的歌譜，差點驚掉下巴：好傢伙，一共三首。

定神仔細瞧瞧，說是三首，其實是兩首，一首是何必西天萬里遙；另外兩首，同曲異詞，分別是女兒情和相見難別亦難。

這……我能行嗎？

吳靜拿著譜子的手臂有點發抖，鼻子尖都冒汗了。

“吳老師，別緊張，大家先熟悉熟悉，找找感覺，然後咱們再交流。”黃鐘樂呵呵地安慰兩句，然後就把時間留給歌手。

他找到這三位，想法很簡單，就是按照原版。

既然原本都能成為經典，那就不需要改變。

“哈哈，黃老師，這歌帶勁，要不我先試試！”胡銀寅先找到黃鐘。

或許是因為興奮，小胡同志面孔漲紅，倆眼唰唰直冒光。

試試就試試，黃鐘跟樂團的胡指揮交代一下，很快樂團的成員就全部就緒，連黃丁丁也抱著一袋果脯，樂顛顛地跟著回來。

大聖歌的前奏響起，只見小胡同志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情緒，怒目圓睜，雙手一比劃，然後無比霸氣的哈哈聲便從他的嘴裡爆發出來。

樂隊的成員都聽黃鐘唱過這首歌，當時已經感覺非常震撼。

想不到，小胡同志這一亮嗓子，就徹底把人鎮住了。

這是啥嗓子啊，那一串哈哈哈，簡直就是勾魂攝魄的魔音！

“強者為尊應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

豪氣沖天，氣衝霄漢，小胡同志這歌聲，沖天而起，直衝凌霄寶殿而去。

指揮的老胡以及樂隊的成員都被感染，一個個都抖擻精神，全力以赴。

連樂團的領導都被驚動，紛紛跑來檢視，還以為是有人要鬧事呢。

等小胡同志唱完，那感覺真是酣暢淋漓，痛快死了。

他忍不住一把抱住黃鐘，使勁轉了幾圈：“黃老師，你這首歌也太霸氣啦！”

“黃老師，你選的人真是絕了！”老胡指揮也朝黃鐘豎起大拇指。

這位小胡同志剛來的時候，老胡同志心裡是不信任的，又不是成名成家的，能行嗎？

事實證明，黃鐘的眼光，那叫一個準，感覺就是給胡銀寅量身定做一般。

“爸爸，爸爸，這位叔叔唱得比你好！”黃丁丁跑過來，往爸爸嘴裡塞了一塊杏幹兒。

得，小棉襖又漏風了，黃鐘咂咂嘴，感覺有點酸。

黃鐘又向鬱軍艦望去：“軍艦師兄，輪到你了。”

兩個人剛才也論了一下，確定了同校師兄弟的關係。

鬱軍艦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演唱經驗，雖然剛才小胡的演唱令人驚豔，但是他覺得自己也不差。

畢竟曲風不同，他這首五百年桑田滄海，是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不是大鬧天空時候的那種意氣風發，而是一種哀傷與無奈，他還是可以駕馭的。

於是開始排練下一首，鬱軍艦的實力自然沒的說，就是在感情處理上稍稍有點瑕疵，黃鐘幫著他分析一番。

就是那種在絕望中依然保留著一絲希望，任你五百年滄桑，依然有一顆心兒未死。

鬱軍艦體會了一下，又試了一遍，這次唱完，熱烈掌聲頓時響起。

“黃老師，您這眼光真是沒的說。”樂隊成員也都紛紛服氣。

有些歌曲，為了尋找合適的演唱者，來來去去的，折騰十幾名歌手都是常有的事。

到了黃老師這，都是一個人，一兩遍就過，不服不行啊。

“爸爸，爸爸，這位伯伯唱得也……”黃丁丁又跑過來當評判，然後嘴裡就被爸爸塞進一塊果脯。

黃鐘也連忙望向吳靜：“吳老師，該你了。”

吳靜剛才一直都很緊張，胡銀寅和鬱軍艦演唱完，她就更緊張，人家這兩位唱得太好了，讓她覺得壓力山大。

聽到黃鐘叫她上去，嚇得吳靜臉都白了，連連擺手：“黃老師，我不行，我還沒準備好，我……我剛調到歌舞團，還沒登過臺呢。”

樂隊成員和指揮心態終於平和不少：這樣才正常嘛，要是小黃老師點一個成一個，那不成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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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趙鼓手嘴裡冒出來一句：“大夥可別忘了，黃老師的化名叫做許仙。”

正這個時候，門口又進來一個人，進來就很熟稔地揮手打招呼：“對不住對不住，團裡事兒太多，我來晚了。”

黃鐘不由皺了皺眉：蔣牡丹跑這幹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