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羽，字天羿？”三名出列的渤海鷹將中，一名身形瘦長，臉孔狹長的鷹將歪著頭，喃喃道：“天羿……天之后羿？好響亮的名字！當年我怎麼沒有想到起個如此豪情凌雲之名？”

“年紀輕輕，便以羽為名，天羿為字……足見對於箭術的痴狂！”另一名一臉英氣的鷹將點頭道：“只瞧他剛才射斷令旗的一箭之力，至少也有十年以上的苦功！不容易啊！”

“哼！”最後一名高大威猛的中年鷹將卻冷笑道：“年輕人驕狂浮躁……若是他的箭術僅止於此，只怕還當不得如此名字！”

曹操瞧著那三名鷹將，尤其是那高大威猛的大漢，不由心頭一跳……鷹揚中郎將居然把這三個人都派出來了？是不是也太高估那姓楊的小子了！

“三位將軍，看來都是箭術前輩了!”楊羽的目光從三名鷹將的手掌間滑過，三雙大手或修長有力、穩定乾燥，或骨節分明、有如鷹爪，或粗壯厚實、青筋凸現……他眼中的凝重之色愈加濃烈：“後生末學，不敢請教三位前輩大名！”

“嘿！還真是謙遜有禮！”那臉孔狹長的鷹將滿意的點點頭道：“本將曹性，渤海軍弓箭營統領！”

“弓箭營統領？”楊羽臉泛喜色：“早聞渤海軍擅射之士不計其數，將軍卻能脫穎而出……小子有幸了！”

“年輕人，先別急著亂捧人！”曹性指了指身側二人：“這兩人，本將可是自愧不如的！”

“曹將軍請你不要亂捧人，卻是管不好自己的嘴！”那一臉英氣的鷹將微笑道：“本將李進，渤海軍騎兵營統領！”

“是當年長安一戰的李進將軍嗎？”楊羽有些激動道：“將軍臨陣斬殺胡酋，小子早就聽說過您的英雄事跡！”

“算不得什麼！”李進一臉平和的淡笑，他指了指身邊那高大威猛的中年鷹將，笑道：“你若是想在箭術更上層樓，還要請他指點……這位將軍，可是南將軍親命鷹將專屬稱號的----‘無雙箭神’！”

“專屬稱號？無雙箭神！”楊羽真的震憾了，他一揖到地：“請將軍指點！”

“本將黃忠！”那威猛大漢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色：“想要得到指點？也要先瞧瞧你是不是那塊料！”

“不是說要教訓那小子嗎？”鮑信捅了捅曹操，有些狐疑的在他耳邊道：“怎麼聽著，這是要收徒弟呢？”

“別管那麼多了！”曹操苦笑道：“南將軍都出頭了，你我只坐壁上觀便是……其實還要謝謝南將軍，不然剛才真的是騎虎難下了！”

“恩，你說得對！”鮑信點頭道：“對了，那黃忠便是你曾經提過的那個人嗎？若能一睹當世神箭的本事，倒也是大飽眼福的美事啊！”

“射為君子六藝，可健體練目，可戰場禦敵，更可淬鍊心志，你……”黃忠面無表情的沉聲訴說，突然一抬眼間，瞧見南鷹正向自己打出一個隱蔽的手勢，不由心中一怔，脫口道：“有勞孟德，取幾面箭靶來！”

曹操正和鮑信竊竊私語，聞言愕然道：“箭靶？哦！應該是有的！”

幾面箭靶迅速被擺放起來，黃忠幾人站於五十步之外，更遠的距離上，站滿了數千名好奇的將士，仍有不少戰士在源源不斷的彙集而來。

“拿出你的全部本事！”黃忠向著楊羽淡淡道：“若能令將軍滿意，或許你不僅可以完成心願，說不定還可因禍得福！”

“我有幾箭的機會？”楊羽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緩緩張開弓弦。與之前射斷令旗那出手如電的作風截然不同，他的動作很慢，卻予人毫無阻滯的流暢之感覺，似乎從取箭到引弦的一連串動作，一切均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黃忠、李進和曹性均是眼前一亮，曹性搶先道：“四箭吧！”

黃忠瞪了曹性一眼，似乎在怪他有意偏袒，終於點頭道：“就是四箭！”

他說到那個“箭”字時，一支長箭已然離弦而去，橫過五十步的空地，直接“奪”的一聲釘在箭靶的鵠的之上，緊貼著鵠的之邊，沒入其左上之側，整支箭鏃都深深陷入了靶內。

不等圍觀眾人有任何表示，弓弦連響，一連三支長箭有如首尾相連般勁射而出，恰與首發之矢在鵠的上形成了一個“井”字。

“參連！井儀！”有精通箭術的將士脫口大叫起來：“好箭！”

參連和井儀均是射藝五法之一，參連即先發一矢，後三矢連續而去，矢矢中的，看上去像是一根箭，而井儀則是連中四矢，在鵠的上射出上下左右排列的井字。

聽著如雷彩聲，楊羽反倒全無驕色，有些忐忑的瞧向黃忠幾人：“如何？”

“手法不錯！曹將軍準你四箭，其實就是給了你表現的機會！”黃忠眼中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然而，力道的掌握，差了！”

“既然你深諳五射之法，當知白矢之要！”他隨手抽出背後長弓，漫不經心的拉弓射出一箭：“力度適當，箭鏃透靶即可！”

那一箭有如神來之筆般正中鵠心，果如黃忠所言，箭鏃剛剛透靶而過。

“而你力道過剛，致令箭桿也有部分穿靶，卻是落了下乘！若是真正追求力量……”黃忠驀然間身軀一挺，將弓弦拉得如同滿月，脫手之處，有如一陣飆風刮過。

“轟”的一聲，整張箭靶的中心被爆出一個大洞，碎屑紛飛。

見識如此一箭的威力，滿場將士無不失聲驚呼。

“我的娘！”楊羽滿面震動的叫道。

“這只是力量，還有速度和準頭！”曹性亦是張弓連射，一連七箭有如一條線般連珠而去，箭箭從靶心的大洞穿心而過，沒有一支走偏。

“好箭！好箭！”楊羽瞧得目瞪口呆：“雖然小子亦可勉強辦到，卻絕對做不到如此舉重若輕！”

望著動容的楊羽，黃忠搖頭道：“你當這便是箭道精義了嗎？”

“目射之法，何足道哉？”李進微笑道：“盲射和心箭，才是上乘之道！”

“盲射和心箭？”楊羽顯然有些錯愕。

“瞧好吧，小子！”曹性仰天射出一箭，只聽“嗚嗚”的尖銳哨聲一路直衝上天，卻是一支鳴鏑。

李進猛然間低下頭來，側耳傾聽，突然頭也不抬的一箭射去。他一箭射出，立即抬起頭來，向著楊羽一笑：“這便是盲射！”

“叮！”的一聲清鳴，那支鳴鏑竟被當空射落。

“真是神了！”數千將士轟然喝彩。

“其實盲射仍是小道，只要勤練耳力，你一樣可以做到！”瞧著楊羽宛如痴呆的眼神，李進再次一笑：“至於心射之法，還是要請黃將軍來為你演試！”

黃忠大步行出，直至行經箭靶處才站定轉身，他盯著楊羽，若無其事道：“現在，盡全力射出你最強的一箭……若能傷到本將一根頭髮，放你和楊家眾人西行之事，本將可代南將軍做主答應！”

眾將士“轟”的一聲，譁然之聲大作。無論是渤海軍三位將軍，還是那初出茅廬的楊羽，均已展現出驚人的箭術。然而在五十步如此短的距離上，箭矢離弦即至，甚至不到一個人眨眼的時間，而且面對的更是一位箭術高手，這位箭神是否有些託大了？

“將軍小心了！”一臉愕然的楊羽眼神漸趨堅定，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狂熱之色：“小子絕對不會留手的！”

他搭箭在弦，身軀突然間奇異的顫抖起來，在腰部做出一個有如蛇行般的詭異扭動時，持弓之手亦掀起波浪般的起伏，強烈的破空之聲驀然響起。

即使是連李進和曹性，亦來不及脫口而出……霎時間，他們心中只閃過“借腰發力”四字。

帶著可怕音爆之聲的箭矢直奔黃忠面門而來，然而一把大弓彷彿未卜先知般擋在了那箭飛行的軌道上。

雖然任何人均未看清楊羽那一箭的去勢，然而黃忠伸出弓梢輕挑那箭尖的動作卻好象瞬間定格，令所有人生出時間流速突然減緩的奇異感覺。

下一刻，時間再歸正常，那支長箭已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直衝雲宵。

震耳欲聾的狂呼吶喊聲中，黃忠緩緩閉上了雙目，低下頭來。

突然間，他雙目再睜，仰首向天，雙手有如帶起一溜溜殘影般連珠箭發……

“叮”、“叮”、“叮” ……

那支正在俯衝而下的長箭在半空輕快的跳動著，有如通靈般翩然起舞，當最後一次碰撞之後……那箭終於再無阻滯的落下，“嗤”的一聲插在地面。

滿場如雷的喝彩之聲突然間有如洪水般退去，再不聞半分聲音。

所有人均有如置身夢境，再難分清現實與虛幻之間的區別……強烈的視覺衝擊，往往會形成內心的極度困擾，出現目馳神眩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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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進有些怔忡道：“黃將軍……他竟然已經達到如此境界了，吾不如也！”

“那我就更是望塵莫及了！”曹性亦是痴痴道：“原來，他一直都是讓我們的！”

楊羽雙目發直的瞧著那支插在他腳前數步外的長箭，突然間只想頂禮膜拜。他終生都在勤修箭藝，卻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世間可以有人將箭術修煉到如此玄奧通神的境地……

“所謂心箭，並非是以心馭箭這麼粗淺的道理！”黃忠大步行來，他說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有如刀劈斧鑿般深深銘刻楊羽心底：“君子六藝，皆為世間至高之道，所練者，皆是由心而發，直至心念所至，無所不在……當你引弓數萬次乃至數十萬次，弓和箭已經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正如眼睛一般……目光所及，皆有所現！”

他輕輕撫摸著手中長弓：“射者不再是為射，而是為了心中所想能夠實現，當你的目中再無射箭的終點，這種空靈之境便會引導著你一念所至，無所不能……這便是心箭，或者也可說是心底強大信念的無限延伸！說來慚愧，我也只是這兩年間方能勉強辦到這一點！”

“師父！”楊羽毫不猶豫的一頭拜倒，任喜悅感動的淚水噴湧而出。多年的夙願，似乎在這一刻終於有了實現的可能。

“你說什麼？”黃忠愕然向著南鷹瞧去：“將軍，這……這？”

“緣份已至，一切隨心！”南鷹微笑著行來：“當年，我令你失去了一個徒兒，今日，便還你一個更好的……你就把這當成是本將的一念所至、無所不能吧！”