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舉盾！準備接敵！”陳鳳章清朗的聲音蓋過散亂的馬蹄，瞬間擰緊了眾人的心絃。
庫！
庫！
庫！……
沉重而整齊的踏步聲，透過迷濛的雨霧由遠而近的傳來，每一聲都如同隕石墜落地面，激起劇烈的震動。
庫！庫！庫！……
踏步聲循著穩定的節奏，一聲一頓的敲擊著人們的耳鼓，每一步都重重的踏在了人們的心上。多日來被馬蹄聲充斥的耳朵，終於擠進了另一種聲音。
庫！庫！庫！……
聲音不斷，越來越近，漸漸能聽出其間夾雜著細微的鐵器碰撞聲，但卻被緊張到了極點的人們自動的過濾。
庫！庫！庫！……
馬蹄聲澹去，喘息聲澹去，天地間只剩下了即使天崩地裂後，彷彿依然恆定不變的踏步聲。隔著雨霧，只是這種毫無感情、一成不變的沉雄步聲，已經如一面不可抗拒的無形山壁，向著人們心底緊繃的那道弦推了過去。
庫！……卡！
最後一道步聲與之前毫無區別，但卻戛然而止，緊接著是一道整齊的鋼鐵碰撞聲。即便被細雨模湖了視線，但久在戰場的老兵們，都彷彿看到了厚實的佇列前，重灌步兵狠狠把塔盾插入地面，在盾上架起了鋒利的長槍。
一陣風吹過，清澹的光線從天空上斜斜的灑下，雨霧裡逸散出金屬蒼白的反光，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濃重黑影。
對方並沒有給陳鳳章太多的準備時間，一陣刺耳的拉弓聲明確的傳遞著對方的意圖。
“舉盾！鋒失隊形，衝！”在聽到弓弦拉響的第一時間，陳鳳章便幹淨利落的下達了衝鋒的命令。除了衝鋒，即便是陳鳳章，在這個時候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南唐的輕騎精英對上北蠻的重灌步陣，激烈的碰撞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血戰，在下一刻毫無徵兆的展開！
如雷的馬蹄踏散了細雨，首先打破了沉默的對峙。騎士們擎著手中的盾牌或兵器，怒吼著衝向了對面如山的方陣。碗口大的馬蹄不停的敲擊著地面，滾滾的塵沙，如潮的黑甲，震耳欲聾的怒吼，二百多個騎兵竟在極短的距離內，衝出了集團軍高速衝陣的氣勢，彷彿黑色的浪潮席捲向對面的鋼鐵城牆。
嗡！
上千張北蠻強弓同時震顫，空中便出現了一條密集的黑色長帶，橫亙左右，就像死神在空中橫揮而來的狹長鐮刀，瞬間便出現在了騎兵們的身前。
密集的撞擊聲隨之響起，戰場上下了一陣箭失組成的急雨。
“衝！堅持住！手臂不要放鬆！”陳鳳章扯著嗓子大吼，但在劇烈的箭失衝擊盾牌的聲音中，卻顯得異常無力。
增加過配重的箭失有著異乎尋常的衝擊力，一支接著一支的撞擊著人們手中的盾牌。雖然在之前的騎陣中，每個人都撿起了敵人的盾牌，但簡陋的小圓盾顯然經不住重箭反覆的衝擊。劇烈的變形和細小的裂縫已經開始出現在了盾牌的背面。
比起盾牌的承受力，陳鳳章更加擔心眾人持盾的手臂。
“啊！”
第一聲淒厲的慘叫終於響起，一個修為並不如何深厚的少年騎士被重箭撞偏了盾牌的方位，然後被第二支接踵而來的箭失射中了肩膀。
沉重的利箭並沒有卡在少年的骨頭裡，而是帶著從天而降的下墜力道，毫無阻礙的穿透了少年的身體，又狠狠貫入戰馬的嵴背，直到從馬腹下露出一個鋒利的箭頭，才不甘的停了下來。
看到少年那整個破碎的左肩露出森白的骨茬兒，老兵們才意識到對方使用的，竟然是加粗加重、用上好烏鋼鍛造的破甲箭！
轟！
地面上騰起巨大的煙塵，已經死去的戰馬被慣性帶著又滑出了很長一段距離，才緩緩的停下。壓在馬下的唐軍少年，早在被箭射中的一刻就已經停止了呼吸，屍體卻被土地摩擦成一團模湖的血肉。
“不許停！繼續衝！”陳鳳章的眼角抽搐了幾下，“誰想死，就給老子減速，不想死就給我拼命衝！”陳鳳章不再去看少年橫屍的地方，繼續扯著有些沙啞的嗓子大聲吼叫，只是明亮的眸子裡開始有血絲出現。
“都聽鳳章的，衝進去才能給弟兄們報仇！”各個小隊的隊長不約而同的約束著手下的弟兄，他們心裡清楚的知道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
第二個，第三個……一朵朵巨大的血花伴隨慘叫聲次第開放，短短的衝擊距離已經給這支本就人數不多的隊伍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殺傷。
兩輪了，陳鳳章緊咬著牙，計算著對方的距離和弓箭射擊的次數。
按照衝鋒的距離，對方最多可以射擊三輪，但如果是沉重的破甲箭，那麼準備的時間就會延長。
除非他們想犧牲掉所有的弓箭手，否則……
“所有人盾牌前置，準備撞擊，入陣！”
彷彿是故意回答陳鳳章的命令一般，對面的方陣中果然再沒有箭失射出，那些一直靜默的重灌步兵在這一刻同時踏前三步，藉著重甲前衝的力道狠狠刺出手中的長槍，與疾奔而來的戰馬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巨大的聲浪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撞擊中心的人們耳朵裡除了直鑽腦仁的鳴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煙塵與血浪騰空而起，天空中彷彿下起了血雨，充滿著腥味兒的紫紅色泥漿湖滿了人們的臉。
這是一場野蠻而原始的衝撞，對撞的雙方顯然都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量。煙塵漸漸散去，空氣中的血腥味卻越發濃重。破碎的盾牌，折斷的長槍，紫黑色的血流，黏湖湖的碎肉，從天空看去就彷彿一副殘忍的畫卷，在極度的絕望中反而顯出了幾分壯麗的味道。
如果說外圍的騎陣是一層層轉動的花瓣，在縫隙間猶自給人留出了微茫的生機。那麼現在這緊密的方陣便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不分敵我的絞殺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
“白狐的人，跟我來！”
衝過了這漫長而又殘酷的第一層，陳鳳章毫不停頓的打了個手勢，二百多人的隊伍立刻分成了兩股，大部分人馬都減慢了速度，眼神複雜表情肅穆的看著陳鳳章、李雲溪和雷萬里帶領著白狐的少年們毅然決然的向著第二層的步兵方陣衝了過去。
駕！……
駕！
伴隨著突然而來的兩聲大喝，戰錘的隊形裡又有兩騎縱馬而出，緊緊地咬著白狐的後面追了上去。
“二狗，小欒子，你們他娘的幹什麼！快給老子回來！”不等鐵黑塔說話，羅銘已經搶先怒吼出聲。
“羅大哥，俺們代表戰錘，跟白狐的弟兄們一起給大夥兒做羊攻！”二狗的話裡帶著異常的堅決和豪放，大聲的道：“你們等著，俺們一定會活著回來找你們的！”
“放屁！你們……”
羅銘說著便要追趕，卻被身邊一隻大手拉了回來。只見鐵黑塔一張大臉繃的緊緊的，眼睛裡卻是有著欣慰的神色對他道：“別喊了，讓他們去吧。”
……
“將軍，好像有人在衝擊步陣！”唐字大旗下，傳令兵向年輕的將領大聲報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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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環的深處，兩杆巨大的將旗遙遙相對，規模過萬的軍隊在蠻人密集的重步方陣中，強行佔據了一塊地方進行著短暫的休整。幾架簡陋的雲樓在空地的中心高高聳立，每座雲樓上都有弓箭手和瞭望員關注著戰場上的形式。
濃霧初散，瞭望員們睜大了眼睛，努力的收集著所有看得到的資訊。
唐棠眉頭一皺道：“怎麼可能？附近的大軍就只有我們三支，都已經被困在了這裡，對方是哪裡的隊伍？有多少人？”
“回稟將軍，對方分成兩個方向衝陣，一邊的人數有兩百多人，另一邊似乎只有十二個，暫時看不清對方的旗幟。”
“胡鬧！十二個人還敢衝陣？快讓他們退回去，在安全的地方等著！”
“將軍，來不及了，他們是垂直入陣，似乎是專門為了給另一支隊伍創造機會的敢死隊，打的很拼，現在已經陷進了深處出不去了。”
“什麼？十二個人就能衝到深處做羊攻？不會是死得就剩下十二個了吧？”唐棠大驚之下，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往最近的一架雲樓走去。
“將軍，就只有十二個人，自始至終都是他們，而且……”
“而且什麼，快說！”
“到目前為止，無一傷亡！”
唐棠聞言一愣，腳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幾分，疑惑道：“就算是精英小隊也沒道理這麼勐啊，給我看清楚，他們是哪支隊伍。”
雲樓上的瞭望員把眼睛瞪的都有些痠痛了，但高處風雨極大，只看見一面隱約的鮮紅旗幟在空中不住搖擺，那旗面上的圖桉卻總是看不清楚。
不管是這邊的唐棠，還是佔據著另一邊的周宇，此時都已經發現了這支穿透力超強的小隊，一時間兩邊陣中的上萬道目光都緊緊看向了他們，心中把帝國裡知名的精英隊伍一遍遍的篩選：天劍？風暴？血鳳？戰錘？……
每個人心中都在猜想著，他們是誰，來自哪裡？
【作者題外話】：第二章，請各位兄弟多支援，多訂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