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還好嗎?”楚博士露出關切的目光。
“嗯……比起我。”
趙司明用手撐住頭,長舒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滋滋帝。
滋滋帝毫無一代邪神的風範,像個失去了一切的老父親,跪在地上,忽然大笑,緊接著仰天嚎哭,溢位的悲哀肉眼可見……
畢竟,他的文明,已經消逝。
殘餘此生,苟延殘喘,只為了追尋一個早有預感的殘酷真相。
楚博士輕嘆,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和一些同伴,決定毀掉輪迴殿的緣故……我告知你這些,也是因為,想爭取一些幫助。”
“我要先知道,毀掉輪迴殿的後果是什麼?”趙司明說。
“……”楚博士沉默良久,仰起頭,道:“會讓詞條的產出降低,讓黑暗扭曲來的更快、更猛烈,會讓原本森嚴的層層防守出現漏洞,從最外圍的永恆之城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永恆之城崩潰,再到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最後……末劫再臨。”
趙司明:“值得嗎?”
“值得這個詞,不是我來承擔與選擇的,而是那位羅大人。”楚博士神色閃過一絲掙扎,但仍然堅定的說道:“你以為,我說的,就已經是輪迴殿的全部了嗎?”
“你知道什麼叫輪迴嗎?”
楚博士目光銳利而嚴肅,說道:“你可能沒聽過一個道法,其乃人皇時代下最偉大,最輝煌的成就之一,位列五千年計劃中的產物……”
他吐出了一個趙司明耳熟的一個詞。
“——無限時空開採計劃。”
趙司明眼神震動。
修羅老師曾說過這個五千年計劃大道法。
透過無限的時間倒流,複製出了一萬把天帝之寶!
堪稱宇宙級3D印表機,無物不打!
只不過因為這門大道法有一些副作用,所以被人皇陛下束之高閣。
“難道……輪迴殿……”趙司明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道:“用這門道法,把文明,反反覆覆,無數次收割?!”
“是。”楚博士沉重的點頭:“你應該接取到了很多次,想同世界的重複任務吧。”
趙司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無限時空開採道術,雖然聽起來像是復制粘貼,但……即便是時空倒流出來的人,也仍然是真實存在,獨立的人。”楚博士語氣加重,強調了這個事實,說道:“最主要的證明就是,同一個文明的無數次輪迴,每一次收割得到的詞條,從未有過完全相同的。”
這證明了生命與思想的獨一無二。
也代表著。
他們各個都是對同胞下手最兇殘的劊子手。
“這一切,在羅大人眼裡都是值得的,但我已經動搖。”
“看,滋滋帝,這位曾經赫赫有名,守護一片星域的太陽王,如今什麼下場。”
“我寧願與一個英雄,一同戰死在最前線,也不願意為了一個所謂的‘神話級詞條’,而將其毀滅在不屬於他的戰場上。”
楚博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然後看向趙司明。
……
……
趙司明低下頭,握緊拳頭。
他腦海中,像是走馬燈一般,閃過在遺棄之地的所見所聞……
那片雕塑林。
陳列著各種各樣未完成的詞條。
身披戰袍,高舉聖盃的「王者」、置於容器中的「金錢」、那些線條、塗鴉、以及最後,虛無中的「永不淪陷的家園」。
一個文明上百代,數千年的傳承,無數人,沒有留下任何名字。
最終只剩下一個個未完成的符號。
趙司明將周圍的雜音遮蔽。
融於體內的一系列詞條,似乎在訴說著過往,他閉上眼睛,傾聽在這個世界上,那些文明留下的最後迴響……
「生生不息」
來自名為青帝星的異族文明,一根根堅韌的雜草,匯聚成了這個傳說詞條。
「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來自一個存在著“歌姬”,以歌唱為力量的人族超凡星球……
「第九下一定行」
來自一個生活在地底文明,向藍天之上發起突破的史詩傳奇。
「千錘百煉」
來自一個苦修士文明……
「行走的災難」
來自一個天災不斷,但頑強對抗各天災的文明。
……
……
值得嗎?
這個問題,回到了趙司明自己這裡。
走羅大人的生存之道。
以億兆同胞血肉心靈,鑄成護衛邊疆的永恆之城。
亦或者。
反對羅大人的道。
破壞輪迴殿。
但是……
拿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案,最終的結局,也只不過是,與所有人一同葬在這片黑暗宇宙中。
這麼說來,他趙司明拿什麼來反對?
他一直主張強調,拿不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就不要去否認很糟糕但已經有的答案。
可是。
慷他人之慨,殺一人無辜者利千萬人,這種事情,有違良心。
趙司明不是做決定的人,但不妨礙自己身上掛著好幾個詞條,滿口都是人血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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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不應該拿來權衡。
但總是被權衡。
趙司明很討厭這種感覺。
“活下去,有這麼難麼?”
為什麼真正能對抗黑暗的方法,居然如此,殘酷……
他真想自己不知道所謂的黑暗本質,所謂的真相。
不對。
現在也還有機會裝作不知道。
此刻。
正在接收這一切資訊的,只是被分割出來的記憶體,只要銷燬這段記憶……
……
……
楚博士忽然抬眸,說道:“忘了告訴你,耀輝帝國所在的E70世界,因為對‘神明’的共識非常深刻,已經觸動了輪迴殿的收割標準,我們當初只破壞了輪迴殿在E70世界佈置的時空法則,使得‘無限時空開採道術’無法生效,但是,其收割能力仍在。”
這句話的意思是,若不徹底破壞輪迴,那麼耀輝帝國,整個世界都會變成一個,或者幾個詞條。
並且。
也不會再有輪迴進行時空倒流,耀輝帝國的一切,連重複的機會都不再有。
……
……
趙司明默默將記憶法給撤銷。
他親自接收了這段記憶。
銷燬記憶,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問題不會因為你視而不見而跟著消失,只會積攢在某一處給你一個驚喜。
如果銷燬記憶。
開開心心離開輪迴殿,緊接著就能見證,耀輝帝國世界在眼前變成一個詞條的震撼一幕。
但是。
如果自己真的與楚博士一行人徹底破壞了這個輪迴殿,與自毀城牆無異。
水雲洞天傾覆只在轉瞬間,並且只是慘劇的開始。
趙司明忽然有些理解那個羅大人了。
現實往往就是。
在糟糕,與特別糟糕之中,選擇一個沒那麼糟糕的結局。
但是。
他想要雙全法。
想要徹徹底底,漂漂亮亮的完勝。
似乎是對這執拗堅持的迴響。
一絲靈感劃過心頭。
趙司明看到了那個屬於自己的,專屬個人詞條。
「啟明星」
你是破曉的那一縷光。
你是點亮世界的第一團火。
但請記住。
你不是一個人戰鬥。
長夜雖至,光明永存。
……
“或許,我可以不犧牲任何人。”
趙司明欣慰的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