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信王妃的賞識,孟南貞一下子就從普通的雜役,變成了……不普通的雜役。
好吧,其實還是雜役。
只不過他現在明確算是信王妃身邊的人了,地位水漲船高,不可同日而語。
最起碼信王府裡的一干人等,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支使他跟趕驢一樣。
一些地位不高的管事太監,再碰到的時候,少不得要尊稱一聲孟公公。
沒辦法啊,因為孟南貞替自己在信王妃面前長了臉,思畫可是高興壞了。當眾對人說過,從今以後,孟南貞就是她的親弟弟。
有了這一層關係,孟南貞從今以後就算是在信王府裡不能橫著走,起碼是不用受苦受累的。
“公公,這個孟南貞竄起的太快了,小的總覺著,是不是有些詭異?”
孟南貞脫離苦海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已經有人惦記上了他。
那個當初安排了他們職事的太監,此時就貼在王承恩的耳邊,說著不可告人的小話。
可他的話,卻讓王承恩眯起了眼睛。
作為信王身邊的大太監,王承恩如今是全部心思都撲在了信王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在內務府送來這批太監的時候,他就曾經擔心過,閹黨會往裡面摻沙子。所以才吩咐了這個太監,讓他把這些小太監安排到遠離權力中心的地方。
孰料孟南貞只用了短短的時間,就湊到了信王妃的身邊。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不,他詭異的躥升速度,立馬就被王承恩盯上了。
“嗯,你說的沒錯。如今情況詭異,咱們都必須小心著些,萬不能壞了王爺的大事。這樣,你去安排一下,咱家要好好探探這個小太監的底。如果清白著,那也就算了。否則的話,哼……”
作為信王府裡最具權勢的太監,這一聲冷哼意味著什麼,可就再明顯不過了。
孟南貞因為識字,所以被思畫求著信王妃,安排了一個輕鬆的活計。
那就是整理書房。
別誤會,不是信王的書房,而是信王妃平素讀書的書房。
信王的書房,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因為信王妃素來喜歡讀書,所以她的書房裡典籍不是一般的多。孟南貞也知道這個工作得來不易,所以幹起來十分小心,生怕有不夠周到的地方,惹了信王妃厭惡。
這日他正忙著呢,有腳步聲踱了進來。因為腳步聲沉重,孟南貞便好奇地回頭看去,才發現是王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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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安好,您老怎麼有暇來這兒了?”
王承恩地位不凡,所以儘管兩人根本不熟,但孟南貞還是殷切地打了招呼。
王承恩進來之後,卻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等發現這裡再無旁人,他便滿意的笑了。
幾步之間,他已經走到了孟南貞面前,刷地一聲,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
“孟南貞,你的事兒犯了,今兒咱家定不能饒了你。”
孟南貞一愣,抬眼往王承恩手中的紙看去。只是恍惚之間,哪裡看的真切。
但他還是神色如常,並沒有什麼驚慌。
他最是警醒不過,自己做過什麼,沒有做過什麼,再沒有差錯。反正自從進了信王府之後,除了給思畫的那副素描之外,他就再沒有往紙上寫下過哪怕一個字。
“王公公這是何意?小的一直忠心耿耿地做事,便連王妃都誇小的勤快。公公就算是位高權重,可也不能不教而誅吧?”
王承恩和一般的太監不同,當年因為是王安門下的關係,託曹化淳的福,他可是在內書堂識過字的。
此時聽孟南貞連“不教而誅”這樣的詞語都說了出來,心中不免就多了一分忌憚。
讀過書,開了化的人,只要一聽別人的言語,基本上就能知道對方處於什麼檔次。
類似於“不教而誅”這樣的話,王承恩自己就是知道意思,但是要讓他來說話間運用,那就太難為他了。
可孟南貞隨口到來,意思貼切,就說明他的學問十分的紮實。
一個南蠻子出身的小孩子,家裡又貧苦不堪,竟然有如此好的學問,不覺得很奇怪嗎?
王承恩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露出了一個裝作得逞的奸笑。
“呵呵,孟南貞你自以為做的很好,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咱家奉勸你速速坦白從寬,說閹黨安排你進來想要幹什麼?”
今日的一切,本就是已經計劃好的。在他進來之前,外面早已埋伏了好幾個得力的手下。
就等孟南貞露出破綻,王承恩一聲大喊,外面的人就會衝進來將他擒拿歸案。
王承恩覺著,這個孟南貞既然有如此學識,肯定心性不凡,輕易不會就範的。
可他絕對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他原本預計好的一次,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
在王承恩的緊逼下,孟南貞卻依舊十分的淡然和輕鬆。他甚至還輕笑出聲,讓王承恩生出一絲不詳的預感。
“王公公有所不知,九千歲讓我過來,是想問問王公公,當年您匍匐在九千歲的膝下,說的那些效忠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
原本還咄咄逼人的王承恩,臉色瞬間煞白。身軀晃了幾晃,竟然連連倒退了好幾步,才堪堪跌坐在椅子中。
等他再次抬頭看向孟南貞的時候,對他陽光和煦的笑容,竟如魔鬼一般。
今日的所作所為,原本只是王承恩的試探,目的就是看看孟南貞的底細。
底子不乾淨的話,就及早清理掉。底子乾淨的話,那就好好培養一番。
相比起偌大的閹黨來,信王身邊值得聽用的人才實在是太少了。
可他絕沒有想到,剛剛出手,就遭遇了這麼大的變故。
這孟南貞竟然毫不掩飾,直接言明他就是閹黨派來的。不但如此,還把他當年的醜事給抖了出來。
一時間,王承恩整顆心都怦怦亂跳。驚悸的同時,腦海裡不禁浮現出自己被魏忠賢捉住,凌遲處死的慘狀。
“你……你……你……”
這一刻的王承恩,終於失去了從容,面無血色,知道自己麻煩了。
他當年向魏忠賢效忠,並不是真的要投靠閹黨,而是遵循曹化淳的吩咐,要抱住有用之身,護得信王周全。
雖然此事也曾對信王說明過,信王也理解他的苦衷。
可問題是,一旦被魏忠賢知道他是假效忠,那麼他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信王……
此時的信王可保不住他。
不但如此,一旦此事暴露,信王的所思所想也會被閹黨察知。此時羽翼未豐的信王,恐怕也要危險了。
一想到種種後果,王承恩就心亂如麻,徹底失去了方寸。
這一幕被孟南貞看在眼裡,也對王承恩有了一個初步的評價。
此人忠心沒得說,但是能力卻不足。要不然的話,崇禎登基之後,他作為崇禎最信賴的大太監,卻監管不好那些權監,任憑高起潛、張彝憲等人胡作非為,把大明折騰的徹底完蛋。
明白了這些,孟南貞更加輕鬆。
他緩緩走到王承恩的對面,施施然坐下來,含笑著道:“怎麼,王公公怕了?”
短短幾息的功夫,王承恩整個人就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劇烈喘息的時候,胸膛如同蛤蟆的兩腮一樣不停的鼓動。
他驚懼地看著孟南貞,膽戰心驚地問道:“九千歲……九千歲真的要降罪於我嗎?”
當年魏忠賢連王安和曹化淳都幹掉了,王承恩可不認為,自己這麼一個小蝦米,能夠頂得住。
幸好孟南貞也沒有想著徹底嚇壞他,終於道:“王公公安心啦,九千歲貴人事忙,暫時還想不起你來。”
聽到孟南貞是誆自己的,王承恩終於慢慢平復了下來。再次看向孟南貞的眼神裡,充滿了怨毒。
“哼,你可知道,只要咱家現在一句話,你保證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麼點小伎倆,孟南貞哪裡會在乎。
“那王公公你可知道,這信王府裡到底有多少閹黨的探子?知不知道一旦我出了事,你也絕對跑不了?”
相比起王承恩的恫嚇,顯然他的威脅更加具有威力。
王承恩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最終只得問道:“九千歲派你來,到底意欲何為?”
孟南貞慢慢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才道:“王公公不也是知道嘛,皇城裡的那位爺身子不大好,九千歲也擔心後來者用不用他啊。”
天啟的身子不好,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朝廷內外,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而一旦天啟真的不行了,那麼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肯定是信王。
王承恩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終於振奮了起來。
“九千歲好大的膽子,他就不怕王爺一旦上位,會治他的罪嗎?”
孟南貞似笑非笑。
“王爺就算不知道,難道就能放過九千歲嗎?”
這下王承恩再次沉默了。
整日跟在信王身旁,他可是再清楚不過,這位主子對於閹黨的厭惡和仇恨了。每每唏噓短嘆,都言說是閹黨在禍國殃民,敗壞大明江山。
恐怕信王將來真的克繼大統,一定會對閹黨出手的。
隨即,他又想到了什麼,目光裡蘊含著怒氣,瞪著孟南貞。
“所以,九千歲就派了你們來,想要壞王爺的大事嗎?”
孟南貞笑的依舊舒適,不疾不徐。
“九千歲確實是這麼想的,但不代表我也是這麼想的啊。”
王承恩不禁呆住,訥訥地問道:“你什麼意思?”
孟南貞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
“小的雖然不才,但很湊巧,想法正好和王公公不謀而合。”
室內一片靜謐,王承恩的臉色幾經變幻,終於笑了出來。雖無聲,卻很肆意,全無之前的頹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