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添沒有想到鄭克殷的反應能夠如此迅速，也難怪上一年的馮錫韓會鬥不過他而被迫灰溜溜地回到金門。

好家在直至目前為止，鄭克殷一派仍然絲毫沒有察覺監察使府在這起案件和輿論事件中的腳數。

鄭克殷所做的事情裡，值得蔡添和林盛友關注的乃是四點：

其一，是鄭克殷的人以非常友好的態度聯絡林勝豪，大有拉攏林家倒戈之企圖——這是馬老四提供的情報；

其二，是在前一項的基礎上，單獨帶走那名關鍵的侍女曾小霞——這也是馬老四提供的情報——再加上後面兩項的事情，令百姓議論此案的態度立即反轉；

其三，是張榜公告宣稱官府已經抓捕阿七歸案，此人來自金門，經審訊後承認受總制大人委派到圭谷挑事，目的就是要挑起漢番柔盾；

蔡添知道這是鄭克殷瞎貓碰著死耗子——楊石善已經安全地回到金門，根本不可能在圭谷的衙門或大牢裡頭！

更何況，鄭克殷多半連阿七的真名都不知道。

而鄭克殷之所以說阿七受總制大人委派，顯然不是真的經過對曾小霞或楊石善的審訊得出，而是故意將人們仇恨的從番人處轉移到馮、劉一派——

其四，便正是在市並中傳開坊間的議論，認為馮、劉一派太過奸詐，原來洪謙植犯下的罪行真的是阿七故意誘騙，我們差點以為所有番人都是“蠻性難改”，可見奸黨才是我們真正的大敵！

這一系列的舉措一氣呵成，並且這些牌是在短時間內迅速全部打出，徹底破壞了蔡添他們原有的計劃：利用明人反番情緒愈發濃厚的狀態，以明人的名義對番人的厝屋、商鋪、林田展開大肆破壞，使本就感到委屈的番人也同樣形成反漢情緒。

一旦漢番雙方開始冤冤相報，後面的事甚至不需要監察使府出手，早就習慣宗族互毆、土客械鬥的明人自會展開內戰，將番民甚至親近番民的明人徹底逼走！

但現在圭谷形勢迅速反轉，如果他們仍然實行原有計劃，那就會非常容易讓人認為這一定又是馮、劉奸黨所為！

更何況現在蔡添更需要擔心的是，林家的人會不會把他們供出來。

幸運的是，負責與林家聯絡的一直都是林盛友，在鄭克殷倒轉圭谷時陣，林盛友就已經在城外，原本就是準備帶部分明人對番人裡村打砸搶燒，現時蔡添則直接派去另一位部下讓林盛友趕緊回金門去避避風頭。

只是林盛友離開後，能夠提供林家方面情報的馬老四這條線就斷了。

那麼蔡添需要擔心的物件，便是侍女曾小霞、僕人馬老四乃至於林家族長林勝豪。

蔡添充分相信林盛友，他知道林盛友在與林家的聯絡中從來沒有提到過背後的“那位大人物”究竟是誰，這樣一來，即使林家果真有意倒向鄭克殷，也最多只能把林盛友供出

既然林盛友已經離開圭谷去了金門，那蔡添便暫時不必擔心，尤其是林盛友與林家聯絡的時候其實也同樣沒有使用真名，而是說自己叫林大成。

如此一來，林家若是供出“林大成”，鄭克殷還是無法找到這個人，更不可能知道“林大成”或林盛友是朱振勲的人曾經盯了好幾個月的監察使府的人。

想到這裡，蔡添也算是松了口氣。

這一次挑撥漢番柔盾的嘗試已經算是失敗了——有了林家人的配合，鄭克殷總會發現此案的部分真相的——不過既然監察使府目前來看沒有危險，蔡添便還是要先做好這一次的善後，而後做好總結，為下一次出手做好準備。

尤其是楊石善和林盛友兩位部下回了金門，短時間內肯定不適合回圭谷來辦事，在團隊管理和人員任用方面蔡添還得重新規劃。

這一次的失敗，也令蔡添探出了鄭克殷的能力。

如果鄭克殷是一名恩正之人，就像殖民司先司長鄭克臧那樣，應對這類事件的做法必不會如此。

但鄭克殷卻非常巧妙地撇開案件真相本身，首先做的工課皆是拉攏人心，甚至為此不惜編造謊言，可見此人手段非常靈活，也非常懂得操縱輿論。

這意味著，如果要有效挑撥漢番關係以至於釀出內戰，那麼他的手段不能太“軟”，而是要來點“硬”的。

那就是帶動明人和番人互相燒殺搶掠，以致冤冤相報。

實際上蔡添也知道元宵並不是一個好時機，劉國軒大元帥為了剿滅湄鑿山賊，甚至留在了醫州而沒有回金門過年，對外聲稱是為了鞏固在醫州的征服和建設成果，實際上內部人士多少知道劉國軒下定了決心，不把湄鑿國滅掉絕不罷休！

既是如此，即使他們利用元宵夜“強奸案”成功挑起漢番柔盾甚至釀成械鬥，但鄭克殷迅速地回到圭谷，完全可以鎮住場子；那一頭劉元帥卻不可能揮師南下，最多是委派其他將領率一部分兵力而來。但劉元帥可是經驗豐富的老將，蔡添覺著劉元帥多半會認為時機仍然未成熟。

之所以他同意林盛友的計劃要在元宵節制造事端，是因為元宵節的確是難得的能讓大家閨秀們上街露臉的時候。假如鄭克殷迴歸之後沒有操縱人心的能力，只是暴力鎮壓械鬥，那麼漢番之間的心裡隔閡仍會行成，即使金門不能出兵南下，那也算是一次很好的積累柔盾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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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積累柔盾。

想到這裡，蔡添覺得“硬”的方法一定會有，但“軟”的方法未必就已經失敗。

洪謙植的強姦罪仍然未脫，前幾天市並裡也已經傳開了“番人所信仰的古狼神就是淫邪之神”，“番人都是潛在的強姦犯”，即使鄭克殷將人們的注意力轉移到馮、劉一派和阿七身上，但這些觀點已經形成了。

在劉國軒大元帥從湄鑿國凱旋之前，蔡添知道自己仍有可作為的地方——

隨著去年他有意深入番人，瞭解番人文化，他已經知道有哪些地方是明人必會厭惡的，他完全可以再製造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來積累人們對番人的偏見。

這樣的事情多了，即使每一次鄭克殷都能摁住，但到了某一天，漢番之間自然就不再信任。

到一切時機都成熟的時陣，他再用“硬”的方法，來一波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