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子今日換了一身青蓮色輕衫,腰間系了彩絛,裙屐少年,滿身輕狂。
他高坐於觀景臺上,設了酒席,請了不少附近的朋友,一同來觀賞今日的群芳爭豔。滿座皆華服,高談闊論,酒香四溢。
崔近嶼雖然是個聲名狼藉的紈絝,但因為性格爽朗、任達不拘,在同齡人中人緣甚好。他不光結交世家子弟,三教九流、廟堂武林都是時常相交的,就算是出了京城,略一招呼也不缺朋友作伴。
當然,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得是,每回出遊崔世子都是撒錢最大方的那個。
聽說,因為崔近嶼揮金如土的臭毛病,他老爹崔蒙打罵了多次,可是每次一說要斷他銀錢,崔近嶼這廝便把舞陽侯府裡的家當都搬出去賤賣,若逼急了,這敗家子還會跑到陛下和太子跟前哭訴,告狀說崔蒙寵愛繼室、苛待原配之子。
這舞陽侯也是要面子的人,幾回下來,也就只能隨這小祖宗去了。只要別把崔府搬空了,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慪得繼室和其餘子女幾欲吐血。
眾人皆道,舞陽侯這是生了個討債來的混世魔頭。
崔世子的朋友,可以與之坐在春水閣的觀景臺上,就近觀賞表演,圍觀群眾們便只能圍在附近的岸邊,看個熱鬧。而女客們所在的廳堂,也在春水閣之中,同樣可以望見舞臺上的景況。
諸位美人依照指示,輪番登場,或歌或舞、或吹或彈,簡直美不勝收。場下的其餘女子則是邊看邊討論,若嬌媚若清脆的聲音宛若鶯啼。
周小渡將背後的長匣取下,抱於懷中,安靜地端坐於一隅,自成風景。
一個性子活潑的少女湊近與她搭話,脆聲道:“姐姐生得好生美麗,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不知姐姐是要表演什麼才藝?”
“妹妹真是嘴甜。”周小渡柔柔一笑,“只是跳支舞罷了,無甚特別的。”
“姐姐這麼美,跳起舞來必定更美,你一看就很會跳舞的樣子!好期待呀!”
周小渡心道:可我壓根不會跳舞,這支舞還是昨夜臨時學的,學了一宿呢,覺都沒睡……養娃果然容易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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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又道:“姐姐,你懷裡抱的是什麼呀?是跳舞要用到的嗎?”
周小渡婉約頷首,“沒錯。”
……
排在周小渡前面的是一位容貌俏麗的少女,身著水綠長裙,黃色的披帛繞肩曳地,自帶貴氣,頗為出眾。她要表演的也是跳舞。
只聽報幕者唱道:“下一位——榮娘子。”
那綠衣女子昂首挺胸地行至臺上,眼眸沉靜地掃了一眼觀景臺上的眾人,抬腕揮袖,舞動起來。
崔近嶼見到此女,卻是眉頭一皺,“榮清河?她不在京城待著,跑來這裡胡鬧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一人奉承道:“整個京城都知道,榮將軍家的大小姐心悅於世子,這將門虎女,行事果然不同於那些嬌弱女兒,竟追到了臺上獻舞來了,世子好大的魅力啊!”
崔近嶼不耐地睨了他一眼,“閉嘴,這丫頭甩都甩不掉,本世子都快煩死了。”
再看那榮清河,水綠的裙襬旋轉如漣漪,長袖曼舞似流雲湧動,與這春水湖光相映,很有意境……
如果她沒有被長長的披帛絆倒的話。
榮大小姐微微一僵,隨後,將雙腳從纏成結的披帛中解脫出來,若無其事地爬起身,將這支舞跳完。
崔近嶼見她被絆倒,不厚道地笑出了聲,“這丫頭只會舞刀弄劍、噼掌打拳,還不如上場給咱打套拳,跳什麼舞啊,端的會為難自己。”
榮清河一舞完畢,抬眸撞進心上人嘲諷的眼裡,臉色頓時就不大好看了,倔強地瞪了他一眼,禮都沒有行,便匆匆退了場。
那報幕者眼觀鼻鼻觀心,視若無睹地接著唱道:“下一位——杜娘子。”
周小渡抱著長匣,款款挪步上臺,低眉福身,抬起頭來時,自是驚豔四座。
她自知舞藝不精,容易露怯,故而便在裝扮上煞費心機。皮相倒是用的自己的皮相,只是上妝梳髮也耗費了好幾個時辰,這要是不把他們美暈了,周小渡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手藝。
清風自水面上吹拂而來,她髮間那朵紅芍藥輕輕顫動,人比花嬌。
隨著兩下鼓聲“鼕鼕”響起,周小渡將長匣一拋,兩柄長劍自匣中飛出,猶如白龍出澗,氣勢凜然,寒芒烈烈。
素手接住這兩柄長劍,左右旋轉自如,“鏘”的一聲,兩柄長劍鋒刃相接,交錯於玉面之前,令觀者心下一震。
崔近嶼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瞧瞧,剛說完舞刀弄劍,就來一個舞劍的小娘子了,有點意思。”
樂師們調弦品竹,樂聲漸起,紅衣女子舒展雙臂,廣袖翻飛如羽翼,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
朱顏映冷鐵,劍氣颯颯,時而腰折如細柳,時而凌空如鷹隼,足尖輕點步生蓮,素手勾畫欲斬龍。
湖光抖,日影斜,紅衣倩影翩若驚鴻,兩柄長劍亮白如霜雪,來時如雷霆收震怒,罷時如江海凝清光。
眾人屏氣凝神,心緒隨著這一舞而起伏。
崔近嶼嘴角微勾:這小娘子真有意思,世間舞者所謂劍舞,大多都是以劍為輔、以舞為主,她卻是倒過來,說是跳舞,其實更接近於踩著節拍比劃劍招……但比劃得還怪好看,也不知,與人比武時,是否也是這般好看。
世人總道崔世子紈絝,不學文、不會武,只識得鬥雞走狗。其實不然,他不愛讀書是真的,但卻很愛武,是個徹底的武痴,他對武者天然有一種好感。
榮清河本便為自己絆的那一跤而沮喪,又見崔近嶼對這什麼杜娘子露出欣賞的表情,頓時妒火橫生,低頭一看桌上擺著的瓜果,抓起一個蘋果就朝那杜娘子擲去。
“嗖——”
周小渡看見一個紅影襲來,直接舉劍刺去。
長劍上穿了個紅蘋果。
周小渡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榮娘子還挺幼稚。
“這果子,還是娘子自己享用吧!”她長劍一抖,將蘋果原路甩了出去。榮清河正分心去看崔近嶼的反應,哪料得到這蘋果還能飛回來。
“啊!”榮清河驚叫一聲,頓時被這蘋果砸到了俏臉,往後一仰,連人帶椅摔到地上,左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崔近嶼眯著眼睛去看,見榮清河偷雞不成蝕把米,摔得好不狼狽,登時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榮清河,你活該哈哈哈……”
“崔近嶼!你和她一起欺負我!你混賬!”榮清河大聲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