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楊岐吩咐下去之後，赫連鳶說了句：“你可真夠狠的！”

“我哪裡狠了？”

“連坐十戶，均處十年以上監禁或勞役，最高死罪。不就是一次普通的民事糾紛嘛，至於連坐十戶？”

楊岐道：“我才說的，盛世施仁政，亂世用重典。太平盛世可以施行寬鬆的政策，而世道混亂時，當施嚴刑峻法，不惜矯枉過正，以震懾作亂者，才能達到治理社會的目的。亂世時期犯罪成本是非常低的，而治理成本非常之高。你從寬治亂等於資亂縱亂罷了——害，就你這文化程度，跟你講了也等於白講。”

三人逛了半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穫，只好回到他們目前居住的縣衙休息。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懸賞通告釋出出去不久，就有人來到縣衙，說要領取賞金了。而這個人聲稱要領的是親自抓捕犯人二十萬最高賞錢。

因為這個人就是兇犯本人。

縣令感到詫異：“什麼，你就是在市集中持刀行兇的犯人？”

“不錯，正是在下，聽說賞錢二十萬，特來自首。”來人看起來五十左右年紀，面相慈祥，穿著一身黑色破布斗篷，腰間掛著一把黑色裝具的長刀，顯然是個江湖任俠。

“唷嗬，這年頭還有這麼傻的人？”梁縣縣令幾乎捧腹而笑，說，“念在你配合我們工作的份上——來啊，把他押入大牢！”

“慢！”黑刀老者說，“先給賞錢。”

縣令笑得肚子都疼：“你到你明不明白？那懸賞公文上的賞錢不是給你的，寶貝兒！”

因為楊岐住在縣衙快一個月，梁縣縣令也跟他學了不少俏皮話。

“寶貝兒？”老者奇怪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聽說了犯人以求賞金的名義前來自首的楊岐等人，出於好奇也來到了公堂，都是想看看這個腦中空空如也的蠢貨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可當三人來到公堂，在縣令旁邊落座，看清黑刀老者的模樣後，楊岐倒抽了一口涼氣，險些“啊”一聲地叫出來。

且不說這老頭到底是不是蠢貨，但楊岐可以肯定，這老頭絕對是個狠貨！

楊岐害怕到兩隻手都在顫抖，忙緊緊握住才掩飾住。

他因這名老者而感到恐懼，然而卻不是因為認出這老者是誰，而是因為這老者腰上佩戴的刀具。

老者腰間的刀形似禾苗，細長而略彎，刀柄木製纏著黑色柄繩，護手是圓形。這根本就是一把典型的借鑑了突厥戰刃形制的御林軍刀——

而現在是漢末三國，東漢魏晉時期根本就沒有這種形制的刀！這是隋唐時代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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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頭也是個穿越者！

楊岐最為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這個時代，不僅僅只有他一個穿越者。

他早已嚇得說不出話來，然而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老者身上刀具的異樣。

縣令問老頭：“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做什麼營生？因何故來到我縣，又為何在市集中傷人？”

“傷人？那就是沒死咯。”老頭語氣一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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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呔”一聲道：“大膽狂徒，持刀傷人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真是目無法紀。你難道不知道如今梁縣歸屬南陽太守袁術統轄，正以嚴刑峻法掃黑除惡。而你頂風作桉，理當受到懲處。你可知罪？”

豈料老頭不耐煩地說：“哎，行了行了，知道知道。”

“放肆！”縣令拍桌子叱道：“你這老賊，自進縣衙到眼下，連個姓名都不通報，是覺得現在各地割據，所以我大漢官府管不了你了嗎？”

“咦，”老頭驚喜道，“你怎麼知道我叫‘老賊’？”

這會兒楊岐已經從最初的震驚當中逐漸恢復了過來，他感到不可思議：哪裡有人自稱自己是老賊的？就好比現代人，沒有誰自我介紹的時候，會管自己叫“二筆”吧？

“大膽！”縣令叱道：“本縣身為梁縣長官，你個老賊竟然一直‘你你’地來稱呼本縣！”

老頭澹澹一笑，貌似完全沒有把縣令放在眼裡。接著，他又將視線轉向其他人，來回掃了一遍，最終將目光對準了楊岐。

“楊岐，你發了大財，二十萬銅錢，你肯定是掏的出來的吧？”

“真是無力！”鹿含喝道：“這位是楊岐楊屯長，豈容你個老賊直呼姓名？”在古代，通常只有長輩和上級官吏有資格直呼別人的姓名，別人喊另外一個人的大名，是相當無力的行為。

楊岐挑起一根眉毛斜視了鹿含一眼：不能直呼我的名字，那你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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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作為一名現代人，他是不會介意別人直呼自己姓名的。現在他不清楚這個同樣也是穿越者的“老賊”來的目的是什麼，只能謹慎對待、見機行事。

他衝兩旁縣兵使了個眼色，讓他們不要莽撞，隨後用平和的語氣問老頭：“看樣子你從一開始鬧市商人就是一步步計劃好的，為的就是二十萬銅錢？”

老頭笑道：“不錯，老夫此次，就是為錢財而來。”

“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當然是花啦！”

“既然是為求財，為何非要用傷人的手段來求？”

“我直接跟你要，你肯定不給啊。”

“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不會給你？”

“呵呵，”老頭冷笑兩聲，說，“假幣牟利、黑中介、土地兼併、跑馬圈地。楊岐啊楊岐，你連八旗的手段都用上了啊！你這樣的人，肯會借我二十萬錢嗎？”

楊岐聽著老頭說的話，冒出了一頭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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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通過觀察老頭的武器，推測對方是隋唐時代的人，豈料這老頭一張嘴，滿口的話都是現代語。連“黑中介”都出來了，足以證明，此人至少是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生活過的人。

甚至情況更糟，比他自己的時代還要靠後。

楊岐頂多是瞭解截止到2019年本科水平的知識，可這個老頭呢？會不會掌握著未來技術？

他不由得膽戰心驚，一時間不敢和老頭對視。

然而這老頭卻道：“老夫就僅僅是為錢財，你只要給我二十萬錢，一定得是銅錢，我這便走，絕不會干擾你的事情。”

楊岐聞言，撞著膽子抬起眼與之對視。

須臾之後，他悠悠舒出了一口氣，有些有氣無力地對縣令說：“從府庫取二十萬銅錢給他，待會兒我用金銀補給你。”

“楊屯長，您親口說亂世要用重典，可這……”縣令估計是還在考慮傷人桉件的處置問題。

“我保證下不為例。去拿錢吧。”

“好吧。”楊岐是梁縣實際上的統治者，縣令也只能聽從他的吩咐，命人從府庫抬出一口大箱子，裡面堆滿了銅錢。

楊岐問他：“不放心就開啟點點？”

“不用了，”那老頭端詳一番，然後拍拍箱子蓋，說，“箱子我就不用了，你們自己留著吧。老夫告辭。”說完，老頭抖了抖破洞披風，轉身離去。縣衙縣兵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