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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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掛上樹梢, 清風吹動藤蘿, 院角草叢中,流瑩明明滅滅,結群飛舞。

安心安意開心笑著在院中點燃燈籠, 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慶祝藍徽容心疾得愈。雖知前路漫漫, 困難重重,見她二人這般高興, 孔u與藍徽容也靜靜微笑, 眾人象一家人團聚似的,開開心心的吃了頓飯。

席間,藍徽容才知, 當初莫爺爺因四處打探太子皓的訊息, 竟被仇天行知道了他的存在。仇天行知莫松華當年隨昭惠公主而行,有可能知道清娘及寒山圖的下落, 便派出人馬假借太子皓的名義來誘捕於他。

莫爺爺看破他們詭計, 一番激戰,得以脫身。但因為那些人拿出了太子皓當年的隨身物品,莫爺爺斷定太子皓應該還在人世,便留書讓藍徽容到新州見無塵師太,才有了後面的這一系列風波。

晚飯後, 安心安意將當初搬過來的清娘的遺物取出,藍徽容將母親的遺畫一一展開。無塵早已悉數看過,搖頭道:“我早看過了, 沒有一幅與當年的寒山圖有相似之處。容兒你仔細些,想想你母親當年有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

一幅幅畫卷展開,藍徽容也回憶起諸多粼光碎影般的往事。一些細微之處此時回想起來,母親皆是含有深意,而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藍徽容撫上這些畫卷,心潮難平。

她伸手取過一幅畫,慢慢展開,面色微變。畫中葉天羽身著青袍,策騎而行,衣袂帶風,身形如松,身後三人相隨,縱騎馳騁,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

孔u見她面色有異,湊過來看了一眼,嘆道:“這位就是葉元帥?”

無塵將畫軸接過,神情似喜似悲,良久低聲嘆道:“一代奇才,卻為親生兄弟所害。唉,清娘當時也和我說過,覺得棋子坡的事情不是外面所傳的那麼簡單,不料真被她說中了。”

待所有畫卷看過,都不見有與寒山圖相似的,而藍徽容也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眾人皆感失望。清娘,究竟將寒山圖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留下來了呢?

藍徽容再將所有畫軸一一細看,努力回想母親以前的話語。孔u見她撐著頭,秀眉深蹙,有些心疼,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明天再找吧,別想壞了腦子,我可不要一個白痴娘子。”

藍徽容一笑,眉頭舒展開來,正待說話,孔u所說‘白痴’二字迴響於腦海,心中一動,‘啊’地一聲,急速俯身檢視每一幅畫。

藍徽容再將每幅畫看了一遍,將其中一幅拿了起來。眾人探頭望向她手中畫卷,正是那幅四人笑傲青山圖。見藍徽容將那幅畫先是擺正,又將畫倒過來,又橫過來凝神細看,都不敢出聲,唯恐驚擾了她的思緒。

藍徽容的嘴角慢慢湧起笑容,將畫攤平放於案上,輕聲道:“你們仔細看看,這畫中畫的是什麼?”

眾人圍過來,看了良久,無塵前後左右看了一回,道:“這是一幅很普通的遊樂圖,與原來的寒山圖相差太大,我倒沒看出什麼異樣。”

孔u想了想道:“是不是這後面的山,喻示著什麼?”

莫爺爺搖了搖頭:“這山畫得太朦朧,而且是遠景,不象。”

安心拉著藍徽容的衣襟搖道:“小姐,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藍徽容微笑著望向那幅畫:“任何人第一眼看畫,必然是看這畫紙上,畫了什麼東西。”

“那是自然。”

“任何人要看這畫上畫了什麼,必定是看向畫上落筆有色的地方。”

孔u輕‘啊’一聲,無塵也反應過來,眯起眼再看向那幅畫,過得片刻,雙眉輕抖,顫聲道:“不錯,正是這幅,這就是寒山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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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莫爺爺等人還不明白,藍徽容笑道:“莫爺爺,您別總是看有色彩落了筆的地方,你就看那些空白的地方,而且,倒過來看。”

無塵伸手撫上畫卷:“是,這幅畫倒過來,空白處正是原來那幅寒山圖的輪廓。寒山圖我記得清楚,多年來也重畫過許多次,但一直未能參透秘密,我還以為是在畫紙或畫軸中藏有秘密,看來,還是在這畫中本身。容兒,你看出什麼來了嗎?”

藍徽容望著畫的左上角母親題的那首詞,輕聲念了出來:“少年紅塵踏歌行,煙雨看平生。莫問夢斷何處,雲空天自清。青山魂,穀草新,林間翠。簫聲悠悠,流水隱隱,笑書晚晴。”

藍徽容將這首詞再讀數遍,眼中逐漸露出悲傷之色,她將畫舉起來,對著燭光,細細地看著,喃喃道:“原來,寶藏竟是在那裡!”

夏夜,銀河迢迢,蛙聲陣陣,孔u牽著藍徽容的手在蘇家莊田間小路上慢慢走著,流螢在二人身邊翩然飛舞,宛如星光點點。

孔u見藍徽容隱有哀慼之色,左手在空中揮抓,將拳頭伸至藍徽容面前,藍徽容溫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好好的,捉它們做什麼?快放了!”

孔u一笑,拳頭鬆開,幾隻瑩火蟲一閃一閃地在二人頭頂飛舞。藍徽容抬起頭來,滿天星光與幽幽閃閃的螢火蟲布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網,隱約網住塵世中人千百年來不可預知的命運。她低嘆一聲,已被孔u摟入懷中。

“在想什麼?”

“想母親。”

“我們明天就去將伯母棺木遷出來。”

“不用了。”

“為什麼?”

“因為寶藏的入口,就是母親的墓室。”

孔u一愣,牽住她的手在一處草地上躺了下來。夏夜的鄉間是這樣的美,二人頭挨著頭,仰望著綴滿寶石般星辰的天幕,享受著這難得的寧和。

“小時候,莫爺爺帶著我在會昭山練武,母親便會守在一旁,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莫爺爺授藝時對我很嚴苛,稍有不滿他便會呵斥於我。我那時年紀還小,總以為可以躲到母親的懷裡哭,可母親這種時候從來都不理我,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得我感到羞愧了,又重新去練功。

我那時還暗地裡抱怨母親,為什麼讓我一個女孩子去學武功,學兵法,而不是和堂姐妹們一起玩耍。我現在才知道,母親當時心裡是如何的痛苦,她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保護我,在挽救我的生命。

她知道,我極可能有一天會踏入這風波之中。她希望我多學點技藝,希望我變得堅強,這樣將來活下去的機會就越大。她將她會的一切都教給了我,就連皇上當年送給她的玉佩,她囑咐我帶在身邊,其實也是為了能在關鍵時候保護我。

那首詞,中間隱著六個字‘煙雲谷,莫青林’,正是她的墓室所在。畫中葉伯伯髮髻所指向的地形,與煙雲谷一模一樣。她既然吩咐我將她的棺木遷往那處,必定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

孔u,我相信,母親此時,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她會保佑我們的。”

孔u伸出手,輕輕替她將眼角淚珠拭去,柔聲道:“既然伯母在看著你,那你就別哭了,笑一個,讓她放心。”

藍徽容望著點點星光,聆聽著身邊之人輕輕的呼吸聲,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孔u的手,笑容如水波般盪漾開來。母親,容兒明天就會帶著他來見您了,您一定會保佑我們的,是嗎?

容州城西會昭山脈,山高林密,秀麗幽深。煙雲谷位於會昭山脈的縱深處,更是林木深茂,飛流潺潺。

次日天未亮,藍徽容與孔u便由會昭山脈北巒而下,穿過數處險峰,於辰時末到達了煙雲谷。

煙雲谷內,空廖寂靜,四面山崖緊仄,光線幽暗,偶有鳥雀鳴叫,也帶著幾分落寞之意。

藍徽容與孔u在那青邊黑底的墓碑前齊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長久地以額抵地,林間的鳥兒也停止了啼鳴,似在默默看著這對小兒女長跪於墓前。

一陣山風拂過,藍徽容站起身來,她伸手撫上墓碑,手指運力摩挲著‘莫青琳’三字,來回數遍,‘喀喀’之聲響起,石墓西側的石獅柱以一種極慢的速度下沉,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藍徽容向孔u溫柔一笑,跳入那個洞口,孔u隨後跟入,只覺眼前一黑,下墜了約兩丈高,腳方踏到實地。聽得藍徽容在前方似動了什麼機關,頭頂洞口透下來的一點光亮消失不見。

‘嚓’聲輕響,孔u點燃火褶子,二人沿甬道前行,走出數十步,藍徽容按上右邊的一處石壁,軋軋聲過後,左側石門開啟,再前行十餘步,到了一約五丈見方的石室。

石室內,一具黑色棺木擺放在一側石壁之前的石臺之上,棺前有一小小楠木供案,藍徽容接過孔u手中火褶,走過去將供案上的白燭和石室四方的長明燈點燃,室內漸漸明亮。

藍徽容長久地凝望著母親的棺木及供案上擺著的靈位,泫然欲泣,孔u將她的手一拉,二人走到供案前,再度拜伏於地。

想起過去二十年的點點滴滴,母親的音容笑貌,藍徽容既傷心又惆悵。正在心中追思亡母之時,孔u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抬起頭朗聲道:“伯母,我,孔u,安州人氏,乙巳年六月十六辰時生,至今未曾正式娶妻。”

藍徽容本是靜靜地望著他,聽他說到‘至今未曾正式娶妻’時,明他心意,雖已與他有了夫妻之實,仍不免嬌羞地低下頭去。

“伯母,我在這裡給您磕頭,求您將您的女兒許配於我。我們今日在您靈前成親,不求榮華富貴,只求生死與共,攜手白頭。求伯母成全!”孔u向清娘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又望向藍徽容。

藍徽容明他心意,雖說現在能找到寶藏,但能否順利從仇天行手中拿到解藥尚不可知。他是希望與自己在母親靈前成親,不要任何禮教儀式,不要任何他人旁證,只要母親看著二人,看著他和她終結連理,從此生死不離,今生再無遺憾。

她眼中含淚,溫婉一笑,不知從何處湧進一縷風,室內燭火齊齊一跳,明明暗暗中,藍徽容似看到母親正微笑望著自己和孔u,彷彿看到她正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放於孔u手中。

石室中,燭光下,孔u與藍徽容跪於靈前,孔u仰頭道:“天地為媒,母親在上,我孔u,今日與藍徽容結為夫婦,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藍徽容望向那黑色棺木,輕聲道:“天地為媒,母親在上,我藍徽容,今日與孔u結為夫婦,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二人對著棺木靈位而拜,室中燭火似也於這一刻亮了許多,映得藍徽容腮邊的紅暈燦若朝霞。二人站起,眼神交匯,似訴說了千言萬語,都帶著甜蜜的微笑緩緩對拜。

孔u拉過藍徽容的手,凝望著她略帶害羞的笑容,將她輕輕擁住。這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彼此的心跳,一下一下,由輕柔而熱烈。

藍徽容依在孔u胸前,內心說不出的滿足、平和與喜樂,一年來的往事歷歷在目,她忽然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孔u大感好奇:“容兒,你笑什麼?”

藍徽容笑著搖頭道:“我不說。”

孔u板起臉來:“從現在起,你已正式成為我的妻子,出嫁從夫,現在夫君命令你說出來。”

藍徽容心頭甜蜜無比,摟上孔u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自然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藍徽容笑得更是開心:“也是某小賊偷馬的日子。”

孔u一怔,他沒想到藍徽容竟將這日子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藍徽容被他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低聲道:“我們還是快找一下寶藏的入口。”

孔u見微漾的燭光下,她眉梢眼角皆是灩灩的笑意,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笑著鬆開手來。二人在室內看了一遍,但石室內除去清娘的棺木和供案及幾盞長明燈,便再無一物。石室四壁也是堅硬的麻石,用力擊敲都不見一絲空音。

孔u想了一下,問道:“容兒,我們進來的那個甬道似是不夠棺木通行,當初,你是怎麼將母親的棺木運進來的?”

“母親告訴我,墓碑後有一墓門,可以運進棺木,但只能開啟三次。三次之後,機關便自動失效,再也無法從那處出入,只能從這獅柱下的甬道進入。所以我才想著將母親的棺木運出去後,將那機關發動兩次,讓墓室徹底封閉。皇上只有派人來毀墓才能啟出棺木,便不會疑心我們換過了棺木。”

“嗯,母親想得極周全,只是這墓室,究竟是寶藏原來就有的機關,還是母親後來修建的呢?”孔u托住下巴沉思起來。

“當初我進來安置棺木時,室內就只有這張石臺,供案是我後來擺上的,不過這些長明燈,倒是室中本來就有的。”

孔u視線望向石室四周那些長明燈,與藍徽容不約而同地眼睛一亮,這八盞長明燈仔細看來,正是依照五行八卦的方位而設,其中定有玄機。

二人都學過五行八卦陣術,而二人所學又皆是源出蒼山天機老人,片刻後,同時將目光投向了正對石臺的那盞長明燈。

孔u拉著藍徽容的手走到燈前,二人同時運力,將那盞燈左右旋轉,聽著燈座下發出的喀嗒之聲,不停調整轉的力度和方向。片刻後,聽得身後‘轟轟’之聲響起,藍徽容回過頭,面色大變,只見擺著母親棺木的石臺正緩緩下沉,石臺下的地面正露出一個巨大的石坑來。

藍徽容擔心母親棺木損毀,急撲了過去,孔u一把將她拉住,搖頭道:“沒事。”

藍徽容也定下神,凝目細看,這才發現石臺雖往下沉,但極平穩,不多時,便沉到石坑中央。待石臺停住下沉之勢,石坑右方又是一陣轟響,片刻後露出一條青石地道來。

二人對望一眼,舉起燭臺,跳入石坑,沿著石坑右方的青石地道緩步向下而行,地道極長,陰森溼冷,不時有水珠自地道邊的石壁上沁出,墓外雖是盛夏,這處卻涼如深秋。

二人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方走出這條地道,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比上方石室稍小一些的石室,石室中央,並排擺著兩具黑色的棺木。

藍徽容與孔u大感好奇,均未料到下方石室中竟還擺有棺木,是誰的呢?二人走上前去,只見左首一具棺木前擺有供案及靈位,右首棺木前方卻空無一物。

藍徽容舉起燭臺湊近細看那靈位上所刻之字,不由驚呼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在左首那具棺木前緩緩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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